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无法再忍受了!”这大概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非常激烈的一次争吵,我和安东尼互相怒视着对方,在此情况下的任何一丝细微的举动都可能成为继续引爆对方的导火索,“我也不想这样下去了,”我说,就像世界上任何一对被现实困住的情侣,“我们需要静静。”
经常是这样的状况,在世界上,任何没有以金钱为前提的保障而过的生活,导致再热恋的情侣都会分离。“爱”好像已经成为了一种廉价物,在这种艰难的环境中被消耗着。我突然明白过来,这样的日子已经不多,相对于没有才华的我而言,安东尼是不会永远跟我在一起的,不管他愿不愿意。他总会有出头的日子,有那么光彩的一天,女孩们在他身边环绕(不,现在就有了,以后只会更多),聚光灯对准主角的他,名声使他无忧无虑,艰难的日子已成为历史。而我,我继续过着我的生活,遇到安东尼以前的生活,或许,逃离这里。
没错,逃离这里,远离一切的苦痛。但那时,我还并没有完全下定决心,我想给自己找一个逃离的理由,而时间还远远未到。
“哐当!”杯子倒下的声音把我从回忆中拉出来,我回过神,把杯子立正好。就算逃离了也不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呢,“但是至少,你不会再担心钱的问题了啊。”我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我很明白的是,现在的一切也都只是暂时的,安逸的生活,对我恐怕是奢侈,我现在所要做的,就是继续保持这种奢侈的状态。
我用另一种身份,在这个世界里存活着,看起来就是另一个“我”的替代品,可这不会是我最终的目的,我也不会就这样下去。我不能忍受隐藏着年轻,穿着毫无生气的衣服,柔嫩的手也在一次次的碗筷衣物之间游走得逐渐粗糙,不能买昂贵的化妆品,是因为不可能有用上的时候,很少出门,因为怕遇见“熟悉的”陌生人。噢,这就是所谓的“安逸”吗?现在的我,拧着灰色抹布上的水,然后继续擦着桌子上的灰尘。说实话,没有人喜欢做这种工作,不能忘记用吸尘器清理地面,抽水马桶的每一个地方,抓住阳光正好的时机晾晒所有的床单,记下每一个人的喜好,饭前准备,保证不能保证的充足睡眠。
“总算结束了。”我站在客厅的一角,看着一尘不染的房子,还算是欣慰。我摁下吊灯的开关,想试试现在的亮度,可是它并没有如期亮起来。
在反复了几次之后,它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看来是吊灯坏掉了,我得去找一下工具箱。
房子的基本格局我已经摸清楚了,两层楼,一个阁楼,外面一个车库。反正家里是没有地方放过工具箱的,我印象里是如此。我决定到车库去找找。
来到院子里,太阳照得晃眼,暴露在阳光下的肌肤开始发热,不一会儿就留下了黏黏的汗水,我赶紧转移到车库,逃到阴凉之处。这间车库比我想象的还要凌乱,一辆破旧的轿车置于中间,上面满是灰尘,角落里堆满了杂七杂八的物品,蜘蛛网是这里唯一的装饰。她们家很久不用车了吗?毕竟,这辆车看起来还能使用的样子。要不是怕被认识爱丽丝的人撞见,我会很果断地把它开出去兜风的。我捡起地上的一根棍子,挑开那些蜘蛛网,也不顾四处布满的灰尘,在这些杂物中开始翻找起工具箱来。我用手拿起那些少了一个指头的手套,掉了一只眼睛的玩具熊,生锈的剪刀,裂开的玩偶,它们被堆积在这里,早已被遗忘。在这些东西之下,我找到一个盒子,也许是因为放在最里面的缘故,并没有多少灰尘。打开它,里面是一截绳子,一块抹布,还有一些修理用的工具。“就是它了!”我这样说着。等等!我好像还看到了什么,在箱子的最底层,有什么在若隐若现。我扒开那些工具,一张照片呈现在我眼前。
这是一张看起来很旧的照片了,照片上的男子很瘦弱,穿着格子衬衫,脸上带着笑,旁边靠在他肩上的,是一个女人,金色的头发,眯起来的蓝色眼睛,笑得很幸福。
是爱丽丝。旁边是她的丈夫文森特吧。你看,总是这样,即使看起来再幸福的人也不过是一时的,谁也无法保证他们会永远在一起,就像蒂姆·波顿和海伦娜·邦汉·卡特。看来他们决裂得很彻底,在我来到这个家的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未接到过自称是文森特的人的电话,也没有在家中见到任何一张有文森特的照片,好像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可撇开影像不谈的话,还是有一些东西可以说明这里有男人的存在的。爱丽丝的房间衣柜里,挂着几件男士衬衫,其中就有这张照片上面的格子款式,所以我几乎可以肯定地认为那就是文森特。我把照片反过来,看到一行小字:爱丽丝和文森特,摄于佛罗里达。
我把照片揣进口袋里,然后把工具箱提出了车库。
吊灯的修理进行得很快。这都是从安东尼那里学来的。噢,老天!我怎么又提起了他!反正,现在我站在明亮的吊灯下面,满满的都是成就感。我关上灯,现在,还得把放工具箱的这一块儿弄干净。我把工具都收回到箱子里,“啪嗒”,一把钳子不小心滚落在了地上,我不得不过去捡起来。“咚!”不知道从哪里传来这么一个声音,我捏紧了手里的钳子,一动不动,想判断声音的来源。
好像是从下面传上来的。
“真是一个圆满的故事啊。”
米拉娜喝着我刚买的牛奶,关上了黑皮本子,今天她换上了一件紫色长裙,优雅至极。
“所以你觉得,这个如何?”我有些忐忑地看着她,现阶段的我急需来自他人的看法。
“是个不错的故事,可是……”
“可是?”
“可是它不够真实。”
“不够真实?等等,你是说,这在现实里不会发生吗?怎么会呢,你看看那些小说,那些电影,往往都是这样出人意料的发展,可能我写的东西对于你来说并不出人意料吧,但你怎么就能够肯定它不够真实呢?”
“你也说了,那些‘小说’,‘电影’,这种例子也不能令人信服。”
“它们很大程度上是来源于生活的。”
“这倒是没错,可我依然觉得它不够真实。”
“抱歉,我不能理解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所谓的真实,并不是一定要实际发生,因为从人们的环境与理解力来看,即使是真实发生的事情,他们也不一定认为具有真实性,反而,一些并不真实,甚至编造的东西,他们会相信那个,因为那些东西带着‘真实’这种感觉。”
“所以,你是说,比起陈述真实的事情,编造具有‘真实性’感觉的事情才更重要。”
“看来你并没有完全理解。我是说,不管你所说的事情是否真实发生过,但你所讲述的,必须是代入你的真实心情,才能将整个故事的真实感带出来。你的感受,重点是,你表达的感受。”
“我知道了。我真是喜欢你。米拉娜。”
真实的感受吗?
表象总是很容易糊人眼睛的。因为,在外表的掩护下,你是根本不会看到人内心深处的真正欲望。不过有时候我们没有必要去深究它,你掩饰的,不过是你不想被世人知道的东西,而那些东西,就永远放在那里好了。
可那仅仅是你自己这样想。拥有该死好奇心的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个世界让我遇到了米拉娜,她带给我的帮助,让我很感谢来到这里,第二个遇到的人,是娜塔莉。即使我用福尔摩斯一样的心态去推理,那也不能说明事情的真相,对于爱丽丝来说,文森特不过是个消失成谜的爱人,他永远也不会联系那个家,也就永远不会联系到她,而对于我来说,在这个世界,我就是那个拥有“该死好奇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