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翠芝的爷爷并没有受伤，只是累的脱力而已。在经过大夫稍加诊治之后，就已经醒来。不过，刚刚累脱力，现在很虚弱。林翠芝头一回见到爷爷这么干瘪的样子，涣散的眼神好像活不长了似的。林翠芝真的很害怕，周围的人也是如此，不过爷爷还是在给其他人鼓劲儿的，“都……别这个样子，搞的好像是我死了似的，看着也不真切，就好像你们看不见我活动，听不见我说话，……我能看见你们眼睛里强忍着的泪水，你们却看到我一具死尸……不要这样，……”
爷爷这几句话还真起作用。虽然声音有气无力的，微弱的很，但是却能让人隐约能够觉察到一些生机。所以在听了他的话之后，有人强打起笑容，有的则是真正开心的笑了，尽管眼角还有泪花。
林翠芝一直守在爷爷身边，其他人已经纷纷散了出去。现在，可一点儿都不敢放松，老爷子不在状态，若是有人来劫镖的话，真得好好应对才行。这些都是林翠芝安排的。在爷爷说了那番话之后，林翠芝借势给其他人下达了安排，不管其他人心里怎么想，这个时候，林翠芝这样的表现，真的证明了爷爷的选择没错，一个沉稳、干练、顾大局的女中豪杰。众人散开各自警戒之后，林翠芝又去跟白桦烨通知了一声，要他告知东环格格，要小心，不要私自离开。白桦烨回答林翠芝的时候也格外小心，话说，自从离开奉天之后，白桦烨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姿态相当的低。林翠芝安排好了一切，再次回到爷爷身边，这会儿正好赶上爷爷小睡了一会儿醒来。
“你做的很好。”爷爷抿了抿嘴角。
“嗯。”林翠芝很自然的点点头，丝毫没有要谦虚的意思。在她心里，爷爷的这句认可不是对自己的，而是给九爷的。林翠芝没有那么镇定的，她很害怕、很慌张、很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然而，九爷给她做了一个示范。有可能九爷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给林翠芝做了示范，他说他做的安排时候一点儿都没有教导的意思，但是，聪明的林翠芝能够从中学到很多。特别是那份从容和镇定。所以，在回来之后，林翠芝已经将一切都考虑了一遍，先前对所有人的安排，在她的脑海里不知道预演了多少遍。开口的时候还是有些胆怯，但是很快就越发的顺手起来。
“是他告诉你的？”爷爷忽然没头没脑的问道，但是林翠芝和他都很清楚指的是谁。林翠芝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没说过，但是他这么做了。”
“嗯。”
“他手上受了伤，流了好多血，催我快些带您回来看大夫，却很镇定安排一些事情，告诉我他们要换地方扎营，要我有事时怎么联系等等，我学来了。”尽管看不出爷爷有没有心思听这些，但是林翠芝觉着应该给他讲，让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让他明白大岭山的九爷实际上是个好人，要改变他对他的态度。
“嗯，你的确学到了很多。”爷爷笑了笑。这时候已经恢复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么虚弱。笑起来也好看了些，“其实这都是你自己的聪慧，只是你却不自知罢了。”
“嗯？”
“要是换成其他人，就算是跟你一样听了他的说法，看他做事，也不会有心思学一些东西，也不会将它们用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得来的……当然，我不否认他的功劳。”注意到孙女眼神中的变化，爷爷居然很突兀的改口，尽管还是那么的隐晦。
林翠芝没有回应，她觉着爷爷还会跟她说的。但是爷爷却停了下来，他现在需要林翠芝回应一下，可是见林翠芝没有动作，心里不免在担心是自己刚刚的话让她觉得不舒服，让她讨厌。爷爷顿了顿之后，又开始解释：“这的确是你自己的本事，当然那小子算是一个触发的契机，换了其他人可能也触发不了，你们各自都是有功劳吧，也不能都归到一个人身上……”
“您好像对他的印象改变很大。”
“没有。改变的只是表象，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爷爷很坚定的说，林翠芝正要分辨，他却说道：“我觉着有点儿累了，还是得睡一觉。”
“好吧。”林翠芝不敢打搅，而此时也没有人来照顾爷爷，只能继续留在这里。他已经闭上眼睛，像是要睡了。
“其实，还是应该谢谢他的。”过了半晌之后，林翠芝也在闭目养神，而闭着眼睛要睡觉的爷爷却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您没睡？”林翠芝轻声问了一句。她担心爷爷只是说梦话，而自己声音太高的话会把他吵醒。
“嗯。我仔细想了想这次的确是该谢谢他。”爷爷睁了睁眼睛，“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对咱们有恩，对我有恩我一定会记住的。我细细想来，这次的事情是我自己觉着不对劲，当你跟我叙述起跟他见面过程之后，因为接二连三的回答不上来，一些细节我又特别想弄明白，心里着急，也起了火气。你是知道我的，很容易发火，不过一般都是可以压制着火气……”
爷爷看着林翠芝，渴求她能理解。不过林翠芝却并没有去看爷爷，依旧闭着眼睛。从爷爷的角度看去，孙女长长的睫毛一动一动的，看来闭着眼睛只是沉默的假象了。尽管林翠芝没有注意到爷爷的眼神，但是却很认真的点点头，轻声答应了一下。爷爷心里暗道，还是自己人聊天谈心来的顺畅。
“……可是，”爷爷得到林翠芝的肯定之后，接茬继续，“这一次我竟然因为火气而起了杀心，尽管只是一瞬间……”
林翠芝听到这里瞪大了眼睛，盯着爷爷，一动不动的盯着他。曾经以为自己出现的只是错觉，没想到，从爷爷口中听到这件事真是令人震惊。林翠芝有些难以接受。
“我知道你一时不好接受，但是请听我说完。”爷爷的语气有些恳求。林翠芝再次点头，不过却是一直盯着爷爷了。
“一瞬间爆发的杀心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也无从再去追查。但是那股感觉非常的真切。我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所以，我问了你他在哪里，想要见他。”
“你是想……我以为你就是想要了解我跟他见面的真正情况呢。”
“这是次要给的。我想要的就是让他压制住我，如果我真的有了杀心的话。镖局里没人能够制得住我，就算是你大师伯在这里也白搭，他们练手的确可以胜过我，但是绝对不敢把我怎样。绝对不可能把我压制住的。一切都只能任由我去伤害别人……而我不能伤害别人，所以我找到了他。”
“他答应了么？”林翠芝插言道。
“没，”林翠芝脸色立时变化，但是爷爷赶紧说道：“你听我说完，不是他没答应，而是我没说出来。我只跟他说了几句，不料想他身边有人出言不逊，我要教训教训那小子……呵呵，这也不是我能够控制自己了，平常的话，我愤怒，会说他几句，让他管好手下人，但是这次我是直接动手。你应该能够知道这种事情跟我没有多大关系的……我想，在他心里也不会认可我的说法，觉着我就是会这样的教训别人。可是我知道你能理解我，以后，有机会你要跟他说明白，……”爷爷竟然说出这种话，尽管不是要道歉，但是却比道歉的话还要难得。林翠芝已经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我们动手了，那时候我还是有些清醒，不过看他们一个个看着我好像见了怪物一样的表情，我大约是更加愤怒……再之后，再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是不是伤了别人？是打伤了他还是伤了他心？还是……我想知道我不知道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我是问过他的，但是他不说，只说‘你清醒了就好，其他的都好说’，从他这句话里，我想应该是我已经造成了什么伤害的。”
林翠芝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真不容易啊，真的很不容易。林翠芝看着爷爷，看着他带着渴求的眼神，没来由的想笑，“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爷爷说出这些话，令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林翠芝甚至在想，现在的爷爷还是以前的爷爷么？发疯发狂时候，不是爷爷的意识，那现在呢，是不是爷爷的意识也没有在？这话风绝对不是爷爷会说出来的，爷爷怎么会如此的温柔，怎么会这么的低三下四，怎么会对他曾经不止千次的吐槽的一个人而动容。在爷爷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翠芝知道得了伤寒的人会冷热交替，冷的时候恨不能抱着火炉，而热的时候又恨不能跳进冰窖里。莫非爷爷现在也是这样的情况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