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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朔月苍山

初冷看着眼前突变的这一切,呆了片刻,随即他嘴角抽动,用发狠的眼神盯着苍契,目光中逼人的寒气,像是要撕扯一切。

那种眼神,之前从未在初冷眼中流露过,他疯狂地冲向了苍契,速度快得像是一道闪电。

恨的力量是强大的,此时的初冷在失去末暖的痛苦中催生出巨大的能量,这股能量顷刻间爆发,喷薄而出,让苍契无法招架。

初冷一招一式,剑的光芒和掌心凝聚的力量,带着汹涌的攻击意味,直直地朝苍契逼去。

苍契不想再战,他用袖子抹去脸上的血迹,一边躲一边打开自己额心的那道红色条纹,巨大的光芒射向初冷,初冷躲开,掩面向后腾飞了一小步,便挥剑继续往前。

怎料那光芒放射出一片透明结界,发出的光波将初冷震出很远的距离,趁着初冷不备,苍契张开翅膀快速地飞走。待初冷一剑劈开那片结界时,苍契已不知所踪。只有不远处古周崖上的石块不小心被震动、滚落时发出的骨碌碌的响动声。天边空白的地方,轻飘飘地坠下几片红色的羽毛。

初冷眼眶发红,不想再追出去。他慢慢地蹲下身,低头半跪在那片废墟中央,一言不发。

突然,初冷伸出双手开始在废墟中猛扒,一块又一块大石被他扔向身后,他打算找回那条项链,他要想办法找回末暖,这个念头一旦诞生,便再也止不住,他用力地扒着,双手被粗糙的石块磨破,沾满了鲜血,但是他却视而不见,继续在石堆中毫不停歇地刨动着。

我实在看得不忍,便过去拉他:“师父,别刨了!”

初冷只当我是空气,没听到似的继续在石堆间寻找。天色渐晚,初冷满脸疲倦,他嘴唇干裂,眼神空洞,作为冥界力量强大的统治者,他何曾像这样无措过?一切只因为爱,凡人有爱,他不是例外。

西西也看不下去了,她掏出魔镜抛向空中:“用这个试试。”

面前已毁坏的古周崖,浑身散发出破败的味道,西西紧闭双眼,手指长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魔镜在空中转动,温柔的风轻飘飘地落下,一道蓝色的光芒将古周崖层层笼罩,不多时,一条银白色的项链从废墟中缓缓滑出,银白色的光芒划过天际,项链在空中飘了一圈,回到西西的手中。

西西将项链递给初冷,初冷紧紧看着项链,像是要把它看穿一样。

我们长吁了一口气,还好,项链找到了。

这时,莫紫拓却情绪失控,他冲到西西面前:“西西,魔镜怎么会在你手中?”

“这,我……”西西拿着魔镜,看看魔镜,又看看莫紫拓,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莫紫拓满眼噙泪:“原来,是你换走了那面魔镜,我说呢,魔镜怎么可能是假的,原来是你,是你!我那么信任你,我甚至在心底发过誓,为你去死都可以!可是你呢?你利用我,你利用娆宣的身体,原来,你是有预谋的,亏得我还那么天真,我那么相信你,我以为拥有相同的容颜,心也会一样,我错了,错了……”说完这些话,莫紫拓心痛不堪地跑开了,他脖子上那枚唤为“召唤者”的心型玉石忽明忽暗,在靠近魔镜的时候灼灼闪耀,而此时,随着莫紫拓的远去,“召唤者”也一扬一扬,远远离去,莫紫拓的衣袂在风中扬起恣意的白,如飘了雪以后的世界。

西西想解释,却只能看着莫紫拓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夜幕即将到来的世界中。

本来是打算寻找一个好时机再将整件事情跟莫紫拓解释清楚的,现在看来,早点说出来的话结局也许就不是这样了。

“走,到宫殿去一趟!”西西收起魔镜,连拖带拽地将我从古周崖拉开。

到了皇宫,里面一片冷冷清清,皇宫中四处都挂着白色的灵幔,里面还有一道道挽联,这是……怎么回事?

走进宫殿正中央,除了莫冰苒之外一个人影都没有,只见莫冰苒孤零零地跪在地板上,她面前是一具透明高贵的冰棺,老狐狸国王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莫冰苒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她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来。

“代麟,你们终于来了!”

“冰苒,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心中满是忐忑,莫冰苒那凛冽的眼神直逼向我,弄得我根本不敢多看她一眼。

莫冰苒绕着我们走来走去,声音非常冰冷:“你们可知道,我父王是为了保护我哥而被苍契一掌击中心脏……若不是这样,他至少还有几千年的寿命。我哥一直在内疚自责,在他看来,一切都怪他,如果他手中那面魔镜是真的,那么这一切,是不是都可以避免呢?那样的话,我父王就不会死,及拉国的子民就不会惨遭杀戮……”

“冰苒,不是这样的……”我急忙打算解释。

“那是怎样呢?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你说啊?”她依旧紧盯着我,目光中像含了一根利箭,“枉我那么在乎你,在乎的结果呢?是背叛吗?还有你,西西对吧,你可知我哥有多么爱你,你怎么忍心这样对他,让他承受如此之痛?”莫冰苒又走到西西面前,步步逼近。

西西听不下去了:“莫紫拓呢?你找他出来,我跟他解释清楚,至于这么婆婆妈妈地怪这个、怨那个的吗?”

“你以为他会见你吗?”莫冰苒的眼神忧郁而空洞,她伸出手在我们面前一挥,一幅图案出现在眼前,只见莫紫拓正躺在狐狸家族黑暗的地牢深处,他紧闭双眼,浑身被寒冰所覆盖,他的嘴唇已冻得乌黑发紫,莫冰苒继续道,“我哥总是想着是他害得父王变成这样,虽然他们之间并不像普通父子那么亲近,但是在我哥心中,他一直将我父王视为自己最尊重的人,他将自己关在地牢中,他在自我惩罚,你们知道我有多心疼吗?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呜呜……”莫冰苒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公主,丞相请您、殿下还有这两位客人到朔月苍山去一趟,”一位女仆颤颤惊惊地过来传达消息,“丞相说他什么都清楚,想找你们过去说清一切。”

“知道了,下去吧!”莫冰苒擦干眼泪,手一挥屏退了女仆。她又看向我们,语气已不像刚才那般凶狠:“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见我哥。”听了这句知,我觉得莫冰苒其实也是那种是非分明的女子,这一点在我看来尤为可贵,在那个不讲理、只讲权的时代里,这种口硬心软的女子已经很少见了。之前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我对她有成见,认为她也是那种蛮横、不讲理的狐狸,现在看来我错了。

到了地牢,莫冰苒将大门打开,我和西西冲过去,一股浓重的寒意袭来,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西西看到莫些拓,大叫了一声“紫拓”,只见莫紫拓的眼睫毛居然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便恢复了平静。

西西站在他面前,用很认真的语气说道:“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解释一遍,我手中的这面魔镜,并不是从你那儿偷换来的,它另有来由,你听我跟你说……”

“好啦,别废话,如果我哥听得进去这些话,他早就听了。”莫冰苒打断西西,又冲着莫紫拓说道,“哥,老丞相要我们到朔月苍山去趟,他说他会跟我们解释清楚这一切,丞相见多识广,他一定清楚这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哥……”

莫紫拓渐渐地睁开了眼睛,用力地震碎了包裹着他的那堆冰块,完好无损地站在了我们面前。他浑身上下散发出如同寒冰般的凉意,嘴唇依旧乌黑发紫,一言不发。莫冰苒拉过他的手,输送了一股真气给他,这才使他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他望着我们,好久才开口:“我随你们去朔月苍山,关于魔镜的事情,有必要弄清楚!”说完,他从我和西西中间走过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地牢,莫冰苒追了出去,我和西西也跟了上去。

朔月苍山位于及拉国深处的丛林间。我们到那儿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际那一抹耀眼的白色云彩,一眼望不到边似的,跟地面上的花花草草应和着,透出神秘清新的味道,地面上有七座凉亭,造型精巧,亭身散发出太阳照射时留下的温暖光芒,暗红色的琉璃柱威严地立在地面上,错落有致的凹凸路面随着弯弯曲曲的亭子,一路倾斜着向远方伸展,凉亭伸展的方向,便是朔月苍山所在的位置。

古老的苍山群峰挺拔,一棵又一棵古树高耸入云,参差披拂的风静静地笼罩在茂密的树叶中央,那缕缕悠扬的风,刚好可以给糟糕的心情降降温。

沿着高低不一的台阶往山上走去,远远便看到弯弯的一汪湖水,悠扬地悬在半山腰上,既不浮向空中,也不坠向地面,一圈茏苁的岩石,呈倒立三角形托着那汪湖水。静止的湖水在微风的拂动下,泛起一圈又一圈细密的涟漪,像极了少女迎风飘扬的裙摆,美丽极了。湖水尽头的一棵千年古树下,立着一位白发飘扬、有着长胡须的老头,老头那身白色的长袍在风中轻轻飘动,颇有一副仙风道骨的味道。老头双眼微闭,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听莫冰苒讲,那便是狐狸家族资格最老的丞相,他已经辅佐了九位国王,一百多年前才隐居于此,过起了不理世俗的日子。

莫冰苒和莫紫拓齐齐地跪在老头面前,一脸虔诚地问候道:“丞相!”我和西西面面相觑,最后也在他们两个旁边跪了下来:“丞相好!”

那个老头慢悠悠地转过头来看了看我们,用很慈祥的口吻说道:“都起来吧!”

我们起身之后,老丞相也没说其它的废话,而是直接切入主题,他向莫紫拓说清楚了真假魔镜的一切缘由,我也趁机向他解释我们是如何拥有这面魔镜的,我还顺便说了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国度的,以及自己的恋人是如何如何需要这面魔镜,我本来是想帮他降服几大恶魔之后,带魔镜回去救人然后再还回来的,没想到事情要比想象中复杂得多。

西西将魔镜递到莫紫拓手中:“喏,现在魔镜还给你了,不过你要记得,收服苍契和后堰、以及平定了各处小妖的叛乱之后,一定要将魔镜借给代麟用一下哦!”

莫紫拓看着魔镜,顿了好久才开口:“原来是这样,对不起,我错怪你们了!”

老丞相继续说:“紫拓,你要记住,这面魔镜一定要结合国王殿下留给你的那枚‘召唤者’一起使用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必要时刻,‘召唤者’很有可能成为牺牲品。好了,我也不多留你们了,快回去吧,那里还有一堆事等着你们呢!”

和老丞相告辞之后,我们四个一言不发地走在下山的路上,一路上连风儿也很知趣地沉默异常。我沉默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打破僵局,西西沉默是因为她不想说话。莫冰苒呢,将步伐迈得飞快,也没有想说话的意思。最后还是莫紫拓开口打破了这股沉默,他挡在我面前,直视着我的眼睛:“代麟,我答应你,等这个国度恢复了宁静和平,我一定将魔镜交给你,助你回到自己的国度,完成你想做的事!”

“能这样真的太好了,紫拓,我先谢谢你!”我听了这话,心里一下子安定下来,所有滞留心底的阴霾,也都一并一扫而光,希望的光辉再次占领了我的心田,我情不自禁地紧紧抱住了莫紫拓。

回到及拉国,我们老远便看到静域秋狸站在路口,她穿着无比华丽的衣服,像一个高贵骄傲的女王,在那里跳着炫目耀眼的舞蹈,体态轻盈、步履优雅,美得如同一朵火莲花,我们几个一下子目瞪口呆——这又是什么情况?

莫紫拓跑过去:“秋狸,你这是干什么?”

静域秋狸冷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她继续跳着自己的舞蹈,仿佛在举行一个祭奠仪式,纷纷扬扬的落叶从她头顶上大树上轻悠悠地坠下,随着她舞姿的移动,旁边的丛林间也有蝶儿一只一只地飞出来,绕着她翩翩起舞,静域秋狸的眼神中盛满了忧伤绝望,谁也看不透,她是单单在跳一支舞,还是押了生命在这支舞里。

过了好久,静域秋狸才停下来,她看着莫紫拓:“嫁给你这么久了,这是我第一次在你面前跳舞,当然,也会是最后一次!”她说完这句话,向后退了几步,与我们拉开一段距离。

莫紫拓一脸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静域秋狸紧闭起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睁开眼睛:“我也不想这么做的,都是被逼的,紫拓,将魔镜给我,我知道魔镜在你手中!”

“你要魔镜做什么?难道连你也打起了魔镜的主意?秋狸,我对你感到很失望。”莫紫拓说着,也向后退了几步,表情很无奈。

静域秋狸的表情变得更冷了,她忽然笑起来:“你对我失望?莫紫拓我问你,自我嫁给你那天起,你可曾对我抱有过一丝渴望?你父王的遗体在我这里,我用这个来跟你交换魔镜,你没有意见吧?”

“什么?”莫紫拓的脸色都变了,“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父王生前对你不好吗?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静域秋狸只是“哼”了一声:“你好自为之,我想这种事情应该不用多加考虑吧!难道在你心中,你父王的遗体还不如一面魔镜重要么?我告诉你,即使我不这么做,火狐家族也会很快攻进及拉国,你以为,以你们的力量,抵抗得了吗?”

莫紫拓嘴角抽动,他浑身颤抖地半跪在地上,牙齿都在咯咯作响:“难道你嫁给我,只是为了魔镜吗?”

“你还没有笨到不可理喻的地步,对,没错,我是为了魔镜而来,但是之前的那面魔镜是假的,不是么,我需要的是一面真正的魔镜。如果你还在犹豫也没关系,我可以给你一天时间,一天之后,你如果不交出魔镜,那么你父王的遗体会在何处我就不敢保证了!”静域秋狸说完这番话,拂袖而去。

莫紫拓深深低着头,一言不发,他的手握成拳头捶在地面上,仿佛那片土地也让他很痛苦似的。

莫冰苒气不过:“静域秋狸你给我站住!把我父王的遗体还给我!”静域秋狸只是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走去。莫冰苒向她飞过去,与她打做一团。我拉都没拉住。

论功力,静域秋狸看起来并不是莫冰苒的对手,而莫冰苒也没对她手下留情,她是那种爱憎分明的女子,出手的时候很少见她心软过。这时,我看到静域秋狸从锦囊里将绿泰放了出来,绿泰扑了扑翅膀,径直朝莫冰苒飞了过去。

顾不得多想,我冲了上去:“冰苒,小心!”挡开了莫冰苒,绿泰狠狠地咬了我一口,钻心的疼。这小东西的牙齿还真够狠的,没给我太多骂它的机会,我的大脑开始不受控制起来,西西这会儿也加入进来,击退了静域秋狸,她将我拖向一边。我最后看了西西一眼,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醒来的时候,我感觉头还是有些眩晕,隐约中听到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嚷:“你弄脏我衣服了,你赔,你赔!”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突然感到一阵恶心袭上胸口,过了好久才平定下来,抬起头第一眼便看见初冷和末暖,末暖直嚷嚷着初冷把她衣服弄脏了,要他赔。而初冷,也出奇温柔地说:“好,我来给你擦干净,末暖听话。”

末暖却死死拉住初冷的衣角,边撒娇边往后趔:“就不让你擦,你赔我一件新的,我要新的衣服!”

初冷拿她没辙,用哄小孩子的口吻说道:“好,我们去买,现在就去,走。”初冷将蹦蹦跳跳的末暖给拉走了,这里又恢复了平静。我慢悠悠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空间,这是哪儿啊?像是一处荒废的客栈,狼籍一片的摆设,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灰尘,门楣上的字迹早已脱落,一片破旧,墙壁上泛黄斑驳,似乎在渲染着一派荒芜,时间带走了曾经在这里停留过的人,淘掉了精细的沙。窗户上的玻璃早已碎裂,墙还断了一半,墙角有好几条蜘蛛网,就连我躺的这张床,看上去床板也是临时摆放的。西西也不知道在哪儿,我扶着墙壁站了起来,两条腿软绵绵的,踩在地上就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轻飘飘的。终于一步三摇地走出了这间屋子,我站在院子里看天空,天空都变成了墨绿色,院子里几棵万年青,枝叶都打成了卷儿低垂了下去,黑色的泥土也泛起了幽蓝,我想起古甫,赶忙将手往脖子里摸去,可是脖子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真奇怪,他们都跑哪里去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沮丧透顶,恐惧透顶,总感觉周围笼罩着死气沉沉的空气,压得我透不过气来,用力地闭上眼睛,心底满是对未知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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