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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混沌理论 Ⅴ

永远也不要相信电话,因为你不知道此刻对面在干什么。

——《实用交际指导》

“儿子,这几天过得这么样?”加里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比实际上要成熟一些。

“挺不错的,大多数的时候我待在屋子里看电视。下午的时候我会出去在屋子附近到处逛逛,有时候还能遇见一些朋友。不过今天没有出去,因为下雨了,我要待在屋子里。”可能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声音有些模糊。

“爷爷呢,他还好吧?”

“他看上去不错,就是老是在抱怨天气太热。我叫他待在空调房间里,他不愿意,说开了空调屋子里就太闷了。为什么有人会不用空调,我真的搞不清楚。要是没有空调,我夏天会受不了的。还有,我喜欢爷爷烧的菜,比妈妈做的好多了。爷爷总是叫我多吃一点,每次我都吃得很撑。”

“好的,好的。我在那里再待到周日。我就去接你回家好么。”

“只能待到周日了?我想要多待一段时间。”加许有些失望,“等等,爷爷要和你说话。我把电话给他。爸爸,你等一下。他刚从外面回来。”

接着差不多有差不多半分钟,电话里只有沙沙的噪音,然后出现便是一个苍老的男性的声音:“加里——”

“爸爸你为什么要出去,现在已经晚上8点多了,外面还下着雨。你晚上应该待在家里的。”

“我想出去,透透气。屋子里太热了,外面要凉快一些。今年的天气实在是太奇怪了,4月还很冷,6月就这么热。平时6月根本就需要开空调。”

加里叹了口气,说道:“妈妈在的时候,他会开空调的。如果太热,你要在里面待里面,年纪大了——”

“她现在不在了!”一瞬间,加里感到话语中的愤怒。他又有一次挑起了不该挑起的话题。

“爸爸,你还好么?”

一阵漫长的等待。

“我想还行,说真的。我不清楚。”

“爸爸,你听我说。你不该这样,我们把加许送过来就是像让你有点事情干,如果你整天待在那个屋子里胡思乱想会出事情。我听好多人都这样说,尤其是像你这样的老人不能老是一个人待在屋子。”语气尽量平和一些,加里告诉自己。

“不要再说这些了,我有点冷。”

“爸爸,你淋雨了,身上都湿了?”

“有一点,裤子湿了,衣服还好。我出门的时候雨没有下那么大,不过回来的时候一下子就变大了。我可真是倒霉。——要是我早出去半个小时——”

“爸爸,这些都不重要。现在你应该去洗个澡,换下湿了的衣服,然后喝上杯热水。我半个小时以后再给你打电话好么。”

“好吧,我知道了。”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加里努力让自己不去那些奇怪的事情。比如父亲要是在浴室里跌倒了怎么办,小加许又在房间里干了什么,屋顶会不会漏雨。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站在窗口。家里就他一个人,兰娜不知道出去干什么了。加里也懒得问,反正到时候她就会回来的。兰娜从来没有超过晚上10点回家。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窗口的一盏台灯发着亮光。

这边也要下雨了,说不定会是场大雨。天虽然黑了,但通过某些亮光依然能看到积雨云向这边靠近。也起了风,把路上的垃圾吹得到处都是。加里的脑子不自觉地想象出父亲一个人在雨夜中赶回家的情景。有那么些许的落寞,更多的是惋惜。他为自己没有能够更多的陪在父亲身边而焦躁不安。

加里喝了口水,决定等会电话里的语气更亲切一些,不再埋怨父亲做的任何事情。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有冲动自己应该再请几天的假去和父亲与儿子住在一起,而不是周日就把加许接回来。父亲的那所房子对他来说太陌生,即便曾经在里面住了超过20年,有些细节也模糊不清。他盘算着这些,随即被2个陌生人吸引住了。他们架着梯子,来到那个坏掉的路灯边。身材较高的男子扶着梯子,让个子较矮,显得比较胖的同伴爬上去。加里一开始对这样的处理有些疑问:为什么不是高个子爬梯子呢,这样可以少爬几节,比较方便。然后他才反应过来是因为重心的原因,这个矮的重心低,在上面比较好控制。

那盏路灯在加里参加葬礼回来的那个夜晚会坏掉了,现在终于有人来修了,只要能在雨落下之前修好。

加里再次拿起电话的时候,已经有雨点打在玻璃上。

“爸爸,你洗好了么?还觉得冷么?”

“好多了,我把湿了的衣服全都换了下来。也许我该听你的话不在下雨天出去的,可能这真的不是个好主意。”

“爸爸,我很抱歉?”

“抱歉什么?”

“上次葬礼我走得太早了,我应该留下来的,至少留到第二天。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留下那里。加许和兰娜也没有去,对不起。”加里的声音很低沉。

“还好,我觉得还行。再说你后面有事,身体也不太好。”

“后来怎么样?”

“什么后来?”

“我走了之后,你怎么样的。”加里很奇怪为什么自己现在才问这些问题。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好像加里的父亲要努力回忆才能想起,“你走的时候差不多也结束了。我在那里坐了一会,和朋友们告别。你知道大多数都是你妈的朋友,我也不太认识。他们似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一个个和我握手。我的脑子不断地浮现出这些人和艾琳在一起时候的情景。这些情景很生动,虽然我从没有亲眼见过。然后我就回家了。”

加里静静地听着。

“然后我自己一个人走回家,很慢很慢。路上我才意识到自己以后永远都要这样一个人走了。”

“爸爸——我——”

“加里,后来你头疼好了么?你的牙疼解决了没有。”父亲的提问让加里感到了亲切,他又变回了小孩子,那个过去的自己。

“头疼好了,我想是发烧的原因,过了几天就没事了。我后来去把那颗坏掉的牙齿也拔了。”

“你小时候牙齿就不好。还是那个牙医么,你小时候你妈妈带你去看的那个。我记得那时候你三天两头就要看牙医,每次你都是要死要活的不愿意去。”

一阵脸红。“是的,还是那个牙医。他还认识我,他也问问妈妈的情况。”

“那里怎么样,有什么变化么?以前都是你妈带你去的,我从来没有去过。”

“有些变化,不过大致上还和过去一样。有消毒水的味道,还吵闹的小孩子。”加里想告诉父亲自己留着那颗拔下来的牙齿,但又放弃了。他不想再勾起父亲更多关于过去的记忆。任何关于母亲的回忆都会让父亲觉得更加痛苦,“爸爸,我想周末的时候带上兰娜过来,在你那边住上2天。”

“兰娜也来,这太好了。”父亲的语调明显上升,似乎情绪好了一点,“加里,你那边下雨了么?”

“是的,也开始下了。我想等会就要下得很大。”

“你是一个人么?”

“是的,兰娜她出去了,一会就要回来。我想她去见朋友。爸爸,为什么问这个。”

“我想和你说一件事。说说今天我为什么要出去。”

就在这时,大门打开了,伴随的是屋外雨水的气息和泥土的味道。“爸爸,兰娜回来了。你等会和我说好么,我这边有点事。”

不等对面的反应,加里第二次挂断了电话。

兰娜急匆匆地走进屋子,把湿漉漉的包扔在沙发上,“你刚刚在和谁说话?”加里回答他和父亲在打电话。他不想和自己的妻子说这次谈话的内容,也不想询问她任何关于今晚出去的事情。他急切地盼望着妻子能赶紧做完自己的事情,然后回屋睡觉。

为什么要挂断电话,父亲显然此时需要人和他好好聊聊。加里已经很久没和父亲正儿八经地聊天了。他觉得自己再一次让父亲失望了,不仅是在葬礼上没有做到自己应尽的职责,连一个好的听众都做不到。外面雨已经下得很大了,修路灯的那两个人还是继续工作。他们没穿雨衣,扶着梯子的人用着手电为上面的伙伴提供着微弱的亮光。

快点结束吧,就在今晚,全都结束。

加里从电话里听见了很大的雨声,“爸爸你在外面么?为什么我听见了这么大的雨声。”

“没有,只是开着窗户。我想看看外面的雨。”

“今天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要出去?”雨声真的很大,加里能清晰地听到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的啪啪声。

“今天下午我看见了一个人?我觉得自己认识她。”

“是谁?爸爸,是你的朋友么,还是妈妈的朋友。”

“都不是,一个小女孩,十四五岁的样子。”父亲的声音混杂着雨声从电话里传来,“他很像我在上学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同学。我看见她走过屋子前面。当时我在看报纸,向窗外望了一眼就看见她了。真的很像,我发誓!”

“爸爸,那个同学到底是谁?”

“听我说。当时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了出去,什么也没带。我知道快要下雨了。我跟在她的后面。那个女孩子穿了一身蓝色的运动服,走得很慢。为了不引起她的注意,我走在她后面很远的地方,只能勉强跟得上。我不知道她要去干什么,只是跟着。路上我在想她可能是我那个同学的亲戚,不然不可能长得这么像的。我们很久都没有联系了。在学校里,我们关系很好,可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联系了。一下子就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干什么工作,后来怎么样了?”

父亲的声音很疲惫,加里能从其中听到轻微的叹息。

“我就一直跟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有一个小时吧。在路上,过去的很多事情我都记起来了。我在学校里的事情,我怎么样每天去上课的,怎么样放学之后打发时间的。很奇怪,这些事情里都有我的那个同学,却没有其他的朋友,一个都没有。我记得她和我说过一些话,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就都记起来了。”

“你和那个小女孩说过话了么?”

“没有。我一直在考虑应不应该追上去问个清楚。你知道,这点奇怪。一个老头在路上追上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聊天。要是被人看到了会怎么想。而且我也不知道要问什么?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头。我就一直跟着,保持着距离。然后就下雨了,开始还很小,但是越来越大。雨水打在我的眼镜上,我看不清路,于是滑倒了。你别担心,没什么事。可是等我起来的时候,那个小女孩就消失了。我很焦急,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看见她。我在周围找了一会,到处都没有。她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就像融入了雨中。加里,你在听么?”

“我在,爸爸。”

兰娜从卧室里出来向厕所走去,路上望了加里一眼,意思是快给我回来睡觉。加里假装没有看到,把头撇向另一边。

“后来没办法,我只能回家。那点雨我完全不在乎,甚至可以说我很喜欢。然后,我又想起一件事。在学校的时候,那个女孩跟我说她喜欢一种叫17年蝉的昆虫。它们每17年出现一次,成群结队,雷打不动,声势十分吓人。她说她喜欢这种昆虫是因为它们等了17年就为了出来见2周的太阳,然后繁衍后代死去。这是世界上最执着的东西。”

“你有见过那种东西么?”

“没有,从来没有。据说它们只生活在北美洲,世世代代就生活在那里。这也是她曾经和我说的。我不知道是怎么记起来的。这些事情一直都在我的大脑了,只是我从来没有注意过。然后我才知道自己应该和那个小女孩聊着什么。我会问她知不知道17年蝉,如果她不知道我会我知道的关于17年蝉的一切都告诉她。我真想再见到她一次,一次就好了。”

“爸爸,我——”加里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或者说怎么去安慰自己的父亲。他没从有见过父亲这样。对一个年迈的老人来说最可怕就是童年的记忆,那些美好的时光每一次出现便预示往日地逝去,时间永不往复地向前,把生命抛向背后。在不仅仅是在这一刻,而是余下所有的分分秒秒之中,记忆的幻觉会一次一次袭来,又一点一点在时间中被遗忘。

“加里,我有和你说过么。其实今天的雨并没有那么冷。”

“爸爸,你又出去了。听我说——”

那盏路灯在时隔如此之久后又亮了起来。

“没有,我把手伸出了窗外,只有一只手。我想抓住他们,尽可能地抓住更多的雨滴,在他们回到大自然中之前。”

接受

有时候我会问自己:你想念艾琳么?然后我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不是玩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我选择了中性的答案——有时候会想。

这的确是个讨巧的答案,同样也符合现实。我已经没有刚开始的时候那么悲痛了。夜里醒来的此时越来越少,一周之中差不多有5天能睡到自然醒(对于一个将近65岁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我也很少出现精神涣散的时候,最近2天甚至开始在晚饭后去散步。另一个现实是我开始遗忘,现在需要努力回忆才能想起艾琳的样子。她的容貌在大脑里一点点地模糊,以至于让我觉得自己必须要带上她的照片。

在选照片这件事上我又开始犯难。年轻时候的照片虽然比较漂亮,但是时间隔得太久远,显得不那么真实;那些年老之后照片则又会勾起我痛苦的回忆。最后,我选了一张他45岁时候的照片。那时她已经剪了短发,想让自己显得更加干练一些。额头上有了些皱纹,不过还不十分明显。一件黑色的连衣裙已经开始吃力地修饰渐渐发浮的身体。照片上,她靠着一面墙,把头稍稍转向一边,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张照片是在什么时候拍的,我完全不记得。我探究着那一丝浅浅的微笑背后到底埋藏着什么事件,却毫无头绪。这就是现在的我,平静地依靠回忆去追寻那些消失的时间中的往事,聊以自慰。

14岁的时候,我爱上生命中的第一个女性。现在回忆起来,那更多也许是迷恋。我知道这就是事实,虽然有着难以启齿的地方。迷恋的源泉来自于性的发育,恋母情怀的转移以及对当时生活的莫名其妙地厌恶。如今我在回忆她的时候,知道这不过自己的一厢情愿。当然要说这份感情同样有令人起敬的一方面。它足够的纯洁、丰富、深沉,不夹带其他的外界因素的干扰。

在当时,我们刻意地保持着距离,尽量不做出太过亲密的举动。约会不过是在放学之后一起走上一段回家,没有任何身体的接触,只是聊天。我们从不给对方打电话,也没有给彼此买过什么东西。在其他人看来,这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但我们自己心里清楚其实远不如此。她是个转校的学生,在我看来和流浪的儿童有一些相似的地方。因为父母工作的关系,差不多每一个学期她都要换一所学校。她来到我们班的时候是冬天,离开的时候是夏天,我们只在一起度过了大半年的时光。

我们在一起谈论什么呢?不过是一些生活琐事再加上自己的兴趣爱好。每一天放学之后,她会先离开,我跟在后面不远处。等到其他同学都走上自己回家的路以后,我就赶上她。我习惯走在她的右后方,这样就可以一直注视着她——瘦得像竹竿一样的腿,扎起来的头发。有时候我还会走到前面,悄悄地瞄一看她刚刚开始发育的微微隆起的胸部。

这样的情况我很享受。我享受她说话的声音,也享受她的沉默。我不知道它是怎么想的,也从没有问过她。为什么不去问呢?她又会怎么回答?她对我的感觉是一样的么,她喜欢我么,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她也会偷偷地看我么?这些都没有确切的答案,永远没有。有些事就是这样,当机会从你身边溜走了,就永远不可能再抓住。

其实我对她的了解知之甚少。我只记得她喜欢一种叫17年蝉的生物。当时我并没有特别注意,女生总会莫名的喜欢小动物,猫、狗、仓鼠,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那么喜欢17年蝉又有什么奇怪的呢?每一次她说起17年蝉,我就一旁静静地听着,不发表自己的看法。他喋喋不休地说上一路,向我讲述它们的样子,习性,还有诡异的生活周期。我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些许兴奋,些许得意。我知道自己不该打断它,这就像不要吵醒熟睡的人一样。

然后旅程就结束了。在她临时的家门口,我们挥手告别。然后我一个人一边踢着路上的石头,一边回家。

我开始习惯一个人的生活。现在,家里总是静悄悄的,只要我不动,就没有一点声响。加里说安静对老人是件好事,我却不习惯。一安静下来,我就觉得轻飘飘的,身体浮在空中。虽然脚还踩在地上,但是缺乏坚实感,好像地也是软绵绵的,每踩一脚都要陷进去,如同流沙一般。

为了分散注意力,我常常把电视声音开得很大。我不去看屏幕,只是听着声音,这样觉得家里有点生气。电视放的什么我也不在乎,活了这么久,什么都见过了。有时候,加里会打电话过来,问问我的情况。我知道他很关心我,但这不能取代艾琳,谁也不能取代艾琳。我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可怜的老头。我不想让加里为我担心,他担心的够多了。

昨天,加里把儿子送到我这边来。我知道他心思,怕我一个人胡思乱想。于是,我每天都忙起来,给加许做饭,带他去买东西。每一次我们上街,我都会让他紧紧跟在我的后面,让他不要到处乱跑。加许听了话,点点头。他很听话地跟着,让我很省心。

有一次,我给加许买了炸鸡。他父母才从不让他这样不健康的食物。加许很开心,他笑着对我说:“谢谢你,爷爷。”

于是我也开心地笑了。

在那个学期结束的时候,我总是心神不宁。她对我说下个学期又要搬家了,要离开现在住的地方,要去另一座城市。我沉默了,没有挽留她。可不是我能控制的。生命中有太多的事你都不能控制,这是在提醒你自己是多么弱小。我们依旧保持原来的状态,一天一天消耗着时间。

在7月的一天,我接到了她的电话,让我去她家看一样东西。我拿着电话,兴奋极了,以为事情有了转机。为了这次拜访,我穿上自认为最帅的衣服,对着镜子不停地联系怎么和她的父母问好。我反复练习着自己的微笑,告诉自己进门一定要问好。

那是一个炎热的午后,我步行来到熟悉的门口,颤抖地按响了门铃。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她一个人跑出来开门,告诉我她的父母都不在。风吹过我额头前的几根头发,汗水从脸旁边滴下。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后面,打量着屋子。客厅里堆着几个大箱子,塞满了衣服和日用品。显然,大多数东西都收拾好了,屋子里空荡荡的。我想象屋子里摆满了东西的样子,她每天就生活在里面,吃饭、睡觉,和我一样。电视关着,桌子上只有一个冰杯。我看见里面蓝色的液体已经融化了。“要喝水么?”她问我。我摇摇头,露出练了许久却还是有些生硬的微笑。

她的房间里也是空荡荡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我站在里面,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手足无措。第一次来到女生的房间的感觉是奇妙的。她从角落的一堆书里找出一本画册,递到我手里。那是一本关于17年蝉的画册,里面有大量的图片仔细地描绘了17年蝉的样子。我第一次见到这种生物,觉得它们很丑陋。为什么她要喜欢这么丑陋的生物呢?她是那么美丽,那么神奇,我渴望了解她的一切。我不想她离开我,即使我们并没有真的在一起。

“为什么要给这个?”

“要搬家了,东西太多,这个就留给你。将来你翻开这本书,就能想起我来。”

我点点头,把书紧紧拿在手里。接下来,我们聊了很多,关于她会去哪里,我们怎么能再联系。我希望时间能过得再慢一点,这样就能在一起待得更久。她在房间里,继续整理着东西。衣服,课本一样样整理好,归类塞进箱子里。我没有帮忙,而是坐着,手心里全是汗,把书弄湿了。

日落的时候我从她家离开,最后一次挥手告别。她也在门口向我告别。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她,看见她扎起的头发,穿着拖鞋的腿,和微微隆起的胸部?

后面我们再也没有见面,也没有按约定好的联系。2年之后因为搬家,我把那本画册也弄丢了。

有几次,我会在半夜醒来,然后再也睡不着了。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在一片漆黑中望着天花板。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今年自己多大了。大脑之中,思绪不断地旋转,跳跃,把我带回那些或是事实或是编造的过去之中。在那些岁月里,一切都是黑白的,没有颜色,没有气味,也没有声音。

我看到了少年的迷恋的那个少女。她步入中年,模样今非昔比,在厨房里做着早餐。这是我不知道的一种生活,她的生活,她经历的种种。她会恋爱,结婚,生育,走向死亡,每一天怀着莫名的悲伤的情绪活着。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与我无关。而我却是一个旁观者,记录着生活的细节。

然后是艾琳。她还活着,还在我的身边。在那个世界里,没有癌症的痛苦,也没有争吵。她不会对我失望,不会离我去。我知道一切都是幻觉,是梦的碎片,是死神的蛊惑,是一天一天逐渐流逝的岁月的残影。在这残影之中,生活以梦幻的状态延续着,弥补我们一生中所犯下的种种错误。

还有什么?只能用最敏锐的感官才能体会到的细节:

一双干枯的双手,拂过布满灰尘的窗台。

脖子上干枯的吻痕,随着脉搏的颤动起起伏伏。

刚出生的婴儿被裹在毛巾里,扭动着身体,发出一阵阵啼哭声。

堆在一起开始腐败的树叶,被雨水浸透之后散发着泥土的味道。

在晚霞中被不断拉长的倒影,映照在阳台的栏杆上。

一只损坏的钟,斜挂在斑驳的墙壁上,只有秒针还在走动。

滴答,滴答,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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