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我经常会想起那个迷宫来。
那个荒废的游乐场,杂草丛生的地方,没有外人侵入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不真实的地方。
最近的一个梦里,我再次踏入了那里,这一次,没有米拉娜的陪伴。我在空旷的道路上走着,一股力量使我不断往前,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游乐场映入我的眼帘,接着,是那座巨大的,阿什科姆般的迷宫。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了,我毅然决然地走进了那里,浓雾将我包围。
梦境在这里戛然而止。
因为怕碰到警察的缘故,我决定开始储备一定量的粮食来减少出门的频率。照着米拉娜给的建议,我买了相当多的可以充分利用且易存放的食粮。“你是要冬眠吗?”米拉娜很好奇。“得逼自己挤出点儿灵感来。”我说。
大概是在屋子里呆太久了,只有出门的时候我才能感受到季节的真正变换。是的,秋天来了,在我拉上窗帘开始没日没夜地睡觉的时候,在我咬着笔头发呆的时候,在专心研究新食谱的时候,在模糊了时间概念缩在蓝色空间的这些时候,在毫不知觉的情况下,这个世界已经进入了秋天。
对于公寓周边的环境我已经非常熟悉了,每当走出公寓,就像是从牢笼里脱困出来一般,走在路上会感到一股舒畅,不知道为什么,在蓝色房间里呆的时间长了,会有一点压抑,可是我说不上来问题出自哪里,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第六感吧。
我走着,数过十四棵树,然后拐一个弯,再路过八棵树,就到达了我的目的地。今天是需要采购食粮的日子,新鲜的水果蔬菜摆放成一排排,我挑选着,不觉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能很熟练地挑选所需的最佳材料了——我当然知道这是一个家庭主妇最基本的技能,可与以前相比,我的厨艺明显进步了许多——也许以后我会去当个厨师吧,噢,开个玩笑。
牛奶昨天已经全部用完,该添点儿牛奶了!我拿着购物清单,想迅速地完成这次采购。“爱丽丝小姐。”
糟糕。
从警局出来已经是晚上了,我的脑子已经变得混乱起来,提着沉重的袋子回到了蓝色房间。
“发生什么事了吗,爱丽丝?”
米拉娜站在门口,她的房门是关上的,看起来已经在我家门口等候了许久。
“回来的比较晚呢今天。”我对她笑了笑,然后掏出钥匙开开门,邀请她进屋来。
“你有什么事,”她接过我手里的袋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关切地问我,“我看得出来,你遇到了什么事。”
“……的确是这样。”我也不想去隐瞒。
“请告诉我。”她说,命令式的语气。
“……”我不知道要如何阐述。
“爱丽丝……”
“是很让人困扰的事情,”我终于还是开了口,“可是我不得不去面对。”
“告诉我吧,”米拉娜似乎很想帮助我,“说出来就不会感到压抑。”
“……”
我不知道该不该把一切都告诉她。按理说,这场实验是不对外公开的,当然,我不是说那对外的称作“幻想之境”的幌子,我是说这个真正的,正在进行着的“平行世界”的实验。我该不该告诉米拉娜?即使弗兰克先生说过这是保密的,不过……我想起来我好像并没有签什么协议,一切都进行得那么自然,被选中——参与实验——来到这里,看起来没什么值得注意的。至于口头协定,我想,这是不算数的,只告诉米拉娜的话,应该也没什么,到底我还是信任这个叫做米拉娜的女人。
“我好像看到你去了警察局。”她这样说道。
这么说来,米拉娜在我回来之前是去了街上的,尴尬的我正好被她看到了。“是的。”既然她提到了这个,我就继续这个话题好了,“平行世界”的事暂且放到另一边。
“放轻松,爱丽丝。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她的语调变得柔和了起来。
“安德鲁,你知道这个人吗?”我问她。
“好像是个挺有钱的恶棍。”
“没错,”我继续说道,“他失踪了。”
“这个新闻里倒是很早以前就报道过,不过一直没有线索。”
“是吗?”
“嗯,虽然之后有新闻报道说在XX河捞出了一具尸体,像是安德鲁本人,不过之后我就没有继续关注了。”
“……是吗?”
“你去警察局做了什么?”
“警察问了我一些关于安德鲁的问题。”
“这个案子已经很久了。”
“现在好像有了一些进展,”我说,“我好像是安德鲁最后见到的一个人。”
“好像?”
“他们是这么说的,”我赶紧圆起话来,“我确实见过他,不过我并不清楚我是不是他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警察这样说了吗,你还记得你什么时候见过他吗?”
我该怎么说,我是如此信任米拉娜,尽管如此,我还是有些犹豫,不过,这场实验结束以后,我就会再也见不到她了吧,就算她对人提起这件事,也不会有人相信她的,因为我们不会再有交集了,演员爱丽丝也不会承认。
“是的,我见过他。”我只能这么说。
“可是,你说过,你在这里没认识过什么人。”
“你想听一个故事吗?”我问她。
我觉得我在这个世界里呆得足够久了。唯一支撑我继续保持现状生活下去的,就是我的两个孩子——哈利和克莱尔。两个可爱的男孩,你会觉得没有任何人比他们可爱了。我还有一个丈夫,叫文森特·卡塞尔。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到之后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像所有热恋的情侣,我们相识得很快,相恋得很短,之后步入了婚姻的道路。时间总会剥开一些东西,那些表面上看起来美好的存在,它们会随着岁月消磨,经历摩擦,直到最后剩下残破不堪的躯壳,这个时候你再回头看看,啊,那就是你一开始得到的东西。那些激烈的句子,从一开始的若有若无,到时常,紧接着转换到每天,像是某种仪式,每天必须上演。
庆幸的是,这种状况没有一直持续下去,然后你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渐渐你又发现,那才是真的开始。
这个叫做文森特·卡塞尔的男人,开始越来越晚回到家。今天与昨天的时间相差了一点,你会发现这个,可你不会这么快就产生怀疑;接着,是明天,比今天还晚了一些,某些细微的变化进入你的眼睛,你开始注意了;后天,大后天,一天一天对比强烈,你终于放弃了继续猜测的心情——你知道已经无法挽救了。
你不知道还能再去渴求什么,除了失望再没有任何感觉。然而,消极的时候,是会有让人惊喜的东西出现的。无意中,我看到了一个召集试验者的实验,我马上就意识到,这可能是我最后的机会。
“你相信平行世界的存在吗?”
我问米拉娜。
“我相信。”
她回答得那样肯定。
接下来就是发生在平行世界里的事了。我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这个世界与我之前所在的世界并没有什么不同,为了不让平行世界的平衡被破坏,新世界也有一个人到了我所在的世界里去。你能想象吗?这另一个人也是“我”,不过是新世界的“我”。我们交换了身份,不,应该是说她代替了我的身份,由于职业原因,我在这里以一个新的身份生活。于是我来到了这里。
这个叫做蓝色房间的地方。
“这肯定会是一个令人无比难忘的经历。”米拉娜眯起眼睛,嘴角上扬起来。
“我也相信这会是。”我说。
虽然窥视别人的生活是不对的,可我还是抵不住好奇心的驱使。我最终还是窥探了另一个“我”的生活,果然,这种行为是不被允许的,原本一切都在正轨上运行的生活,自从我开始挖掘了之后,就受到了干扰,麻烦,就开始了。
你所看到的这些,大概都是曾经被掩藏起来的黑色泥土吧。我知道,在我往外抛掉这些细小颗粒的同时,我自己的,也不会继续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