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您这是怎么了？”
敢置喙奶奶这一点的，除了魏子兰，再寻不到第二个人，王婉从前在莫家，也不曾这样嚣张过。
“魏子兰是不是为这事儿骂您了？”
老夫人嘲讽地笑着摇头，“子兰认定了我偏心你，才怀恨在心。连阿远都看得出来，我尽量一碗水端平，她怎么能……”
老夫人越说越难过，一腔委屈，压在心头，已经憋闷了几十年。
她当初，怎就生了莫一钧？怎就允他娶了魏子兰？一家人在一起住的不愉快，早早分家也是好的。
太多的悔不当初，让她一时间竟生不如死。
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她的错。
莫悠忙给她按着肩背，半是玩笑地柔声哄劝，“奶奶，您得承认，您的确偏爱我多一些。您总说，和莫琳说话，话不投机半句多，就连平时聊天，也和我聊得最多呢！论起这一点，莫苒莫铠都该吃醋您偏心眼。”
老夫人气得又哭又笑，嗔怒拍她的手臂，“臭丫头，我都难受成这样了，你还挖苦我？！”
莫悠环住她的肩，撒娇地拥着她晃了晃，“我倒是觉得，奶奶偏爱我还不够多呢！您老再接再厉，甭管别人怎么说，活到这把年纪，您何时畏惧过人言？”
司机也笑道，“倒也难怪老夫人对悠悠小姐关注多一些，老夫人，您瞧瞧，悠悠小姐善良可爱，不但不像莫琳小姐那样泼辣，还最理解您，最体贴您，还有，悠悠小姐自幼无父无母，您也理当多疼爱她一些。”
老夫人心里这才舒畅了些，侧首看着孙女，心暖四溢，泪却反而止不住了。
要说偏心，莫悠给她拍背顺气都是习惯了的，莫琳却一次都没有过，她怎么可能不偏爱莫悠？
莫悠就怕她想不开，却也知道，她心里还是担心莫琳的。
“若能把许恩找回来，说不定，莫琳就会好了。她想要什么，总要得到了才会罢休，这习惯，打小养成的，一时间不太好改正。”
莫老夫人握紧了她的手，一番话堵在心头，酸楚难抑。
此刻，对莫悠却的复杂情绪，却不只是祖母的疼惜，还有澎湃的感激。
站在另外一个角度，她不只是她的祖母，还是害死她双亲的凶手的母亲。
凶手丢下的烂摊子，丢下的孩子，她理当收拾，可她这个年纪，已经收拾不好，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弥补。
莫悠这一句话，无疑是最大的宽恕。
老夫人动容叹道，“悠悠，谢谢你还愿意当我这老糊涂虫的孙女！”
莫悠靠在她肩上，“奶奶，您是我爸的母亲，我是您的孙女，这是谁也剪不断的关系，谁也不能阻止我爱您！谁也不能阻止您喜欢我！”
老夫人哭着笑，司机也在前面莞尔。
*
帝豪天台，为了观景方便，年关前一个月，特建了一座特殊防弹防爆玻璃的宝石状的大屋。
平时，外订举行酒会或会议，都以分钟收费，且收费标准昂贵地令人咋舌，就连莫氏经纪公司为素来生活奢侈的明星们，举行年终轻功酒会，都不曾选过这地方。
此刻，莫悠却进来了。
地上铺了刺绣着暗纹玫瑰的红毯，她与向昊擎就在大屋正中央，隔着一个水晶桌相对而坐。
四周环绕的一大圈香槟玫瑰，摆成了一个巨大的心形。
天空就在头顶上，细雨未停，仰头望上去，却正是最美的样子，无数细小的水珠，仿佛无数碎钻，滚在剔透的玻璃上。
这一切，唯美地像一场梦。
她就傻兮兮地抬着头，看了良久，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她看上面时，他一直在看她。
视线相撞，他忙垂眸端起高脚杯，优雅轻抿了一口，双颊闪过一抹可疑的暗红。
她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不是寻常的黑色西装，而是隆重的燕尾服，头发也似乎修剪过，和原来差不多，却硬生生地又帅了十倍似地，那眉眼亦是美到了惊心动魄的地步。
她心头突突地跳，差点就忍不住伸手摸他耳朵上面的发丝，重点是两人之间这桌子完美，不像偶像剧里那么夸张，两人需得隔着冗长的桌子喊话。
却正是因为距离太近，又有宫廷式的烛台照亮，彼此看得真切清晰，才愈发现，这男人实在无可挑剔。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针织衫，松松垮垮的孕妇装，相较他一身礼服，未免太邋遢，上面仿佛还沾染了从警局里带来的晦气，实在不搭配这场烛光宴。
生怕他戳穿之前的谎言，她忙端起面前的高脚杯，碰了碰他的杯子，忙着喝果汁，果汁微温，入了咽喉里，却烧起一阵火，蔓延到耳畔脖颈，连呼吸都不太顺畅了。
向昊擎却是比她更紧张，“第一次来这里？”
“嗯！”她点了点头，“不知道谁的馊主意，建了这么一个烧钱的钻石房。”
向昊擎失笑，抬头看了看房顶，水珠映着烛光，挂在玻璃上，正是最好看的时候，如此细雨，比晴天更有味道。
“很不幸，我的‘馊主意’。”
“呃……”她老公真是挣钱的行家呀，“这东西成本不少吧？”
“还好，大家都挤破头站在高处，所以，很快就收回成本了。”
“这里你订了多久了？我听说这里从尚未建成开始，就提前几个月预定出去了，而且，价钱是按照分钟收费的。”
他笑了笑，“我们离婚那一天，我在想，我要在哪儿求婚，才能把你追回来。所以建了这个地方。虽然这里是自家的东西，却也是向天集团董事会的，所以……”话说到一半，他适时闭口。
一时间两人都安静下来，却比刚才更尴尬。
莫悠顿时后悔问那样愚蠢的问题，清了清嗓子，见他手放在了礼服内侧的口袋里，似要拿什么东西，她紧张地动了一下，见他掏出手绢来，攥在掌心里，忙又挪开视线。
玫瑰的香气太浓太甜，几样菜品端上来，反而闻不到饭菜的香气，只嗅到浓烈的花香。
莫悠倒是在吃上面没客气，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食物，飞快地节省了时间。
再这么耗下去，足够她将来给儿子买别墅娶儿媳妇的了。
浪漫体会到了，她本想催着他快去结账，却不知道从哪里钻出一个小提琴手，在那边磨锯似地……
莫悠已然无法享受曲调，只觉得他是在拿锯子狠狠地锯自己的心。
脑子里，似乎有儿女们的小猪扑满噼里啪啦摔碎的声音，自己的小金库也仿佛是被一群盗贼撬开了，如果被那两只小鬼知道爹妈在这里烧钱玩浪漫，不知道会如何取笑。
看出她有点心不在焉，他只当她是紧张。
伴着琴声，他低柔笑问，“悠悠，知道我为何选在这里吗？”
“这里风景好，又是整座城最高最美最奢华的地方。”
换言之，能满足他总裁先生的虚荣心和成就感呗！
不过，明天向天集团的董事会议上，恐怕就议论他这样求婚的荒唐事了。
向昊擎已然看到她心里那点嘀咕，隐忍深吸一口气，道，“我们脚下就是向绍诩原来住的房间，我还记得，那天他把醉酒的你抱回来，我正在医院里，那一刻，我只想一步冲过来……”
“嗯。”他的心情，她完全能理解。自己的猎物被别的狼盯上了，怎么都不痛快。
不过，想起那天，她倒是也想起那件荒唐事。
“我还记得，那天你弄了一群女人过来，到现在我都想不通，你怎么通知到那些女人的，如果没摆你的美男计，金钱计，恐怕她们都不会来得罪向绍诩吧？！”
他点头，的确是花了一点钱，不过……“悠悠，你是想说什么？”
对上他似笑非笑的鹰眸，她尴尬咳了一声，“我没想说什么呀，就是觉得，你们向家人，女人缘都挺好的。”
他耸肩，觉得这个话题不妥，就靠在椅背上，没再回应。
小提琴的声音如水，伴着起伏的花香，完美到极致，实在不宜吵架。
莫悠看了看手机的时间，已经近20分钟。“昊擎，时间差不多了，我也吃饱了，咱们还是……”
“悠悠，等到音乐结束还有别的事要对你讲！”
音乐结束？这是走程序呢？她看了眼小提琴手，倾身上前，“向昊擎，你慢慢听，我先去个洗手间。”
“先忍一忍。”从用餐开始，向昊擎就看出她已经不耐烦，却碍于戒指没有送出去，不得不压抑怒火，抬手指向外面，“看对面的大厦。”
莫悠看过去，就见对面的大厦赫然一片暗黑，随即两句话出现在上面。
“悠悠，我们已错过太久，现在，我们的生命，只剩了几十年，除了分给儿女，剩给我们自己的时间屈指可数。我想抓紧以后每分每秒与你在一起，与你踏踏实实白头偕老，请你——嫁给我！”
“昊擎，我值得你这样做吗？”
向昊擎着实没想到，她的回应竟是这样的。
“悠悠，我是你孩子的父亲，请你给我一个名分，不过分吧？”
“你还需要什么名分？我们在一起就够了。”
在离婚这件事，她是做错的那个，她始终明白自己不该误解他。但是，他绯闻太多，也不是她招惹来的呀！若重来一次，她还是选择离婚，这样，彼此都没负担。
莫悠站起来，转身就提着手包疾步出去。心，在这样狂轰滥炸的浪漫里，却意外地还能保持理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