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些亮了,在八足神驹死后不久,空气却更加压抑了。
在身体回转后,所谓回转,也只不过是少了些疼痛。
很冷,有目光看向这里,那是阴冷的视线,很明显。无法触摸却能真实感受。
陈斌循着那感觉转头,望去。
入目的是平静的,可笑至可怖的双瞳。
停在眼眶中央的瞳孔,好像在笑。
确实在笑啊,嘴都咧开了。
而且,好像距离近了,那愈来愈近的鲜红身影,脱离了与猿的战斗。
洛基,站在离这不远的对角处。
伸出镶嵌着青色神石的神权之杖,那青中,带着黑暗与血色。
邪火倾泻之下,所有的都湮灭了。
根本没有感觉去体会那种感觉,陈斌便消失了。
消灭,毁灭,毁之殆尽。
在那处地方,已不存在任何事物。
洛基确认亵渎的罪者死亡后,并不理会猿,独自攀上了模糊了些的高塔。
猿暴怒着,向着原先陈斌所在的地方而来。
逐渐消退,毛缩短着,身型也减小着。
到达时,已经有了人的样貌。
柯城白净的面貌有着一丝伤感,但也止尽于此了。
“就这样死了啊,真是脆弱啊!”镰也出现在了柯城身边,有些遗憾地说道。
“镰先生,不能救吗?”柯城问道。
“很难,也没有意义,就这样死了也好!”镰随意地说道,他就是这样的神情。
对于他来说,陈斌有些意义,但也不是无可或缺的,是杰作,但在漫长的生命中,这类杰作,也不是没有,只要时间允许,只要有足够的素材。
而作为旅者,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那上面的神怎么办?”柯城身上还滴着血,尽管变化了,伤口却依然存在。
“没怎么办,反正塔是有两者一起构筑的,死了一个,也不能筑成了。”
“就让祂随意流浪吧,反正不久后不回去的话也就消散了。”
现世是基,影世是枝,影世的到达这里,就算通过缝隙,也有着存在的期限。
不会太过排斥神之类的,不过,那是指不运用自身的力量改变现世。
运用太多的力量,达到一定程度的扭曲,还是会被遣送的,就算逃避了遣送,也会逐渐失去力量。
那时,无论多么强大,失去了力量,也便无害了。
一般鬼怪之类的,是必须消灭,因为他们的愿望大多是以自身之消亡来消亡现世。
而神之类的,只是驱除,原因很简单,因神太强大。还有就算是邪神,也不会过多干扰人类。至于过多是多少,那只是相对于这个世界的多而言,是少的。
祂们的敌人,只有与祂们相当力量的异。
“这里也是你的世界吗,白?”陈斌说道。
这是很美的世界,到处有着树,不过,那树干是火红的,那树枝,也是火红的。
可惜了,没有一片叶,很萧条,就算火红的枝干漫世。
有的,也只有萧条。
白娇小的身子,高坐在前方的一处枝桠上。
这枝桠不会折断,明明这么细,这么柔弱,可是当陈斌看到坐在枝桠上的白时,就会这样想到。
白皙的双腿轻轻摇摆着,像秋千一样,模糊着视线。
穿着衬景的火红色衣裙,头发却是金色的,很耀眼,但一般来说,头发也应该是火红的。
白侧过头,像是娇俏少女一样疑惑地望着。
眼神中有些朦胧,而后一下子汇聚。
眼神的汇聚很快,眼镜有神和无神,很清楚就能知道。
“你来了。”白说道。
陈斌觉得白的语言里有测不透的悲,距离他很远很远。
飘渺而又梦幻,如同远方传来。
更遥远了,遥远到连陈斌不听这声音,就无法知道她在哪里。
悠远,沧桑,美丽而又真切。
撇开白的缺点,是人或物或异都有缺点,白很完美。
“你来了。”这话听着像禅语,一个简单的问题竟引发陈斌这么多的想法,不可思议。
正当陈斌想着下句话应该是“是啊”之类的,语言向着反方向了。
“不是啊!这是一个朋友的世界。”
白这样说着,从树的枝桠上跳了下来。
轻飘飘地,落叶飞舞,蝴蝶轻扇翅膀,落地无声。
“很久以前的朋友,她很美啊,总是穿着火红色的衣裙,在这片树林中翩然起舞。”
听起来,白陷入了回忆。
白的缺点之一就是常常说着说着,便陷入回忆,接下来的只有等她回忆完,从记忆中脱出。
“陈斌,你觉得无尽,无穷,无限是什么?”白坐在了陈斌的身边。
感觉惊奇,怪异,因为白叫了陈斌的名字。
从初见白的那一刻起,白从来没有叫过陈斌的名字。
现在,完整地说了出来,在陈斌的面前。
陈斌感觉十分的荣幸,这当然是假的不能再假的谎话。
心里好冷啊,冰水浇灌满心间与心外,过一段时间,便可以冷冻封存。
白说过:“魔女啊,是不能叫名字的,在魔女的面前,也是不能吐露出名字的。”
“被魔女在面前叫唤出名字的,这辈子都将被诱惑。”
这里白当时又加了一句,前面的可能与当时的真实说法有些差异,下面这一句却是完整无误的。
“简而言之,就是像奴隶一样,不,是像狗一样对着那个魔女摇尾乞怜。”
应该是梦中做过的梦吧,要不然怎么这么真实。
“啊,吾好像刚才叫了你的名字欸。”白装模作样地惊叫着。
梦碎了,连梦中的梦也碎了,都可以听到碎裂的声音,咔嚓咔嚓。
然后砰的一声,成沫了。
这个世界,很多东西看似不存在,实则是存在的。
“好了,别开玩笑了。”陈斌试着错开话题。
“这不是玩笑,是真的噢。”白认真地说道,可是一点都没有说服力。
白很渊博,懂得很多,特别是知识,将知识完善后,加以掌握运用,存记于心,便可以看透人心。
“为什么要叫名字呢?没什么用吧,我这样的,要多少有多少吧。”不是贬低,也不是自卑,是事实,陈斌懂得正视现实,现实教会了他如此。
“先回答吾的问题,一个一个慢慢解决。”
白的眼睛很通透,可以反射人的心灵。注视着一个时,有这样的眼神真好,可以使得对方必须回答问题。
“就是好好活着的意思,我觉得是这样。”陈斌觉得白刚才的语气有点认真,所以老实回答了。其实是,他想出去了。
“是嘛,嗯,吾也是这样想的。”白用力地点了点头,十分认同。
……
到底是干嘛啊!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口一个吾的啊!”因为不高兴,陈斌把一些疑问中的其中一个吐了出来。
“真想和你一直在这啊!”白说着。
“你好像又死了。”白突兀地开口,一下子从上面那句感怀中转折。
“又死了?”陈斌想了下,好像是这样,烧得连渣都剩了。
最开始的想法是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现在想想,是回避自己死亡的思维在影响。
“嗯,所以留在这吧!”肯定,还露出很开心的笑容。
“呃,好吧!”死都死了,也无权要求。
不过抱怨几句总没事吧。
“能不能弄个舒适的环境?”陈斌建议。
“这里可是吾所居之地啊!你不是很想成为最强的存在,完成愿望吗?”
“都死了,还能有愿望吗?”真奇怪,不明白意思。
是在这修行,成为鬼,得道升仙吗?应该是作乱人间。
“这不是你朋友的吗?”脑海里划过白之前说过的话。
“她死了,所以现在是我的。”强硬的态度,丝毫不容质疑。
“是是,都是你的。”顺着她的性子说话比较好。
总觉得今天白的脾气不怎么好。
气氛有点沉默,环境又这么凄凉,总觉得,好灰暗。
“活着,很好吗?”声音很小,低声细语,像开头来这时的状态。
“怎么这么低落。”竟然都死了,就随便说说话,这个世界就两个人。
“吾觉得一点都不好。”自言自语,自说自话还是没有变。
“好寂寞,好孤独,吾想走了。”
越来越奇怪了,头好软,温热的,压在陈斌的肩上。
“累了就休息会,一切都会过去。”拍了拍白的头,第一次拍好像是。
陈斌也有点昏昏欲睡,大概死了就释放了一切,没有负担了,就想睡了。
“我觉得活着也一般,不过还是想活着!”
睡之前,睡梦中,陈斌含糊着,也许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说了什么,是否说了。
“真想和你一直在这啊!”陈斌沉沉地睡去了,白的言语能够听到,他的眼皮不曾抬起,真的是睡了。
“睡觉了会做梦,梦的颜色应该就是这样的,像这样的梦,真希望可以一直下去。”
呢喃着,呼出的气流吹拂着。
“一个会孤独,两个的话就没问题了,一定不会孤独的。”
声音越来越飘渺,要走了,近在眼前,远在世界之外。
声音,微弱了,听不到了。
“可陈斌你,必须要活着啊!”
世界中,火红的树干与枝桠之上,又诞出了芽,生出了叶。
火红的,如火一样炽盛明媚。
火,逐渐升高,猛烈地燃烧着,燃烧着。
将密密的树林熔炼,熔炼为一体。
没有不和谐,不违和。
它们,本为一体。
在烈焰的浇筑下,枝干变得更为挺拔。
红在火中精炼,化作了闪耀的金,夺目而辉煌。
叶也一片片地璀璨,金黄的叶,如精金,又如美玉般无瑕。
叶子啊,相互簇拥,化作了火焰的一部分。
呈现出来的,是一棵树,接天连地,赤金的火熊熊燃烧着的树。
这个世界,唯有一棵树,是唯一的休憩之所。
树旁,依偎着两人,白啊,静静地依偎在陈斌的身边,互相的两人,隐入了无尽的火海。
火,越来越耀眼,像是星辰,像是炽日,令人无法直视。
这个世界在燃烧,在复苏,整个世界在燃尽最后的光辉。
“吾觉得活着也一般,不过,活着,也不错啊!”
白的脸上,有着泪,消融在火里。
金发飞舞着,飘扬着,显现出独一无二的风姿。
那独一无二的风姿,浸入火中。她,就像那燃起的火,火,就像即将散去的她。
是啊,要离去了,吾啊,身为火的魔女,作为火的魔女,要逝去了。
陈斌的身躯缓缓倒下,身边,有着透明的身姿,是女子的形状,有着真实的面容。
那透明中,有着一点赤金色。透明虚幻的身姿拥向陈斌,双臂怀抱着。
成为一点点光,融入火里。
唯一不散的,是那赤金色,在白的身姿消逝后,有了活力。
很亮,很亮,流动着,有着生命。
有着淡雅的清香,晶莹剔透,透亮得可以望到里面。
小得不能再小空间里,一只雏鸟拢着羽毛,垂着头,眼皮有些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