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德依旧是斜着身子躺在炕上，端着烟枪的手依旧在打晃，跟当初见李铭九时候的情形几乎没什么分别，似乎他一直就是这样躺着。
“胡家镇的情报怎么还没传来？不是说今天就能过来么？”宝德并没有去看顺子，他专心的盯着烟枪，或许什么也没看，大眼皮垂着，眼睛似露微露。
“我已经给他们送过去了。九爷正好来城里，我是亲自递给他了。”
“嗯？”宝德睁大了眼睛盯着顺子，半晌之后，放松下来，说着一些没有边际的话，“你爷爷跟我一块儿在南边闯荡，进关的时候就被惹了兵痞，当场就被杀了。你大爷没听我安排，一个人去报仇，当夜死在兵营后边的山沟里。你二大爷跟着我给他们报了仇，回了老家，脚跟还没站稳的时候，你爹被人害死在牢里。你二大爷临死的时候让我照顾着你，我答应了。这些年你做的小动作，我可是从来没理会过。”
“爷，我……”顺子忽然给宝德跪下，但是宝德没容许他说完，“孩儿啊，现在这县城里不安稳，土匪越剿越多，剿到最后剩下的都是硬茬，咱们恐怕也得受了牵连。你脑子活，本来应该有个好发展，不过，我担心的是你心思不正，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啊。”
“爷，您说的话我都记着，我都听。”
“都听？呵呵……”宝德冷笑着做了起来，“先前我说给小九的情报先得给我看了才行，怎么这次就首先给了他？你不用多说，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可是，你知道为什么我总是看过之后才允许给他么？你知道为什么前两次的情报我都压下不准给他们么？”
“爷，……”
“这情报有真有假。你得有个判断劲儿，真的情报咱们就给他，假的咱们就压下来，这才是那人钱财与人办事的始终。假情报给了他们，可是会损失了咱们的名声。我也不瞒你，就咱爷俩儿，我实话跟你说了，这小九野心不小，你觉着他自家的茶馆店铺就是为了在县城里赚个小钱儿么？不是，他就是为了打探消息收集情报的。答应了跟他们合作也并不完全是胡家镇的事情，还是为你着想啊，孩儿哎，我九十几了，还能蹦跶几天？我走了，你能斗的过他么？你斗不过的。要说我临死之前，拼着老命能把他们给收拾了，给你留条畅快的路，那也行啊。可是咱们制不过人家。小九的本事跟我差不多，我拼了命，估计能赢了他，可是他身边那几个呢？咱们这儿还有人能行么？没有。这就是咱们跟他们的实底儿，咱们是在弱势啊。”
“我答应了他们搜查情报，答应他们合作，就是为着哪天我突然没了，你不至于被他一下子给吞了。他们有这个能力，但是，有了合作，以他的为人，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可是前提是你们得表现出点儿能力来才是。……我说了这么多，你明白了么？”宝德把腿盘起来坐着，舒着腿坐似乎有些累了。
“孩儿啊，以后的天下就是你们的，我还是那句话，别自己作死。”宝德把烟枪撂在炕桌上，意味深长的说。
还真让宝德猜着了。这会儿李铭九正跟张大河、老周商议这件事呢。衣道侊也在，用李铭九的话说，这些事情迟早都是要告诉他们的，与其让他以后才知道，不如现在就跟他说了，这也显示了咱们坦承。老周心里暗道，还不是因为事情没那么要紧么，要是机密的事，肯定不会有这一说。
“咱们得加强把咱们自己的情报建立起来，依靠宝德是不行的，外力终究是外力，借一借没问题，但是完全依靠着了，那就是受制于人了。”李铭九首先说道。他把顺子拿来的情报递给衣道侊，衣道侊接过来仔细的看着。
“这话不假，我着手在城里把这几家店铺建起来就是为了这个。可是，要真正形成体系，还需要时间。短期内想要发挥了作用几乎是妄想。”
“这倒是不急，慢慢来就是了。”张大河发话，“关键是咱们开始着手做自己的，一步步完善起来就是。但是，也不是说无限制的往后延期，一两年形成较为完善的体系就好。”
“一两年也差不多。勉勉强强了。”老周点点头，不过很快眉头一皱，“这店铺啥的都是好说，把店铺打造的繁华些也好办，经营的合理也问题不大。关键是缺少能探听消息的人手，这个咱也没什么经验，就算是培养也不知如何下手才是。不过，我倒是认识一个能人，要是有他在肯定能把这块儿做好。嗯，确实，他来做这一块比我合适的多。”老周说着说着自顾点头，不断的称赞那人，然而李铭九跟张大河则是莫名其妙，衣道侊更是不知。
“你说的是谁？要是离着不远的话咱们去请来。”张大河问道。
“远点儿也没事儿，要是关系铁，他愿意跟咱一块儿，就算是他在两广咱们去请也能行。你说的这人是谁？”李铭九看了看张大河笑了一下，然后问老周。
“哦，没那么亲近。只是说说而已。”
“别啊，都等着呢，说的是谁？”
“莫君寏（注：huan）。”
“额……那就算了。”李铭九一听就毛了，心道还莫君寏，你也好意思说。
“莫君寏？那不是袁世凯的幕僚吗？”张大河盯着老周，心道这是胡扯啊，莫君寏在袁世凯面前混的顺风顺水，不少是都是他暗地里在做，诸如王公亲贵的性情癖好他都在查，这也是袁世凯能够笼络一大帮亲贵支持的原因。此外，莫君寏不单能力出众，而且对新学人士赏识有加，是以在这帮人面前也有威信。对新学、留学归来人士都能够适其能力而安排去处，因此，在北洋新军与洋人交涉当中，莫君寏几乎能够做的无人可比。大部分北洋新军的新式武器都是他从某些渠道跟洋人联系购来，虽然数量不多，但是他能弄到，别人可办不到。这样的能人，别说是大岭山想要请来，就是徐世昌在奉天立帜也未必能够请得动。
“嘿嘿，我就是说说而已。咱们这儿不是没有这样的能人嘛。所以我就想起他来了。”老周尴尬的笑了笑。有点儿开玩笑了，这正商议大事呢。
“要说搜集情报的能人还真不好办，但是要说是打探个消息，咱们大岭山还是有能人的。”张大河沉思着，有些不大确定。
“莫非大哥说的是他们？”李铭九已经猜到张大河说的是谁。
“嗯，就是他们。”
“你们是说谁？”老周问道，衣道侊也想问，但是自觉没这个资格，能够在这里跟他们商议，更多的是听取，真正要发言还得是他们认可才行。他自己有这个认识。
“陆宝、冯光。”张大河如实说。
“他们？”
“对了，他们现在怎么样？”李铭九问道。自从拿下了大岭山，事情多的很，根本没心思管他们，还有胡老四，也都被一直关押着。现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之前事儿多，真把他们忽视了。”
“他们真有这个本事么？”老周迟疑道。
“打探消息他们合适的很，这小小的县城难不倒他们，就是以后咱们做大了，他们也能应付的来。只是他们未必就能培养好做情报的人员，这点儿几乎不用指望，单纯是打探情报，他们比咱们都合适。”
“那倒是了，在奉天的时候这俩小子假装了乞丐都能做的跟真的一样。”李铭九这话无心，而衣道侊却听出一些来，心道，看来九爷他们是在奉天待过。
“就怕他们不服。”
“这个看看才能知道。现在的话，恐怕还是周哥来管着这些事。”
“我现在在县城里，这些事肯定是我来，但是以后等回了山上，恐怕就得换人了。我却是忙不过来，李头儿也说了，九爷也承认，咱是大岭山的大管家，琐事本来就多，何况情报之类的事，还是要谨慎一些，我兼管着不合适。”
“这不是初建嘛，事儿多，只能这着来。逐步完善，不要急。”
“那是，所有的都是慢慢来做的。山上现在是褚鑫鑫扶着消息的汇总，其他的事情人员还在安排，咱们都忙的很，小小的山寨刚刚建起来，肯定不能跟新军一样有那么庞大的体系嘛。”李铭九也赞成张大河的说法，凡事都是慢慢来，现如今山上的房子都还没盖起来，兄弟们都还是挤在一间屋里打地铺，外边还有敌人随时要动手，考虑太多肯定是不行的，事情一件件做，问题一个个解决。
“那好，我主要是说一下，你们能有考虑到就最好了。现在咱们……？”
“现在嘛，一是回山上看看，顺便把陆宝冯光的事情处理下，哦，还有胡老四，也该让他回去了。另外，要看看望北楼请帖的事情，不过，我觉着现在是不是该等等宝德的说法。”
“不错，宝德要是没糊涂的话用不了多久就会来解释一下。”
“他不来，明天我就去找他。”李铭九笑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