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天坤殿,银灵子不敢再明目张胆地东张西望,只能暗暗留意。
天坤殿前殿很大,银灵子半低着头抬眼之下,竟一眼望不到头。正想着如何稍稍抬头探看一眼,忽听一朗朗之声从上方传来,道:“带上前来。”
银灵子便觉自己又被托着往前了数丈,身下托力忽地一松,摔在了地上。银灵子迅速一瞥,只见上位有一高大身影,头戴神冠,料想便是天帝了。只是其冠前垂着珠帘,完全看不清长相,浑身却散发出一股迫力,笼其全身,叫她不敢争抗。
其下首另有四个身影,银灵子在当初佐神之选时都见过,便是赤玄青白四帝了。银灵子不禁心中一抽,这五帝齐聚,怕是候卿之事有些麻烦了。念及此,银灵子挣扎着跪坐起来,虽仍低垂着头,其余光却恰能扫到候卿脚跟。
上座确是天帝,眼下正打量着候卿,片刻后,对架着他的神卫一招手,神卫即刻将候卿带至帝座之下。
天帝遂站起身来,缓步走下帝座,以手探向候卿额间,细细感知了起来。五帝与共工皆不由抬眼看去,连银灵子都忍不住大着胆子偷瞄起来。
却见珠帘遮颜,即使离得近了,亦瞧不清天帝神色。
半晌,直等得银灵子手心都起了薄汗,才见天帝挥了挥手,共工忙上前代神卫扶住了候卿,所有神卫皆退了出去。
天帝走回帝座坐下,沉声道:“犼灵印烙得甚深,若强除之,必会毁其灵智;若不除之,而将其救醒,则恐犼灵又暴于天地间。”
一旁赤帝一捶手,道:“怎的如此阴魂不散,三番五次都灭不了他!”
“而今便是灭之良机!”开口的乃是青帝,其看了共工一眼,未理会其剜刀般的眼神,对着天帝一揖,道:“帝君,绝不可再让犼灵为害天地间!”
白帝亦颔首,道:“犼灵此番附身蚩尤,惹出如此大祸,好在蚩尤最终大义,玉石俱焚,才不至于让其逃脱。却谁想,那犼竟还留此后招!”
共工再忍不下去,宁冒大不韪,紧紧揽着候卿,对天帝一拜,插嘴道:“帝君明鉴,候卿虽为犼灵所印,但犼灵已灭,那灵印未必能翻出甚花样!”
白帝冷哼一声,嗤道:“灵印便是犼灵!怎可称其已灭?!且这灵印烙于此子神灵之上,其神灵已遭其污,若不除,难保其醒来已没了神智,反而成了犼的傀儡!”
“若是犼的全灵还能如此厉害,如今不过残灵所印,哪会吞其神智?!”共工如今已顾不得礼法,一心想让天帝救候卿,对着天帝又是一拜,道:“若恐万一,可设法将这灵印封印,本灵既已不在,候卿神灵强悍,总有一日能祛灵印!望帝君成全!”
“大胆!”青帝闻言大怒,斥道:“你身为主神驳斥帝神也就罢了,居然还要劳帝君心神,你可知封印灵印需耗多少神力,更何况并不能保得万一!”
殿内一时剑拔弩张,仍跪于一旁的银灵子听至此处,心里猛地一跳,再顾不得忌惮,索性抬起头来看过去,唯愿共工能说服天帝,所幸诸帝神正争论不休,并未注意到她。
良久,天帝仍未出声,诸神不明所以。倒是玄帝看了看双方,站了出来,道:“犼灵印确是棘手,弄得不巧恐又是一番血雨腥风!然共工护子心切亦是寻常。”
白帝闻言,冷嗤道:“大义面前何谈父子?!若让犼又寻机为非作歹祸害天地,这天下父子焉能全哉?!”
共工气结,颤声道:“帝神莫不是非要灭了我儿元神以消犼灵印?!”
青帝轻叹了口气,道:“舍身为大义,天下苍生会记住其魂,也算另一番长久了!”
“天下大义?!哈哈哈!”共工怒极反笑,红着眼道:“若非我儿,此刻那犼早已杀将上来了,哪还有你们在这站着说话的时候?!”
共工话音未落,五帝皆惊,齐呼其名,斥其放肆,青帝更是出手突袭其膝,共工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却奋力撑住了候卿未让其摔于地,而是靠在了自己身上。
银灵子见状差点没冲过去一起扶住候卿,却终是忍了下来,紧紧握起了双拳,心下念头急转,要如何救候卿,可惜其被土灵索所缚,使不了迷幻术。
而共工此时亦是打定了主意,便是粉身碎骨也绝不让候卿元神俱灭!故而明知一旁玄帝唤着他欲与他神音告诫,却未理睬,只扬着头盯着天帝瞧!
玄帝无奈,直叹可惜。
此时,先前一直未出声的黄帝走上前去,拍了拍共工肩膀,亦是轻叹了一口气,回身对着天帝一揖,谏道:“灵印虽烙得深,但正如共工所言,本灵已灭,灵印终会淡去,倒也未必非要玉石俱焚。”
说着顿了顿,示意正欲开口反驳的白帝稍安勿躁,又继续道:“然现在却是灵印最强时,即刻将其救醒,确恐万一。为今之计,若要两全其美,只能将其神灵锁住,待得灵印薄弱之时,再设法除之,尔后将候卿神灵放出即可。”
却听一旁青帝虑道:“且不说其肉身不一定能困住犼灵烙印,现其灵已损,岁长日久,难保其神灵不遭犼灵所污,届时又该如何收场?”
“正是!”白帝接下话茬,亦对着天帝一揖,道:“斩草不除根,实在后患无穷!”
“非尔子,故轻松!所谓大义,事不关己罢了!”共工此时已全然豁了出去,口无遮拦了。
“你,你!”白帝气结,一时说不上话来,便欲出手教训!
“够了!”
正当殿内要失控之际,一直沉默不语的天帝一声重喝,殿内立寂,诸神齐向天帝揖拜,不敢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