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彻将那张可以自动行走的地图交给了初冷,按照地图的指引我们一路往东,路过了一个人类的村寨,村寨里面热热闹闹的,几乎男女老少所有人都在到处奔走相告,有的在说“百年难遇啊”,有的则在嚷嚷“这婚一定成不了”,还有的幸灾乐祸地说“看热闹去,走走走”。
西西对看热闹的事儿向来是不愿意错过的,我本不想去,可西西、莫紫拓、莫冰苒已经抢先冲进村子了。再不情愿,我、初冷还有静域秋狸还是黑着脸也跟了过去。
热闹聚集地是在一处民宅,门前偌大的空地上洒满了鞭炮的碎屑,门楹上贴着崭新的画幅,而陈旧的窗户也被粘上了簇新的窗花,一位妆容精致的女子安静端庄地跪在厅前,一袭红衣衬得她身段瘦俏销魂,这一看便是新娘子了,可是新郎呢?我向大厅内外望了个遍,却没找到一个条件相符的人。
一大批一大批的村民涌进来又涌去,也有不少人在劝女子:“曼华,别等了,人和妖怎么可能成婚呢,可别一时冲动做了傻事。”
人群中随声附和的大有人在:“就是就是。”
女子却不为所动,她抬头朝空中望了望:“他一定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也有人问:“这只妖有什么好的,个头又大又丑,怎么值得你付出一切?”
女子明显不想多说,也许是这些劝慰之辞她听得太多了,所以她低下头来闭上了眼睛。
询问了一个村民才知道,这位叫曼华的女子是从外地搬迁而来的,当时还流传了一段关于她和村民口中那只所谓的妖的往事。
那时正逢战乱年代,祸事不断,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所有的百姓哭喊着躲的躲,逃的逃,画面一片凌乱。一位奄奄一息的少年躺在马蹄碎末飞溅的墙角,敌军攻进城的时候,所有人争先恐后地四散而去,少年又饥又渴又困又怕,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的他对生命早已绝望。
就在这时,一位女子出现,给他留下了一些水和干粮,一并留下的,还有一方手帕。放下东西以后,女子便离开了。他在朦胧中,将她脸部的轮廓深深嵌在了脑海中,随着她背影的远去,他也逐渐重拾了希望,有了全新的动力生存下去。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找到她,一定!
后来,少年依靠着水、干粮以及心中那个无法抹灭的信仰,终于活了下来。
战争年代逐渐结束,一切的一切都偃旗息鼓。少年的人生路开始走得顺利起来,他靠着自己的努力当上了将军,统领着数万兵将。那些年,他从未放弃过对女子的寻找,直到动荡再起,战祸再续。
安稳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相邻的国度为了争夺地盘以及丰厚的资源,再次发动了进攻。这次进攻来势汹汹,几乎没有人可以招架得住。少年作为主帅,眼看着敌军就快攻进城来,却只能无能为力地干着急,他命士兵不断加强防备,一批兵士死去,立马有另一批补上去。就这样干耗着,鏖战了一日又一日。
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可是令人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这天夜里,敌军却突然没了动静,撤退而去。所有人疑心有诈,直到过了数日,依旧不见对方有什么动静,百姓也就胆子大了起来,一个二个相携出城活动。少年觉得很奇怪,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只是觉得那天出现在敌方的一位红衣女子好生面熟,但无奈只是看到了背影,他不敢断定那便是他一直以来苦苦寻找的女子。
直到那日,沙漠相遇。
又过了几年,皇帝命令少年代为寻找世界上最明亮的东西,他为此一直前进到了瀚海沙漠。却在沙漠入口处看到了那位多年之前救下他的女子。那是一家简朴优雅的客栈,高高飘扬的酒旗将这迟暮之景衬得有了些许朝气。女子正坐在桌前,安静地教身旁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泡茶。她面露微笑,神色悠然。
只一眼,他便认出了她。
他克制不住激动,缓缓走向了她,她却毫无反应,只是在感应到面前有人影的时候,正倒茶的手略微停顿了一下。他这才发现,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少年微微哽咽,满目心疼。之后他做了一件当年唯一觉得勇敢的事情,他走上前去紧紧抱住了她,向她吐露了有关自己的一切,诉说着那次战争上他们的相遇,第二次战争的依稀相见,以及这次能够再见到她,自己是怎样一种心情。
她只是听着,好像早就已经明了一切。
最后,在他停顿下来时,女子身旁的小女孩儿忍不住开口继续讲了下去。他才知道她为他所做的,何止是当年的滴水之恩。
第二次战乱她其实真的也经历了,在暗处的她不忍看他眉头紧锁的样子,便利用自己的美貌去诱惑了敌军将领,再美的江山也敌不守美人倾城一笑,何况这位贪得无厌的敌军将领早已拥有足够多的疆域,也并不在乎少这么一座。于是他下令退兵,这座城才得以安宁下来。
再后来,女子终于不堪忍受日复一日、茫无涯际、毫无希望的生活,她请求首领准许她离开。那个首领开始时死活不肯,后来实在拗不过她,答应了她:“你可以走,但是你要留下你最珍贵的东西。”
她于是将自己的一双眼睛留了下来。
双目失明的她在首领的错愕与惋惜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跌跌撞撞、磕磕绊绊地赶了一日又一日的路,寻到了这片沙漠,盘下了这家游客并不多的客栈,开始授徒。过起了平淡如水、心痛如织、思念如海的生活。
此生,她并没有抱任何再见到他的希望。他却这样出现。
听到最后,少年忍不住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脸颊上,他在心底发誓,他愿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取她的安好。当时的他已经找到了最明亮的东西,是一颗藏在沙漠幻兽体内的琥珀之心。
他将心脏还给了幻兽,幻兽答应帮女子恢复光明,但条件是要他的身躯。人没了身躯的话,除非死,除非寄居在妖的体内成为妖。就这样,女子的眼睛恢复了光明。而少年,却一念成妖,一念失踪。他也无法再以真容面对她,唯一能做的,是顶着丑陋的相貌躲在暗处为她默默祝福。
而这位叫曼华的女子,仍是割舍不下早已沦为妖兽的少年,在两人认识了十二年的今天,穿上了这身嫁衣,苦等他出现。
妖?听到妖这个字,我却一下子敏感了起来。既然都是妖,肯定可以从他身上得到一些关于苍契他们的信息。即使没有什么收获,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于是,我们陪着那位叫曼华的女子一起等了起来,可是从太阳正盛一直等到日暮西坠,仍是没见着半个人影,哦不,是妖影。
眼看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赶着去寻找四大魔。正准备走的时候忽然从空中坠下了一张布帛,上面只有几个字“妖不过是妖,人与妖注定殊途,过去的经历再怎么难以忘怀也已经过去,我们不过是纷扰中央的过客,敌不过现实。”
曼华看了看这张布帛,将它紧紧握在了手心里,随后动作极慢地脱掉嫁衣,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直到我们离开的时候,正准备劝她一句,她却先开了口:“算了,我知道一切随缘,缘份尽了是勉强不来的。”
大家都有些郁闷,此番停留难道等于只是分享了一个故事?而且还告诉我们一个早就明了的“人妖殊途”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