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九忽然想到的事情的确有些棘手,这根袁世凯退位以及如今的形势有关。如今袁世凯退位继续做大总统,但是仍然有人不满,据说所谓护国军并没有停止讨伐,而袁世凯一时也没有能用的人手。本来诸如段祺瑞等人都是忠心耿耿,但是因为称帝一事闹的相互不满,如今战事虽然紧张但是大部分在作壁上观。奉天的形势也不太好,张作霖跟段芝贵到底谁真正控制奉天,这件事更加没有着落。
年前的时候,张作霖奉命进京,晋见袁世凯。却说张作霖也有心眼,知道这次进京并不是什么好事,由某事袁金铠给他除了主意,于是,到了京城之后完全依计行事。张作霖到了京城,大把的撒银子,将袁世凯身边的人收买个遍,于是大家都夸张作霖是个够朋友的汉子。话说这年月谁不稀罕钱,谁不想多劳一点儿。张作霖走的这条路相当正确,短短的几天就把以前甚至连名字都没听过的人都变成了朋友。见袁世凯之前,张作霖也对袁世凯会见其他人的事情做了了解。
袁世凯会见客人有三个地方,在什么地方会见按客人的身份以及关系密切程度而定。在居仁堂前院,有一处叫“大圆镜”的房子,一般生客在这里会见,熟客在居仁堂楼下西头的一个房间,最熟的人或者重要的人才在楼东头的办公室见面。张作霖自知自己只是二十七师师长,又是出身关外,而且还不是袁世凯的嫡系,他已经认准自己将是在大圆镜房子里跟袁世凯见面。然而袁世凯却破例在办公室接见他。袁世凯正襟危坐,不怒自威,张作霖一见面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奉天第二十七师师长张作霖,奉诏觐见,请大总统训示。”袁世凯和颜悦色的说:“张师长,现在是民国了,不兴这些跪拜大礼了,张师长坐下说话。”袁世凯说:“张师长颇能治军,二十七师很有实力,在东三省称得上劲旅。”张作霖答道:“不敢,二十七师办的不好,请大总统指示。”
礼多人不怪,这一通头磕得让袁世凯大为舒畅,于是拉起张作霖坐下叙话。未谈上几句,袁世凯差点笑出了声,这张作霖果然是个粗人,左一句“妈拉个巴子”,右一句“操他个祖宗”,活脱脱一个山大王形象。
袁世凯忍住笑,向张作霖打趣道:“来北京有些日子了,雨亭兄与手下的弟兄还习惯否?”
京城是袁世凯的地盘,有什么事情他不知道么?张作霖一进北京,他就得到了消息,张作霖一来到便带着手下就把八大胡同的所有妓院都包了下来,闹得乌烟瘴气,早先还有几个人来告状,向来是收了人家好处替人家说话,不过袁世凯没理会。其实,这正是张作霖的障眼法,他就是要秽声四播,让人以为他是一介莽夫,胸无大志。张作霖嘿嘿一笑:“我的那些弟兄从小地方来,没见过大世面,都忙着找乐子呢。嘿,这京城的****真带劲,弟兄们这几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让大总统见笑了。”说着话,他夸张地捶着腰,仿佛不胜劳累。袁世凯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原先的警惕全无,他让人拿过一把军刀,作为一种象征,递给了张作霖:“从此后,东北的事情就靠雨亭兄多费心了。”
段芝贵掌管着奉天,但是袁世凯却对张作霖说了这句话,有心人稍加传言,便使得不少人对这两位有了不解。奉天不少前清老臣,公侯王爵都有不少,如果没有袁世凯这句话顶着,他们肯定都会归拢到段芝贵身边。现如今袁世凯退位,段芝贵也尚未回奉天,张作霖一手遮天,而这八道壕就是段芝贵保下来的,虽然当时做了一层保险给张作霖说明了好处,但是如果没了段芝贵那份好处也就不存在了,张作霖极有可能“收回”八道壕。那时候该怎么办?现在就需需要想办法来应对了,否则等张作利真要是伸手拿下八道壕的时候,大岭山绝对只能拱手送出。跟冯麟阁合作?那几乎是找死了。以张作霖的做事风格,如果不跟冯麟阁有什么往来那么他拿走八道壕的时候还会给出差不多能够与现在等值的报仇,但是如果跟冯麟阁有了合作,那么张作霖一定会下狠手灭掉大岭山。现在停止八道壕开矿么?可是一切都准备好了……
李铭九自己想不出办法来,跟张大河说了也是无功而返,两人商议来商议去都没什么好办法,最终,李铭九只能说日后再商议,等事情发生时随机应变。
却说护国军当真气势如虹,势不可挡,袁世凯当真没什么好办法了。之前也曾经联系张作霖,与其商讨南征的事情。袁世凯对张说了许多好话,许了许多好愿,劝张作霖带兵赴湖南。袁世凯以为张作霖会讨价还价,然而大出袁世凯的意料以外,张作霖竟一口承允,拍胸愿为前锋。袁世凯大喜,心中暗想,张作霖究竟是绿林出身,有侠义之气,东北老爷们儿也果然讲究。
张作霖答应出兵,但是出兵容易,需要解决出兵问题也就难了,于是,袁世凯特别关照陆军统率办事处,对张作霖的需要优先解决,补充饷械,尽量方便,然而饷械到手后,张作霖却按兵不动,任凭袁世凯怎么说都白搭。
这件事李铭九也觉着有点儿不对劲,张作霖就算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胡来,毕竟人家袁世凯说了算呢,有他在,冯国璋、段祺瑞等人绝对不敢胡来。于是,李铭九问了一下秀才。如今侯黑秀才也已经打算离开奉天回大岭山了,没办法,以前还能周旋周旋,如今张作霖一手遮天,说一不二,那点儿小九九虽然管用,但是到头来张作霖一瞪眼一拍桌子,事情也真没办法了。秀才过的委屈李铭九是知道的,但是也仅仅才几个月而已,李铭九劝他忍一忍,侯黑秀才答应了。他深知如果不是大岭山需要他在奉天帮忙,九爷一定会在自己申请之后批准的。如今,李铭九已经准备让秀才回来,不过嘛,还是要过段时间才行,现在局势太乱,必须要有人在奉天。侯黑秀才答应下来,因为有了脱离苦海的希望,于是更加勤奋认真。人就是这样,当你不知前途如何没有盼头的时候,所做的一切你觉着很用心的事情其实都是敷衍了事。
消息很快就得到了,这在他们那边儿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原来,张作霖手上有段芝贵将军亏空公帑数百万元的证据,这都是奉天的血汗脂膏,张作霖号称是要代人民清算这笔账,因此得到几乎所有人的支持,没有半点余地。因此段芝贵虽然备受袁世凯催促,却也只能任由张作霖按兵不动。几天后,段芝贵实在无法忍受,一来是觉着张作霖欺负人,二来他也知道在这种紧要关头如果不把实情告诉袁世凯,极有可能将袁世凯置之死地。于是段芝贵见袁世凯并且向他哭诉,袁世凯一听也就明白了一切,看着这个干儿子心里既是喜爱也是无奈,只能劝他委曲一点先回任所,再作计较。
李铭九得知了这件事之后心里对段芝贵更是鄙视,这小子真是一点儿本事也没有,出了什么事儿都是找他干爹。不过这也是人家的本事,拜了一个好干爹。
李铭九本以为不会再有什么意外的事情了,虽然还没有完全定下来,但是基本脉络已经摸清。然而这时侯黑秀才来了一个让李铭九目瞪口呆的消息。原来,张作霖跟袁金铠正在商议什么奉天保安会的事情,侯黑秀才自然是被排除在外的,不过他在奉天也有日子了,关系极好,再加上四老的帮忙,很快就得到了全部消息。张作霖打算脱离袁世凯呢,这与当年脱离大清是一样的举动。李铭九深知事情巨大,如果真要是这么做了,张作霖真这么做了,无疑是对袁世凯致命一击。想及当年袁世凯对自己所做的事情以及张大河说起袁世凯的往事,李铭九心头顿时觉着有些沉闷,似乎被大山压着,透不过气来。
李铭九把事情跟张大河说了,也把李头儿、老周他们叫来商议,当然都是当年最早的兄弟们,除了陈尚义等在关内其他人都在了。这件事说出来之后,大家心情都有心沉重,其实都知道李铭九跟张大河为什么会如此。相比于他们两人跟袁世凯的感情,李头儿等人几乎是跟着徐世昌的时间更多。不过却能够理解两人为何如此。与其说是商议,倒不如说是一帮人聚在一起发呆,没什么办法。李铭九忽然把陆宝、冯光也叫来。这便是一种姿态了,他们跟过来的也确实很早,只是加入的方式有点儿特殊,李铭九再次把事情说了一遍,用询问的眼光看向他们,然而两人的眼神告诉李铭九,他们也没辙。众人依旧沉默,一直到凌晨四点,虽然困意全无,仍可以继续去想去讨论,但是李铭九却不愿意浪费时间了,他把提议告诉大家。李铭九提议把事情告知袁世凯,秘密告知袁世凯。李铭九说道:“这件事如果做了,恐怕咱们也就是张作霖的敌人了。”尽管如此,所有人还是同意了,于是,李铭九便安排陆宝冯光把消息送出。
袁世凯还在为南方战事着急,忽然有人说来了密报。袁世凯一看写着奉天,心里忽然想起段芝贵说的事情来,想起张作霖出尔反尔的事情,心里有些不痛快。但是却对这封信很怀疑,搞不明白是干什么的,另外,在奉天只有段芝贵这一个安排的人手,并没有派暗线过去,但是这封信的制式完全是当年新军中定下来的,跟现在的略有差别但是差别不大,这的确是自己手下的密报。
袁世凯打开,里面的消息令袁世凯目瞪口呆,张作霖正命袁金铠起草什么奉天保安会的章程,当初辛亥革命时,奉天也搞了一个保安会来和清廷脱离关系,组织保安会便是变相的独立。
袁世凯彻底慌了,本以为北方安稳,哪想到……袁世凯看了看结尾的署名,顿时有些忍不住,眼泪一下子涌进眼眶里,险些掉下来。这正是李铭九跟张大河的署名。事到如今,两人竟然还在支持自己啊。当初他们京城,自己还派人……想起过往,袁世凯羞愧不已,但是现在却没工夫想那些事情了,南方的局势已经很伤脑筋,奉天的事情且不论真假,防范都是应该的。而且袁世凯也相信在这节骨眼儿上,李铭九跟张大河绝对不会胡来。袁世凯自然怕北方出乱子,致使腹背受敌,而且他知道如果奉天独立,那么肯定会似的其他各省效仿,那时候就真没辙了。于是,袁世凯发表命令,任命廿七师师长张作霖为盛京将军,督理奉天军务。任命廿八师师长冯德麟为军务帮办。命令下达即可生效,张作霖欣喜不已,虽然有人说这不就是个名号么,你都已经是奉天的实际掌舵人了,但是张作霖要的就是这个名号,这才叫名正言顺。
袁世凯知道时间不可拖延,如今奉天的事情必须要控制住,于是让段芝贵回去,段芝贵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但是看着袁世凯憔悴的面容也只能答应。袁世凯送他离开时拍了拍他肩膀,用鼓励的笑容说道:“你年轻的时候尽是干些荒唐的事情,也没少惹祸,不过你都走过来了,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走过来了。我们照顾你是一方面,关键还是你自己详细能走过去。眼下形势你也见了,不乐观,但是我这些年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什么没见过呢?不就是打仗么,我打的还少么?这些其实都是小事,挺一挺也就过去了。你也是一样,挺一挺也就都过去了,没什么能够阻挡住你,除非你自己觉着不行总是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