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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宿舍难宜居

慢慢地,我对小周这个人,有点看不惯了。我觉得他并不聪明,习惯于随遇而安,逆来顺受,缺少当代知识青年的闯劲冲劲。这样没有个性的人,真的为我瞧不起。我是一个直率的人,肚里有话藏不住,我多次批评小周,为什么就这样与世无争呢?为什么就不敢跟我一起,去向老总讨个说法呢?要知道,我们来这个企业,并不是愿意当普通工人,凭什么把我们扔在车间干最脏累的活?小周则微笑着,总是劝我,不要想得那么多,既然人家能干,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干呢。

一个月就这样过去了。我刚想找老总,老总却来了,他告诉我们,从明天开始,为我们换个新的岗位。我一听十分高兴。哪想到,所谓新岗位,不过是另一个车间而已,活儿还是又脏又累。那一刻,我真想向老总提意见。是小周硬拉住我,我才勉强忍耐下来。又一个月以后,老总让我们进另一个车间,那是本企业最危险最艰苦的穿钢车间,烈焰腾腾的炉子里吐出一根根通红的钢条,气浪灼人,充满惊险。我读了几年大学,到头来竟会成为一名烧炉工,这真是做梦也没想到的。此时我做好了辞职的准备,就等着实习期满,看老总怎么安排我们。

按照合同规定,我和小周进企业,要有半年的实习期。我是扳着指头,一天一天计算着的。半年,终于到了。我长喘一口气,心里想,坐办公室的一天终于要来了吧。

可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谁来通知我们离开炉前。一切依然是老样子。我再也忍不住了,问小周到底愿不愿去找老总。看小周还是不愿去,我生气地吐了一句:“没劲!”决定自己一个人去。走进老总办公室,老总问我有什么事吗?我极力压抑着不满,把自己的意见提了出来。老总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似地连声喊:“啊呀呀,你瞧我,一忙起来,竟把你们给忘了。”说着和颜悦色地问我:“你希望自己,能干点什么?”我愣了愣,硬着头皮说:“至少,我不能总在车间里,干这么粗的活吧。”老总点了点头,一挥手说:“好吧,既然这样,就请你到质检科吧,担任质检员,怎么样?”我一听,心里暗暗高兴,不管怎样,我到底可以脱离钢炉,成为一名科室人员了。

我就这样进了质检科。一段时间后再看小周,依然留在钢炉前,与通红的火钢打交道,没有被调动的任何迹象。我几次怂恿他学学我,直接找老总提意见,但他总是微笑着,显得无所谓。我问他难道真愿意干工人干到底吗?他摊了摊手:“这不是挺好吗?你看我现在体质越来越强了。”这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作为同来的大学毕业生,我替他感到冤枉,也对他很不满,认为这个人过于胆怯,连为自己争取权益的勇气都缺乏。

接下来的半年里,小周又被调动了几次,基本都在是车间。直到第二年,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公司任命了一批新的干部,其中就有小周,他被老总提升为设备技术副经理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不由得目瞪口呆。不能想象,这么窝囊的小周,竟被突然提得这么高。一下子,我们职位的差别拉大了。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质检员,而小周由车间里最底层的工人,一跃成了老总的助手。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想不通,去问老总。老总拍了拍我的肩:“小周是人才,你也是人才。不过,你们之间还是有差距的。他比你多了一些东西。”多了些什么?我当然明白,是比我多了吃苦耐劳的精神,多了逆来顺受的性格。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只有嫉妒小周的份了。我多次叹息着对小周说,你脾气好,愿意忍辱负重。而我要做到这一点,显然不容易。小周却摇了摇头,缓缓对我说:“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想过什么忍耐不忍耐,更不会料到,我这样做,会受到老总的欣赏。我有我自己的心情。我家里很苦,父母供我读完大学,已经很贫穷,我毕业后最大的心愿,就是尽快找一份工作,挣下钱回报我的父母。如今找个工作不容易。当我被这家企业相中时,心里说不出有多么感激。所以我进入这家企业,无论轮到什么活,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干好的。就算永远让我当工人,我也没意见。我第一次把工资寄给爸妈时,都激动得哭了。我感谢这个企业,给了我一个报答父母的机会。我就是这么想的!”

说这话时的小周,眼里竟有一层晶莹的泪光。那是心态真实的流露,没有半点表演式的虚假。他的话,使我恍然大悟。也不得不让我感慨和沉思。

原来,一直那么内向的小周,心里积藏着一团热情的火,感恩,才是他动力的源泉。他把企业接纳他,看成一种恩,把报答企业,当成自己一项应尽的义务。在他看来,仅仅是企业给了他一个就业机会,就已经很不错了,值得他努力工作,埋头苦干地来报偿。有了这样一份良好心态,难怪他干一行爱一行,从不计较,总是能全心全意地做得最好最认真。

相比之下,我呢,一天到晚所思所计,就是自己是不是吃了亏,是不是受到了轻视,受到了不公正对待。原来我们的差距,就在这一点上。心态决定着行动。仔细想想,我又何尝不应该感谢这个企业呢,他们接纳了我,给了我一个展示才能和热情的舞台。只是我一直抱错了心态,对那些恩视而不见。

小周是积极的,而我是消极的。有今天这个结果,实在是合情合理。此时我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当你得到一个机会时,如果你能怀有感恩之心,就会拥有最好的动力,也能发挥自己最好的才能,做出最好的成绩来。而一旦你能做出成绩,你又会相应地得到重视,进一步增加提升的机会。从而有了更好的前途。

一切都是相对的。我们如何对待职业,职业也会如何对待我们。从此我决心向小周学习,调整心态,把自己最大的热情发挥出来,争取有个更好的进步。

榕榕说到这里,似乎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讲完了,讲得真累啊,如果你听得可笑,不要笑话我啊。”

“不不,你讲得很好,我怎么会笑你呢,你这个故事很精彩,也很有逻辑,你还是从一个大学生的角度来讲,讲一个大学生毕业后的工作的经历,对我也挺有启发呀。”我称赞道。

榕榕有点惭愧地说:“其实我哪里上过大学?这只是看多了那些心灵鸡汤,滚瓜烂熟了,自己也会编了而已。”

我更夸奖道:“这说明你已经熟能生巧了,掌握了鸡汤熬制法,融会贯通,可以按这种方法熬制自己的心灵鸡汤了嘛。”

榕榕摆摆手:“反正这个说完了,现在轮到你说了。你可不要再熬鸡汤哇,还是说故事来得爽。”

“你熬的鸡汤也属于故事呀。”

“但总是在说理,故事只是一种点缀,不是主题,故事就是故事,就为了讲情节,讲悬念,还是纯粹的故事好听。”

“好,既然你希望听一个爽一点的,那我讲个比较爽的吧。”我说道,“当然这只是我自己认为爽,不一定是你也会认为的。”

“什么题目?”

“不能居住的宿舍。”

“听起来像个恐怖故事?”

“恐怖不恐怖,你听听就知道了。”

我讲了起来——

欧欣在一家企业上班。这天下班时,后勤徐科长把他叫去,对他说:“你们宿舍的四个人,要换个地方了。”徐科长解释,本年度新招聘的四个大学生马上要来报到,老总叫他提前给安排个宿舍。想来想去,只有欧欣他们住的那个最合适。所以决定让他们四个人挪个地方,把这个宿舍腾出来。

欧欣不高兴地说:“我们住得好好的,干吗叫我们换?”徐科长笑道:“你放心,不是换差,而是换好。特别是你,我打算给你一个独立宿舍,怎么样?”

“独立宿舍?在哪里?”欧欣心中一动。徐科长说不在原先的宿舍楼,而是在车间对面的仓库楼里。徐科长领着欧欣到仓库楼的三层,打开其中一个门。欧欣一看,哇,又干净又清爽,而且很宽敞。欧欣顿时窃喜,原先住着的宿舍没这里大,大热天四个小伙子挤在一起,真是不好受。他早就幻想能一个人住一个房间。

欧欣马上回原来的宿舍,搬自己的东西。三个同室都已经搬走了,也不知都去了哪里。他也不去管他们,搬了东西匆匆回到新宿舍。以前像这样的热天宿舍里闷得很,他们四人总要在外面纳凉,不到十一点不睡觉。现在一个人了,一把小电扇吹着,凉快地看书。十点钟就可以安静地睡了。

天亮后欧欣轻松地起床。夜里睡得好,精神就格外爽。

然而安静的好日子没过几天。这天傍晚欧欣下班回到宿舍,突然被一阵尖锐的啸声给吓一跳。打开北窗往下望,仓库楼下边是一排矮房子,啸声正是从这些矮房子里传出的。他马上明白,可能是矮房里有人装修,在切割铝合金吧。

如果是装修,也不会很久。再说晚上开夜工,也不会太晚。但欧欣坐着看书到十一点,那些切割声并不消失,搅得他无法入睡。

“怎么这么晚还不歇工?”欧欣苦苦忍耐着。直到快两点钟,切割声才彻底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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