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无垠门，什么淮南，什么朝廷的鹰犬走狗，都不需要他们考虑了。这样的事情，岂不是最美好的？
手上因为激动而颤抖不已，蓝晓川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双手的动作，竟然将剑缓缓地举了起来。
向来以快剑为傲的他，这应该是他练成快剑风格后第一次用这么慢的速度出击。
他真的要出击吗？
显然树林里不明身份的人最高兴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况，那神秘人希望他们彻底内讧，最好能够两败俱伤。最终的结果只在蓝晓川此时此刻的一念之间，只在他手中的那一剑。
是刺，还是不刺？
身后风声乍起，这一次，飞出来的是白羽箭，而不是细小的暗器！
蓝晓川心念一动，便看到雷放已经回过头来，最佳刺杀时机已然消失不见。
承影剑出！剑风凛冽！
雷放一剑带起的仿佛飓风般的力量，瞬间将那一蓬飞箭一卷，斜斜带出去落在了一边的草地上。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忽然感到后背一凉，只来得及回头一看，整个人已经软倒了下去。
蓝晓川甚至都失去了拔剑的力气，退后的两步，看着背上插着他的腾空剑的雷放缓缓地倒了下去。
“真不愧是师兄啊。”这个阴森森的声音实在是再熟悉不过，蓝晓川心中一阵抽搐，周围瞬间亮起了三支火把，举着火把走过来的人，正是他的师弟宗励。
只见宗励右手举着火把，火光映照下，他的右手缺少了大拇指，但这还是不影响他握住火把。他的左手拿着一柄弓，对着蓝晓川露出有些邪气的笑容：“师兄真是难得做了一件大快人心之事。”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蓝晓川有些震惊地道，盯着宗励被火光照得有些明暗不定的扭曲脸庞，干笑了一声，“当真是……别来无恙。”
“师兄说得可真轻巧。”宗励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睨了地上的人一眼，“没想到最后这个人还是栽在了你的手里，当真是便宜了师兄。要知道，这人一直是太子的心腹大患，也是师弟我一心想要将其手刃的仇人，而今由师兄将其斩杀，在太子面前，师兄可是记了一个大功了呢。”
蓝晓川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宗励挥挥手，身后的两人便走上前来，看到他们不约而同亮出了雪白的兵刃，蓝晓川大叫：“你们想要做什么？”
宗励咧嘴一笑，露出了牙齿：“当然是来验看一下尸体，看是不是……”他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他已经在那一瞬间死去了！
一柄看不见的剑径直刺入了他的嘴里，从他的上下牙齿之间插了进去，从后脑穿出来，他便因此当场毙命。旁边的两人顿时惊慌失措地转头就跑，但他们的腿脚却跑不过一柄快剑，已见两人的后心都多出了一个血窟窿，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不由得跪倒下去，渐渐两眼翻白而亡。
此时，宗励的尸体才缓缓倒下。
雷放喘了一口气，抖了抖被血****的衣襟，回头看向蓝晓川：“刺得真准，出血足够却又伤势不重，真不愧是淮南快剑。”
蓝晓川单膝跪地，低声道：“还请少主原谅属下的唐突之罪。”
“没事，还不是多亏了你。”雷放笑了笑，拔出宗励尸体上的承影剑，在宗励的衣服上来来回回擦拭一遍，咧嘴一笑，“晓川，你现在可知我为何不愿舍弃军人的身份了么？”
跪在地上的蓝晓川低着头，他仍然没有想明白少主的意思。
“男人只有战死在沙场上，才是最骄傲的事情。”另外一个声音悠悠地道。雷放耸肩：“你果然也没有死啊，害得白白担心一场。”
满身血污的云苓向着他们走了过来，也是脸上带着笑容：“怎么会呢，有雷兄教导的这些话，苓是怎么也不敢在这个地方窝囊地死去的。”
二人相视一笑，只剩下蓝晓川抿着嘴唇，难道，少主只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坚守在长安的吗？
送走云苓一行人后，卫青一直呆坐在他的蒹葭院里，似乎是在闭目沉思，但感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即使是一直追随他的侍女木叶此时也不敢上前去打扰。
也不知坐了多久，他的冥想被一阵脚步声打断，“大将军心中为何事烦忧？”这个声音的主人实在是太熟悉不过，卫青睁眼，起身迎上前：“公孙将军为何有空到此？”
没想到公孙贺会在此时主动上门来，卫青心中虽然意外，脸上依然平静淡定。二人走到桌边坐下，木叶指挥着侍女们送上茶水和点心，公孙贺只是挥手谢过，脸上的神色颇有些凝重，还有一丝苦涩。
“大将军，末将知你向来公正无私，原本此事实在不好来麻烦于你……”他说得有些吞吞吐吐和犹豫，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尴尬，只是低着头不敢看卫青的神情。
卫青道：“姊夫但说无妨，若是青能够效劳，自然尽力。”
他嘴里变更的称呼让公孙贺感到一阵惊喜和感动，知道卫青体谅他的难处，便抬起头来，低声道：“今日前来，全是为着敬迟，他想要加入去病的麾下……”
“跟着你，不也是同样的么？”卫青不动声色地道。公孙贺干笑一声：“敬迟只说不想借我的名头……而且，骠骑将军的麾下都是年轻人，他说与他们在一处，他方才能感到真正作为一个年轻的军人该做之事……”
言下之意，公孙敬迟是拿定主意想要像霍去病一般拿出一番作为了。即使做不成第二个霍去病，他也想好好做一个军人，为大汉出力么？
但现在公孙家与霍去病已经是闹僵的状况，即使是公孙贺亲自去向霍去病问询，只怕以霍去病的性格也是不会答应这所谓的请求的。
“明白了。”卫青向着公孙贺颔首，“稍后我便向去病说明，姊夫回去等消息便好。”
公孙贺面露感激，当下便告辞出去。卫青又坐了一会儿，正要站起身，木叶走到他身边轻声道：“侯爷，冠军侯前来拜访了。”
来得这么巧？卫青微微有些诧异，慢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又饮了一杯茶，这才看到一身戎装的霍去病按着剑柄走了进来，看他有些严肃的神色，卫青忽然有些失笑，这一前一后前来的二人还真是有着莫名的默契。
“舅舅。”霍去病微微一欠身，便直奔主题，“您究竟所为何事，要将雷放派去河东？”
卫青好整以暇：“诚然是有重要事情。”
看出卫青并不怎么想回答他这个问题，霍去病压下心头的火气，淡淡道：“去病也有许久没有回老家了，趁着这段时间，也就去平阳老家看看。”
卫青的脸色忽然就变了，霍去病作势就要转身离去，“我准备将公孙敬迟安排到你麾下，交由你来训练吧。”卫青在他身后这么说道。
这个名字果然让霍去病的身形一滞，他哼了一声：“随他们罢，军中自有李敢赵破奴他们训导，与我何干。”
昭雪他们都没有告诉他关于刘迁在河东的推断，但凭他的直觉，如果是舅舅授意雷放过去河东的话，霍去病忽然能够想到河东即将发生的事情了。
他不能让昭雪留在那里——至少，不能让她去独自面对未知的凶险。
“去病。”卫青忽然在身后叫住了他，“若是你当真要去河东，应当先去征求你母亲的意见。”
霍去病的脚步又一次停住，他不禁扬了扬嘴角，回过头看着卫青，“舅舅是希望我去的么？”他道。
卫青看着他，竭力地掩盖自己眼中的情绪。“或许你与我不同。”他垂下眼睑，“但无论如何，你得留心，二十年后你的父亲会变成什么样，即使是你的母亲也不能确定。”
“那么我就没有必要去征求她的意见了，不是吗？”霍去病道。
这个机灵的应答，一时间让卫青有些意外，随即又一阵莞尔，点头道：“不过你总得告知她一声，就算我想帮你转告，这个立场实在不恰当。”
霍去病只是微微一笑：“我自有把握，劳烦舅舅操心了。”他停顿了一下，“公孙表弟的事，也麻烦舅舅安排一下就好。”
他与卫青都是所谓的“私生子”，舅舅因生父的虐待而不得不逃回到卫家、弃郑姓而冒姓卫，这件事在卫家之中从来不是什么秘密。
他霍去病要去河东，自然无法避免地会面对自己的生父这个问题。凭着他的姓氏、他的母亲，他要找到生父实在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若是那个男人心怀别样思虑、觊觎如今霍去病的身份地位，霍去病该怎么面对？就如卫青的生父，那样的人对自己的孩子这么小气凶恶，如果他的父亲是这样的人，他该如何面对？
霍去病此时已经不想再过多地考虑，他快速地走出长平侯府，于辰正在大门外牵着马候着，见他走了出来，把缰绳交到他的手中。霍去病接过缰绳走过他身边道：“收拾收拾，我们立即去河东。”
河东？于辰听他这么低声的吩咐，还以为自己是幻听了，至少他从追随霍去病开始，就从来没有在他的嘴里听到他提过“河东”这样的字眼。
还没等他发问，霍去病已经上了马背，一鞭子抽在马臀上，已经在瞬间狂飙了出去，于辰只好快马加鞭追上主人的身影。不料霍去病仿佛非常着急似的，鞭子挥舞不停，于辰顿时想到了什么：难道侯爷是为了卫大小姐么？
冠军侯府门口的守卫正在认真地镇守着大门，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远而近，一抬头便看到自家侯爷骑着马急速冲了过来，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只听一声长嘶，雪蹄乌在关键时候收住脚步，生生在他们的面前停了下来。
“拜见侯爷。”守卫慌忙下拜，霍去病已经一个翻身溜下马来，甩手缰绳丢到他们手中，转身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往府里走去。
守卫有些茫然和胆寒地看向于辰，于辰的脑门上有微微的出汗，也把缰绳放到他的手中，向他们宽慰一笑：“没什么事，无需担心。”
“于小哥儿，侯爷最近似乎总是心情不大好？”站在他对面的守卫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