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佳灵起床后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抚上脸颊。镜子里的姑娘阔淡宁静。小小鹅蛋脸红润细嫩，虽不光泽，却不影响美感。两片未修剪过的眉如柳叶般探入鬓间。水莹莹的大眼睛眼角微微上挑，就算生气眼睛也像笑着的。不怎么挺却小巧的鼻子。饱满莹润的嘴唇。她突然一笑，向身后梳头的方妈妈问道：“我美吗？”方妈妈抬头看向铜镜里的姑娘，由衷说道：“美。”佳灵又问：“比大姐美吗？”方妈妈一愣，随后答道：“小姐的美貌会让大小姐觉得威胁。”佳灵痴痴一笑：“是啊，大姐将来是要进宫的。我又怎敢比她美？”方妈妈以为佳灵会错意了，正要解释。却见佳灵慢慢站起身道：“我听说要用朱砂抄佛经才显得真诚。方妈妈你去给我拿些来吧！”方妈妈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小，小姐你……”佳灵面色一沉，截止了方妈妈即将出口的话：“理由我已经给你了，快去吧。怎么做我自有主张。”方妈妈心神俱震。小姐何时这样对自己冷言冷语过？而且自己好像已经不能看透现在的小姐了，几天的打击里真的能那么快改变一个孩子的心性吗？方妈妈逃似的冲出屋子，跌跌撞撞的样子吓到许多人。小姐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林玉娘听得三小姐屋里的方妈妈来了后挑了挑眉头，随后让人请方妈妈进来，还特意嘱咐春香要礼仪周到。春香虽然疑惑，但也没有说什么，恭恭敬敬的把方妈妈请了进来。方妈妈对着林氏福了福身“给夫人请安。”自从二夫人富察氏死了后，林氏就称为夫人。林氏淡淡的抬抬手示意方妈妈起身，她问道：“可是佛经的事儿。”方妈妈微微一抖随后笑道：“正是。小姐听说用朱砂抄写佛经更显真诚，所以叫奴婢来向夫人讨些朱砂。”林氏一下从软榻中坐正，她本以为方妈妈是来为三小姐不平的，所以才会让春香礼数周到的服侍着，只要自己冷言激几句，方妈妈一旦闹起来就可以把三小姐赶出安德院。却想不到这丫头这样就认输了！意识到自己行为过激后林氏微微喝了口茶掩饰：“佳灵是个听话的孩子，不过是点朱砂罢了，我又怎么会阻拦孩子的孝顺之心呢。”说着让春香去库房取朱砂，留着方妈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多是说些三小姐住的可习惯云云。细心林氏发现，每当提到佳灵的名字时方妈妈都会微微一颤，她淡淡一笑问道：“方妈妈这是怎么了？可是三小姐有什么事？”方妈妈内心还在恐惧，一听有人这样问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小姐有些不寻常。”说完后方知后悔，任是林氏怎么软磨硬泡都不再多说，只是拿：“小姐大概有些不舒服。”来搪塞林氏。林氏自然起了疑心，待方妈妈拿着朱砂离去后便让人时刻监视着佳灵的院子又**香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
方妈妈小心翼翼的将装有朱砂的盒子放在佳灵面前，佳灵看也不看的绣着一副《春花戏鸟图》问道：“怎去了这么长时间？”方妈妈低头小声答道：“夫人留着奴婢说了会儿话。”佳灵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盯着方妈妈，方妈妈从没在自己面前这样谨慎过，连自称都变了。面对面无表情的三小姐，方妈妈心里直打颤，只听佳灵的声音清润传来：“以后你就跟着大夫人吧。”方妈妈一惊，不敢置信：“小姐！”只见佳灵一针一线地专心绣花道：“我不想知道你们说了什么，但我知道她既然肯问你话，那一定是有些相信你。而你是我额娘留下来的人，我自然相信你。”说着佳灵抬起了头，她笑的温和：“既然已经挑起了她的疑心，那我们就将计就计，总不能一味地受人摆布不是？”方妈妈微愣，眼角含泪：“小姐……”方妈妈突然下跪，泣声道：“是奴婢的不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小姐，让小姐这么小的年纪就要面对人心险恶……”佳灵扶起方妈妈打断她的话：“面对他们，是早晚的事。如今我虽然尚不能与她交锋，但自保是没问题的，妈妈不觉得这样好吗？”方妈妈略显愧疚道：“奴婢虽不太适应这样的小姐，但绝不会再害怕小姐。”佳灵点点头刚要说什么，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只听绿意的声音传来：“小姐，夫人听闻小姐不适，带着大夫来了。”佳灵面色冷冽：“来的好快。”方妈妈紧张的看向佳灵，只见佳灵使劲的掐了一把方妈妈，方妈妈毫无防备之下痛得嚎叫一声，佳灵迅速朝门外吼道：“谁都不许进来！”门外的林氏被这架势吓了一跳，拂着胸口骂道：“这是发得什么疯！”屋内佳灵拿起朱砂盒与毛笔交给方妈妈：“尽量拖到起效。你知道怎么做！”方妈妈拿着东西，嘴角轻颤：“小姐……”“没时间了！”佳灵说罢迅速脱鞋躺在床上。方妈妈一狠心，将朱砂点满佳灵的脸上。门外林氏已经不耐烦，让春香叫家丁们来撞门。一盏茶时间后，佳灵面部奇痒无比，她不停的用手抓挠，尖叫连连。方妈妈慌乱的抓住佳灵的手：“小姐，不能挠！不能挠！”佳灵克制着自己，对方妈妈点头：“让他们进来！”这时门外传来大夫人的声音：“给我撞！三小姐多怕是得了失心疯，方妈妈还在屋里，指不定快被打死了！”佳灵恨恨的盯着房门，完全没注意到方妈妈拿过床边的缠枝红梅花瓶狠狠地砸向自己的额头，佳灵惊叫一声“妈妈！”方妈妈额头血流如柱，对佳灵使个眼色，然后冲向房门。家丁们刚撞开房门便见满脸是血的方妈妈冲出来，均是吓了一跳。方妈妈一头扑倒在林氏脚边，抓着林氏的裙角哭道：“夫人要救我啊！小姐要杀我！”林氏厌恶的踢倒方妈妈，领着大夫和丫鬟婆子冲进屋子。床上佳灵捂着脸尖叫：“不要过来！滚出去！都滚出去！”林氏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也异常兴奋，她冷笑一声，让婆子们按住佳灵，当看到佳灵那张脸时吓得差点站不稳，身边的春香立即扶住林氏。只见佳灵满面血红，那张俊俏的小脸早已肿胀不堪，红色的痘包隐隐有脓液流出。林氏压制着呕吐感，一脸怜惜的抹泪道：“佳灵啊！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啊！”佳灵痛哭出声：“额娘！额娘你一定要救我！额娘我不想死啊！”林氏点头应道：“额娘一定会把你治好！”这般说着，转头叫了大夫到床边为佳灵诊治。大夫把脉后仔细观察了佳灵的脸，佳灵为了掩饰脸上的朱砂不停抓挠，嘴里哭喊着林氏：“额娘啊！我的脸好痒！真的好痒啊！”大夫急忙叫婆子们控制住佳灵，起身对林氏摇头道：“小人医术不精，请夫人另请高明吧。”林氏一愣，装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抹泪道：“大夫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们佳灵……”那大夫回头看了眼挣扎不止的佳灵叹气道：“小姐这脸只怕是一辈子好不了了。小人只能开些止痒之药。其余的，就看小姐造化吧！”不等林氏说什么，大夫已经走了。林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竟然扑哧一笑，转头看向婆子们挥挥手，婆子们全都退到一边。佳灵一个鲤鱼打挺做起来拿头去撞床架，这架势吓了林氏一跳，急忙拉住佳灵。这人还在她安德院，要是出了人命岂不是自己遭殃，凭白晦气。林氏心口不一道：“佳灵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跟额娘说，别做傻事啊！”佳灵抬头，突然一把抓住林氏的肩膀歇斯底里道：“还活着干什么！你看我的脸！我的脸毁了！一辈子……都毁了！”林氏没有计较佳灵的无礼，相比之下佳灵靠近的脸更显恶心。她立刻推开佳灵，站起身痛心疾首道：“额娘知道你心里难过，但也不能做傻事啊！你放心，额娘一定会治好你的，这段日子你就别出门了，让人看见不好。至于你阿玛那额娘会详细说明的。你只要记着，等你大姐当上宫里的主子，谁都不敢瞧不起你，到时候给你找个亲家也不是问题。”还有半年就选秀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所以舒木阿家三小姐毁容的事一定不能传出去。林氏想着头也不回的带着丫鬟婆子向外走去，全然没注意到她身后的佳灵眼底忽闪的精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