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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雁初飞(槐绿)

楔子

正月十二,半荒弃官道。

远远地,一个身着棉裘的青年和一个穿着月白色春衫、仅在外面披了件绣梅披风的姑娘相携走来。

“雁雁,你还不冷吗?”青年一说话就哈出一口白气,“我觉得今天比昨天要冷多了。”

春衫姑娘摇摇头,“我不冷。”

“真是,早知道就不给你一起做衣裳了。”青年揉揉她的头,“白做了四件,还是狐裘的,你一次都没有穿过。”

“很贵吗?”

“好啦,我不是五师兄那个小气鬼。”青年“扑哧”一笑,更加劲去揉她的头,“你根本连银两的概念都没有,问什么贵不贵?都是那个小气鬼给你留下的后遗症。”

“嗯。师兄,这条路好多石头。”春衫姑娘踩中第三十六个,抬脚轻轻把它踢到道旁。

“因为它差不多要荒废了吧。年久失修,就是这样子了。”青年摇头,“不过这条路最近。现在还是正月,很少人出来做生意,我们租不到马车,只好靠走的,也只好靠这条最破但是也最近的路。雁雁,你累不累?”

“不累——”春衫姑娘忽然停住了脚步,道:“师兄,前面有人打架。”

“是吗?”青年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却没疑问,立即道:“那我们快去瞧瞧。这种地方打架,八成是打劫。”

说着拉住春衫姑娘的手,两人施展开轻功,疾奔而去。

拐了两个弯,两人躲在道旁掉光了叶子的树林里,隔了一段距离看去,前方果然有人在打架。看场面,也果然是在打劫。

三辆看上去结实非常的大车歪斜在路边,都有黑布罩着,那黑布极长,连车轮都罩了一半。里面用架子撑得四四方方,瞧不出是什么东西。还似乎采取了什么防护措施,车身歪斜了近三十度,里面的东西一点也没有掉出来。

官道上,打架的一共有三批人。

第一拨动手间一直注意着路边的马车,看模样应该是护送这三辆大车的正主;第二拨黑衣黑巾蒙面,一看就知道是半途跳出来打劫的;第三拨服装没有那么统一,不过也只有两种,蓝色和白色,应该是哪个门派的着装。他们的出手对象是黑衣人们。这样就可以推断出来,这一拨应该是哪个门派路见不平,于是拔刀相助来着。

护送车辆的那一拨武功原来都不弱,加上后来的助力,局面已经差不多是一边倒的状态。

那些黑衣人显然也看出来讨不了好去,很明智地开始撤退。他们退的方向正巧就是青年和姑娘所在的方位。

“好了,雁雁,他们打完了,我们不用管了——”

他这句话说得迟了些,春衫姑娘虽然听了他的话,迅疾收手,到底还是扯下了第一个奔过来的一名黑衣人的面巾。

那黑衣人脸色大变,狠狠瞪了她一眼,却似乎是急着逃命,连面巾也不要了,头也不回飞速离去。

春衫姑娘还在发呆,青年忙把她扯了回来,小声道:“雁雁,不用我们出手了,已经没事了。”

“哦。”春衫姑娘点点头,看看手里的黑巾,顺手塞到了袖子里。

过了一阵,黑衣人们都撤退完了。这些人纪律很不错,保命的功夫也很不错,居然无一伤亡。

青年站起来,看那边互相抱拳,似乎是在寒暄致谢,没人再注意这里,便把春衫姑娘拉起来,道:“好了,我们从这林子绕过去吧。”

这条路不宽,前面又是车子又是一堆人,差不多把路都堵死了。看那堆人说来说去,大约不是一时半刻能完事的。

于是,一厚实一单薄两个身影,渐渐在光秃秃的树林里走远。

第一章 比武招亲

四月初八。

宜婚丧,出行,祭祀,治学……

姑苏最权威的神算林卜子说,这是从未有过的二十年来最最最吉利的黄道吉日,这一天无论做什么事,都没有不成的。

一大早,圆溜溜、热腾腾、黄澄澄的鸡蛋黄——错了,是朝阳就从东方蹦了出来,揭开了这大吉大利的一天的序幕。

“师兄,我饿。”谢雁度站住了脚,目光执着地追随着鸡蛋黄化身的朝阳。

“知道了,师兄正在找饭铺。”身侧的布衣青年伸出手,把她的头扭过来,“别一直盯着太阳看,眼睛会坏掉。”

“我饿。”强调一遍。

“我知道。”叹了口气,谢守看着前后交踵的人群,无奈地缓缓移动着脚步。

大城都是这么热闹的吗?他们之前路过的扬州看格局好像更加繁华一些,但并没像这里一样,一大清早就人挤人的走不动路啊,或者苏州的人们都习惯早起?

铿锵一声。

“干什么?!”少侠模样的年轻人凶恶地转过头。

谢守忙拉着一脸惘然的师妹退后一些,“抱歉,舍妹不是有意的,实在是太拥挤了。”

少侠悻悻盯他一眼,转过头去,总算没有找麻烦的样子。

谢守松口气,拉拉谢雁度,“雁雁,注意看路,别再碰到别人的兵器。师兄说,外面的人很忌讳这个的。”

谢雁度的目光却牢牢盯在那少侠的背影上,明显没有听进去。

谢守循着她的视线跟着打量了两遍,确定焦点是在少侠白缎束住的发髻上——他颓然垂肩,圆滚滚的,再加上四周的褶皱,果然很像个白面包子。

真是奇怪,不都说江南是水乡文士的天下吗?但是这条街上走的,倒有一大半都携带兵器,且周身的气息一望便知是江湖中人。难道这里什么时候改成了尚武的风俗?

“师兄!”衣袖被扯了下,这声呼唤里有了明显的欢喜之意。

谢守跟着看过去,露出安抚的笑意,“好了,找到了,我们进去吧。”

两人挤进好不容易找到的饭铺里,这里的人也不少,谢守四顾展望,拉住正在对别人桌上的肉包发呆的谢雁度,“我们去那边坐。”便挤去了西北角唯一的一张空桌坐下。

搭着白巾的小二很快出现,堆着殷勤的笑容问:“两位客官要些什么?”

“一碗白粥,一碗八宝粥,四个茶叶蛋,四个——唔,六个包子。”谢守询问地看向对面的少女,“雁雁,够不够?”

谢雁度眨了眨眼睛,“还想要芝麻饼。”

谢守看看小二脸上的几粒细麻子,点点头,“嗯,再要两块芝麻饼。”

“客官稍候,马上就来!”小二利落地答应着走了。

果然不多时,已全部都送了上来。

“啊,文兄,你也来了?”爽朗的笑声自身后的一桌传来,似是遇见了熟人。

“原来是越兄,真巧。”另一人的寒暄声,“越兄莫非也是为这件盛事来的?”

先说话的越兄笑道:“这里有哪位不是为此事而来?就是不能拔得头筹,凑个热闹,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正是。”文兄附和着,“且看这来者之众便知道了。江湖也平静了不少时候,难得有件热闹事,能来的自然都来了。”

谢守有些好奇,剥了一个茶叶蛋,正等着他们再说下去,那越兄却道:“大家都往东街赶了,文兄,不如我们现在也就去吧?再晚了怕连站的位置都寻不见了。”

那文兄立即答应,两人会了账,便携伴走了出去。

谢雁度正慢吞吞地往嘴里塞第四个包子,谢守看看已经空空的桌面,咳了一声,“雁雁,有没有吃饱?”

谢雁度鼓着脸颊想了一会,眼睛满足地弯起来,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那就好。雁雁,我们等会也去瞧瞧热闹好不好?”

眼睛又疑惑地睁圆。

“我也不大清楚。”谢守摇头,“不过好多人去,听上去是难得的盛事。”

谢雁度便点点头,不再说话,专心对付手里剩下的大半个包子。

谢守耐心地等她吃完,起身付钱,然后一起出了门。

虽然不知道东街在哪里,也并不用问什么路,大街上的人还是一样多,且,很明显人潮都是往一个方向在移动。

谢守的好奇心又强了些。他们出门以来,见过的热闹事情也不算少,但这么大规模的,倒是第一次得见。

一路跟着人流,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左右——其实路程不远,只是行人实在太多,速度受到了很大影响。

终于到了东街。还隔着好大一段距离,便见一座红色的丈余高台,占地极是惊人,台上正面四张座椅一字排开,有一些人还在奔走布置。最上面,一道大红横幅在晨风中微微舞动,上书四个大字,笔力极是苍劲——“比武招亲”。

谢雁度疑惑地皱起眉心,“师兄?”

“果然是有趣的事呢。”谢守摸摸她的头,微笑着解释,“是这里的一个姑娘要出嫁了,但是夫婿的人选还没有定下。等一会,这些人会一个个上去比武,到最后谁赢了,就是谁了。”

谢雁度看看周围,小声道:“好多人。”

谢守回应:“是呀。这姑娘的身份应该不凡,或者有特殊的才艺相貌,所以会有这么多人肯来为她打架。”

“谁打赢了就是谁的了吗?”

谢守迟疑了一下,“简单点说的话,应该就是这样。”

谢雁度不再发问,专心看着前方的大红高台。

这条街此时已人满为患,他们虽然离那座高台还隔着不小的距离,但想再前进也已是不能了。谢守便不再试图移动,只小心地拉住谢雁度,防止她被人流挤散,一边分神听着周围众人的议论招呼,去除掉没用的信息之后,终于完全理清了这件事情。

原来今天要招亲的,竟然是江南武林盟主的独女君大小姐,这消息早在一个月前便已放出去。据说,这君大小姐若影年方十八,不但相貌娇俏可人,弹得一手好琴,且武功也是不俗,府里家丁传出来说,已得了其父的一半真传。只是双亲一向溺爱,不曾放出来闯荡江湖,所以外人都没见过。不过,如今眼看着到了十八,女儿家年华有限,再不能拖下去,又舍不得随便嫁了没来路的小子,这才想出了比武招亲的名头。

谢守微微叹息,他对外面的事虽不大了解,也知这些加起来,对初出茅庐雄心壮志的少侠们是多大的诱惑。会来了这么多人,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砰砰砰砰……”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忽然响起来,谢雁度踮高了脚尖循声望去,却是来自那高台上,四个家仆模样的人正每人挑了一长串的鞭炮在放。

“嗯?”扯扯谢守的衣袖。

“大约是讨个吉利吧。”谢守有些不确定地答她,想着应该差不太远。

好一会工夫,鞭炮声终于慢慢平息下来,家仆都撤下去,有一行四人从侧边走上台去。

“盟主出来了——”

“那位莫非就是君大小姐?”

“咦,君夫人旁边的那个人是谁——”

“都闭嘴,盟主要说话了,别吵——”

那四人在高台中心站定,中间的一个中年人抬手,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台下潮水般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声便渐渐平复下来。

“在下君义然,首先,多谢诸位前来——”

谢守凑到师妹的耳边,悄声道:“雁雁,你瞧那小姐好不好看?”他们的位置实在太远,谢守眼力虽然不凡,也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那穿鹅黄衫子的少女偏偏又半垂着头,五官更加模糊不清。

谢雁度闻言便又踮起脚尖,向台上努力看了两眼,思索着道:“没有二师姐好看。”

那个一顿能喝下八坛酒、头发长年纠结着杂草的女人?谢守皱皱眉,不是这么差吧?这姑娘真连二师姐都比不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挤来?“雁雁,你再仔细看看好不好?”

谢雁度听话地再踮起脚,这次多看了两眼,还认真想了一想,然后道:“没有大师姐好看。”

那种热衷于满山满坑挖毒虫,随便哪个山洞都能躺上十天半个月的,比他们几个师兄弟们加起来还要强悍的女人?谢守打了个寒战,不死心地继续道:“雁雁——”

“也没有师兄好看。”谢雁度说完,仰着头,眼眸弯弯地看他。

“……男人和女人是没有可比性的,”谢守默然了一下,放弃解释,“算了,当我没有问过。”

这一耽搁,台上君盟主的开场白已经说完,现在正说明比武的规则。原来等会出场接受众人挑战的,并不是他,也不是君大小姐,却是那站在君夫人旁边的青年。

谢守眯了眼努力地看过去,只能看出那人年纪不太大,大约二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样式简洁的灰衣,五官一片模糊。远远看着,只觉得身姿修长如玉,隐隐端肃严谨的气度。

他侧头,见谢雁度盯着自己的脚尖不知在看些什么,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再问她的好。那男子左右和他一个性别,也没什么好看的。

底下的议论又纷纷起来,谢守好奇听了身边三四个人的私语,竟没有一个知道这青年的来历,都在互相猜测,却谁也不敢下断语。

看样子不是某个名门的子弟?谢守暗想,甚或根本就不是武林中人?不然这么多人,怎会没人识得。

又是奇事。君盟主自己不下场就罢了,以他的武功,在场这些后辈有几个敌得过?君大小姐据说深受宠爱,刀剑无眼,舍不得她亲自冒险也情有可原。那么,至少也该是从自家的子侄或者徒弟中选人出来吧?推出这么一个江湖外的陌生人来,却是什么意思?

君盟主在继续宣布规则,比武持续三天,每天限额三十,以上台次序为准。也就是说,事实上真正的第一关在台下便已展开,打压得过身边人最先跃上台的,才具备了最基本的比武的资格。

而上了台,也并不是简单地打败那青年,便能得成东床的。胜了他,只能算是晋了一级,有了角逐的资格,三天后还要与其他的胜者一决胜负,具体的规则会到了那时再宣布。

“听不懂。”谢雁度小声喃喃。

谢守微微一笑,“没关系,我们不管那个,看看热闹就好。”

“原来你不是来比武的?!”左边的一个年轻少侠看他一眼。

谢守点头,回以和善的笑容,“在下只是和舍妹出来逛逛,听着有趣,就跟过来了。”

那少侠大约见他不是竞争对手,脸色也立即和缓了下来,“原来如此,那还是小心些令妹。比试马上就开始了,乱起来万一误伤到,就扫兴了。”

谢守不由感激一笑,“多谢提醒——”

他一句未完,周围陡然骚动起来,变乱突生,原来这两句话的功夫里,比武竟已正式开始!

谢守还未回神,左脚已不知被谁重重踩了一下,下意识“啊”了一声。谢雁度霍然抬首,眸光一闪,衣袖挥洒间,手掌斜斜如刃,直向前方一人跃起的背影切去。

“雁雁!”谢守低喝一声,两指如风扣向她手腕——意料之中的没有扣住,那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忘了师兄跟你说的了?”

好在谢雁度倒听他的话,只僵着手臂,好一会,终于不甘心地收回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坏人,踩师兄!”

谢守跟着收回手,窝心地拍拍她,“是师兄自己走了神,不会了。而且,人家也不是有意的。”

这时刀剑的磕碰声已不绝于耳,踩了谢守一脚跃出去的那个,没飞多远便被别人打了下来。场子里人影在半空中纷飞,不断有人跃起来,也不断有人被打下去,此起彼伏,战场交错着一路向高台的方向推进。谢雁度看得有趣,遂忘了刚才的事,头跟着转来转去,呵呵笑出声来。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终于有一个白衣的少侠过五关斩六将,成功站在了高台之上。

“是黄山派的飞来剑元少修啊……”

“并不怎样嘛,不过是借着站得靠前的地理之便——”

底下终于恢复了平静,众人看着原来站在左侧的灰衣青年缓缓走过去,并不立即出手,只默默等着元少修调息完毕,方伸手做出一个起手势,“请。”

他身上没有兵器,看来是擅长拳掌一类的武功。

元少修亦抱拳,见他没有先出手的意思,也不再客气,长剑反挑而去,正是他最得意的松风剑法的第一式。

青年侧身避过,元少修不等他反应,第二式第三式连着递过去。这套剑法他练得烂熟无比,闭着眼睛也可行云流水地使上一遍,招式并不奇诡,只连绵如松间微风,无处不在,封住对手所有出手的机会。

灰衣青年似也发现了这一点,到第二十招上,不再一味退避,任由他剑尖直至胸前两寸,身形蓦然后仰,左脚闪电上踢,砰一声准准踢在元少修虎口上,他手中的长剑顺着这一踢之势直飞到了高台的边上,在阳光下冷冷地反着光。

“请下一位——”家仆拖长了的声音。

可怜元少修怔怔地捡了剑,走下台去,还没太反应得过来。他输得不算冤枉,本来武功并不如何,能第一个上得台来,确实大半是位置好的功劳。只是那青年招式明明看着没有任何出奇之处,不料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一击即中,糊里糊涂地,他手中的剑就飞出去了。

当下,台下又是一番龙争虎斗,谢雁度眼睛都忘了眨,一路追着看。

好一阵过去,这一次上得台的是个蓝衣少年,看其飞上去的身法,已知武功比元少修只高不低。

灰衣青年默然地还欲等他调息,蓝衣少年一剑已先攻来,两个人都算是经过了一仗,倒也算不得公平不公平。

青年照例后退闪开,蓝衣少年刷刷刷三剑疾雨般紧随泼去,剑尖不断闪烁吞吐。青年侧身后飘,堪堪躲过,一掌拍回。

蓝衣少年急急后退,他躲得却不够快,衣角被掌风削下一块来。

青年面色如平,身形瞬间侵近,衣袖在他腕脉拂过。蓝衣少年手腕立时酸软,手指一松,佩剑“当”的一声落地。

“请下一位——”家仆的声音再起。

……

“请下一位——”

“请下一位——”

“请下一位——”

……

已经是第九个,还没有例外的结果出来。

“看不出来呢。”谢守若有所思,他极少见过这么稳扎稳打的章法,也不是死板,只是很稳很平,一点没有骄躁的意味,对手多强多弱,似乎都没有任何妨碍,那人只是接招,然后出招。

“雁雁,你觉得这人的功夫——”谢守转过头去,才发现身边少女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台上,拍下她,“想什么呢?有没有看台上的比武?”

谢雁度无辜摇头。她只有在人飞来飞去的时候才跟着乱望,至于之后上了台的人在做什么,她却是没兴趣的。

谢守叹了口气,露出笑容,“现在看看好不好?穿灰颜色衣服的那个,觉得他的武功怎样?”

谢雁度极是听话,闻言马上便看过去。

片刻,她忽然眨了眨眼。

谢守一直在注意她的表情,“怎么?”

谢雁度恍若未闻,目光变得有些直愣,淡粉的唇瓣微启:“……”

“什么?”

此时,台上风云再变,八十六招过后,第九个挑战者同样淘汰下台。站姿如旧的灰衣青年垂下眼睫,在静静调息。

谢雁度的手圈成拳头,按住心口,眼神痴迷,整个人似乎都晶亮晶亮,“喜欢……”

谢守下意识觉得不大对,伸手去摇她,“喜欢什么?雁雁,你没事吧?”

“好喜欢……”继续喃喃,显然已完全跌入了自我的状态里,根本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家仆在叫“请下一位”,周围又变做了战场,谢守一边忙着护住她,一边试图唤回她的神志,“师妹,你醒醒,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谢雁度任他摇得东摇西晃,眼神转移到了前方起落的人影上,忽然一闪,“打赢了……”

足尖一点,纤细的人影平地而起,直纵出去。

“雁——”谢守傻傻地张着嘴,手臂保持着伸出的状态,看着那后来居上、如风般瞬间就越过了所有对手,成功落在台上的背影,剩下的一个字还含在嘴里,无论如何是吐不出来了。

调息完毕的灰衣青年明显一怔,“姑娘——”

谢雁度梦幻地冲他一笑,旋腿踢出。

底下一片哗然,“哪里来的丫头跑上去了?”

“女人也能参加?还是代替兄弟出头?”

“君盟主不是说了不得找人相替?再说找也不能找这么个小丫头吧——”

“哈哈,不知道这小丫头若打胜了,倒作不作数?”

“算了吧,这么多各派的少年英豪都败下阵来,这丫头能撑过十招,就了不得了——”

果然没有撑过十招。

“小姑娘,”灰衣青年温和地看着她,声音朗然,“你来错地方了,女子是不能参加招亲的。”

谢雁度直直地回视他,脸颊粉红。

“你家尊长在何处?这儿人太多,莫要走丢了。”青年顿了一顿,“能先放开我吗?”

谢雁度立即点头,乖乖收回顶在他心房处的左肘,另一手却还是扣着他的手腕。

青年垂目示意,谢雁度迟疑了一会,看看他的脸色,又过了一阵,才带着好舍不得的神色,放开手。

君盟主压抑着心中的惊诧之色,从高椅中站起,走过来,带着和蔼的笑意,“这位姑娘,不知道你是受了谁的指使?君某有什么不是之处,他日自然另有说法,挑这样的日子,是不是也太不将在场的英雄放在眼里?”

谢雁度茫然地看他一眼,确定不明白,遂又痴痴地望回青年身上。

君盟主略皱起了眉,“袁公子?”

袁去华摇首,“我不认得。不过君盟主不必多心,这姑娘一片天然,不像存心捣乱,大约以为热闹,就冒失地上来了。”

君盟主扯了一下嘴角,“跑错地方?随便一个跑错地方的女子,能令公子十招都走不出去?公子心底赤诚,世上的君子却未必有那么多。”

袁去华怔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循感觉看去,却见那少女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竟是没有片刻稍移。

不由得一笑,那视线太坦诚,奇异地消去了被冒犯的感觉,“这位姑娘,你且先下去好吗?”

江湖上的牵扯太复杂,他不小心被拖进来便算了,实在不想这懵懵懂懂的少女也被带累。

“不必着急。”君盟主的脸色淡淡的,“就算只是无意,终究是搅了小女的大喜,不留下点什么,是不是不太合规矩?”

话是这么说了,言里言外却丝毫也没有认为“只是无意”的样子。

“盟主——”

“袁阁主,这已是看在尊驾的面上,还请阁主也还本座一个面子。”君盟主温声道,眼里有冷冷的光出来,“当着天下的少年英雄面前,若就这么算了,我从此就不必出这个门了。”

“……”袁去华止住了要说的话,乌黑的眉终于也微微拧了起来。

这就是江湖的头痛之处了,无论什么事情,最后似乎都会归结到武力上来。更头痛的是,他刚才与那少女动过手,对方的功力不知是怎么练的,比他高出不知凡几,君盟主一定要找人算账,但是或者千招或者更多,总之其实也只有落败的分。偏偏,他似乎并没有这个自知。

直言出来显然是不行的,依他与君盟主的几次交道来看,此人的气量并不与他的位置相符,若听了只怕会更加不肯放过。但任由二人动手,他最后在这么多人面前输给了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事后还不知要动什么手脚,一样后患无穷。

君盟主已摆出了起手的架势,“袁阁主,请站过一旁。”

谢雁度与师兄姐们时常比试,认得那姿势是什么意思,明亮的眼眸无辜地睁着,“我为什么要和你打?”

“姑娘莫非瞧本座不起?”君盟主冷了脸。

“我不要和你打。”谢雁度扯着袁去华的衣袖,索性退后了两步,清嫩的少女嗓音在台上回转,“我要的是他,不是你。”

……

君盟主的面皮狠狠抽搐了一下。

“这到底是唱的是哪一出?”

“这丫头——不会是个傻子吧?”

“胡说什么,你见过武功这么高的傻子?我看八成是哪家跟君盟主有过节,特意挑了今天来捣乱的。”

“你才没见识,你找人捣乱会找这么个小丫头来?看着就没什么威胁,说是来给人看热闹的还差不多。”

一时间,台下嗡嗡吵成一片。

谢守拼命想往前挤去,奈何那些少侠们哪里肯让他,想要叫喊出来,说出十个字倒有八个字淹没在人群的嘈杂声里。

再看台上,袁去华倒仍沉得住气,神色间很是耐心,“这位姑娘,请问贵姓?”

谢雁度望着他,乖乖地回答:“谢,谢雁度。”

袁去华便看一眼对面。君盟主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摇摇头。他实在不知道这丫头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江湖姓谢的名家中,并没有哪个年轻一辈是叫这个名字的。

“那么,谢姑娘,”袁去华再问,“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上来,上来是做什么的吗?”

“师兄说——”谢雁度的脸红了一下,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红,只是声音跟着不由得低下来,“打赢了就是我的。”

袁去华有点茫然,弄不懂她的逻辑,“可是这是君姑娘的比武招亲,你打赢了也没有用的。”

“打赢了就是我的。”谢雁度坚持地看他,执着的目光显示她也根本没有把袁去华的解释听进耳里,强调一遍,“我打赢你了。”

“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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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代诗歌的进程中,70后诗人的出场,随之而来的迅猛崛起,确乎超出了很多人的预料,不仅诗歌读者感到意外,而且诗歌界内部也感到意外。对有些诗人来讲,由于70后诗人的登台,原先似乎清晰可辨的当代诗歌发展的脉络变得模糊起来,甚至变得无从把握。原来设想的从始于1970年代的地下诗,延伸到朦胧诗,再转换到第三代诗歌,并进而扩展到后朦胧诗的这一当代诗歌的谱系,本来就在上世纪90年代的诗歌中遭遇了离析,但在诗歌史的评述上似乎还有折中的办法。而70后诗人的星火燎原,则彻底捻灭了人们对修复原先的当代诗歌谱系的动机和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