一行三个出了暗径,天色已有些暗了,女巫戚便忙着去烹食,这些时日以来,候卿、银灵子、女巫戚与蚩尤每日都一起吃饭,虽然其中只有女巫戚需要吃食,但大家都享受这其乐融融的感觉,饭食也显得格外美味。
每次烹食,银灵子都会帮女巫戚打下手,今日便也不例外,而候卿怕有意外便也跟着一起,只是候卿头一遭做这些,难免手忙脚乱,被银灵子好一顿嫌弃,最后将他赶至一边,道:“你还是站一边看着罢,别添乱了!”
候卿眉头一皱,驳道:“我哪就添乱了,你看我这一扯,连切都省了。”
银灵子看着满台子扯得一团糟的菜叶,哭笑不得道:“这简直成了牛吃草了好不好?!”
“……”
女巫戚看着候卿与银灵子说笑,甚觉欣慰满足,候卿从小隐忍孤独,性格孤僻,自长康一事后,更是不苟言笑,她不知该如何开解,一直愁着自己走后让候卿的性子雪上加霜,却不想竟有了银灵子这么个活宝,她实在欢喜得很,忍不住笑道:“如此倒真似一家人了!不曾想我还能过上这样的美满日子,此生也无憾了。”
“母巫!”
“戚伯母!”
候卿与银灵子不约而同叫唤出声,皆是一顿,银灵子低下了头,道:“戚伯母胡说甚话!往后我们天天陪你,你别看厌了才好!”
候卿亦接话道:“本就不走了,往后天天陪你做饭便是。”
女巫戚不禁笑逐颜开,打趣道:“你们倒是默契,一唱一和,看来用不了多久,这称呼也能对上了。”
银灵子跺了跺脚,嗔道:“戚伯母竟这般取笑我!”说着却偷瞄了眼候卿,只见候卿亦瞅着她,不由红了脸,忙移开眼,心里倒是求之不得,暗暗期待候卿如何回应,却未闻其搭腔,不由心中黯然。女巫戚见状,便寻机岔开了话去。
蚩尤晚饭时仍未回来,候卿他们便先吃了起来。饭毕,女巫戚见天色不早了,银灵子又宿在祠院外行殿,便遣候卿送银灵子回屋早些歇息,候卿却摆了摆手,道:“今夜月圆,那些虫蛊易躁动,况且蚩尤叔父那也不知如何了,我在这守着罢,不回房了,银灵子可宿于我那房,母巫亦先去歇息罢。”
银灵子见状,自是也要留下,女巫戚本欲推辞,但见如此亦能留候卿与银灵子独处,倒遂自己心愿,便就先回房了。
女巫戚走后,银灵子正欲寻个话题与候卿攀谈,不想候卿倒先开了口,道:“以前月圆夜也不见虫蛊这般躁动,而今不知何故所致。”
银灵子叹了口气,道:“控蛊本就是与蛊缔约,反噬难免,如今这般异样,应是戚伯母巫术不如从前了。”
候卿闻言大惊,急问道:“虫蛊会反噬?!”
银灵子奇道:“你竟不知?”话一出口便不禁懊悔,想必是女巫戚瞒着候卿,忙道:“九黎女巫既然世代控蛊,必是巫术可消反噬,应无大碍。”
候卿默然,本以为虫蛊异样只因母巫年迈所致,不想竟还有反噬一说,便想着去寻蚩尤商议商议,或许蚩尤亦不知反噬之事,凭二神之力,多少许是能有些法子。
正盘算着,闻银灵子道:“若我能将那虫蛊头子带在身边,许是能克住虫蛊之躁亦说不定!”
候卿听着觉得很有理,但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妥感,不禁看向银灵子。
银灵子见候卿蹙眉不语看着她,以为候卿疑其觊觎九黎秘蛊,忙连连摆手道:“这大虫蛊对我无用!何况驯蛊必以反噬为代价,蛊愈强,反噬之力愈大!我虽可控得一时,却是得不偿失!若实信不过我,我们再想别的法子就是。”
候卿听到反噬二字,只觉心里蓦地一沉,摇了摇头,道:“并非信不过你,只是太多未知,甚是不安。”
银灵子眼中一黯,面上却一笑,回道:“也是。怎么说也是九黎秘蛊,倒是我唐突了,待明日与戚伯母再商议商议。”
候卿听出银灵子似是有些误解,自己实非忧其诱蛊,而是虑虫蛊反噬,若契约之说属实,然则无非是反噬转移,除非银灵子能抵消反噬,不然便如她自己所说,于她而言,得不偿失。
候卿正欲解释,忽见一青鸟飞入,盘旋于其头顶,对他道:“安顿银灵子,吴回速至!”
候卿闻言愕然,直至青鸟飞走,候卿方缓过神,却已感知到神族气息,其一是蚩尤,另一则如方才青鸟所传,乃吴回!
不及候卿反应,说时迟那时快,吴回已率先入了前厅,眼神速一扫,向着候卿嫣然一笑,道:“卿弟,你果然在此。本想寻你一道回不周庆祝呢,怎的不辞而别了?”说罢不等候卿回应,眼神已定于候卿身后,问道:“这位是?”
候卿下意识看向银灵子,却已不知所踪,身后坐着的反而成了母巫!转念一想,随即恍然。
蚩尤随吴回身后进了前厅,此时插话道:“这是九黎女巫,戚,卿儿的母巫,你少时见过的。”
吴回眼中透着狐疑,口中却叹道:“九黎女巫容颜大改,竟一时未认出。”
蚩尤笑回:“千年之隔,人族易衰,不比神族。”
吴回点了点头,道:“也是,倒忘了此节,还道是和神族一般不老呢。”说着笑了起来。
蚩尤对着候卿解释道:“迎击恶兽时恰遇吴回往九黎来,把那恶兽给吓得,溜了。卿儿,吴回说是来寻你,可是心急,行得比我还快!”说着又是一笑,似是不经意间瞥了眼“女巫戚”。
吴回不觉莞尔,嗔道:“叔父尽拿我取笑。”说着又似有若无瞥了一眼“女巫戚”,向候卿问道:“话说,卿弟后来可有遇见那小虫妖?”
“甚么虫妖?”不待候卿回应,蚩尤抢先问道。
吴回一脸讶然,道:“叔父不知?有一小虫妖使计闯入了悬圃,被应将军识破,不过帝君仁慈,倒是放了她。”
蚩尤一脸恍然状,随后幽幽道:“竟有此事?!不过悬圃之外确实也未注明妖族不得上。”
吴回闻言脸色微微一变,转瞬间又恢复如初。
候卿一直未出声,一来见吴回竟寻来了九黎,正自错愕;二来见吴回正好说起了银灵子,候卿便犹豫是否要将银灵子一事和盘托出,他还是信吴回,不会对自己不利。不料蚩尤倒已否认在先,许是不愿给九黎添乱,既如此,便也不好多言了。
正思忖着,又闻吴回说道:“帝君摆驾前有嘱留意那小妖去向,只不知怎的那小妖便如消失般再无踪迹可寻。若叔父与卿弟恰遇见了,可千万要上报,回儿这也是为九黎着想,免得无端受了牵连。”
一旁“女巫戚”闻言,不禁冷哼一声,道:“倒有劳神女挂心了。”
候卿与吴回皆是一怔,蚩尤则眉尾一扬,饶有兴趣看着“女巫戚”与吴回。
“女巫客气,卿弟横竖算是不周一员,吾亦是为了不周与九黎着想。”吴回看着这传说中的九黎女巫,媚惑上神隐匿神子,虽然当初带候卿回不周时曾见过一面,印象中谦逊温顺,可吴回对她就是没有好感。
“女巫戚”此时亦看着吴回,这个看上去温柔可爱的无邪神女,却着实叫她喜欢不起来,遂笑道:“神女既非不周一员亦非九黎一份,竟还如此上心,这份心善,老巫自愧不如。”
吴回闻言有些不悦,嗤道:“就累及无辜来说,听闻女巫有时确是如此,有些欠周全。”
吴回此话一出,候卿与蚩尤皆是面色一僵,“女巫戚”看在眼里,回道:“神族何等尊贵,岂是老巫这等草民得以连累得了的?子非流水,焉知流水无情?”
吴回不曾想一介女巫会这般造次,又碍于九黎主神蚩尤在场,不好发作,一时涨红了脸。
候卿见吴回面色不善,心下一沉,怕其对“女巫戚”不利,脱口道:“回姊息怒,母巫无意冒犯,怕是见回姊这般顾我,有些不见外了。”又转头悄然瞪了“女巫戚”一眼,道:“回姊始终为神族,三思再言。”
“女巫戚”一脸不以为意,正要回话,被蚩尤上前压了压肩,终是改口道:“是老巫唐突了,神女莫见怪,老巫这厢给神女陪不是了。”说罢便要起身行礼,这倒叫吴回有些下不来台,忙阻之道:“女巫勿需多礼。”
“女巫戚”便也不再客气,坐了下来,一室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