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离浑身欲裂,鲜血好似凋零的花瓣纷纷洒落,便在这时,只见穷奇右翼向着空中无力反抗的卿离虚斩,白炽色的火光竟脱离翅翼化作一团火焰直向卿离轰去。
胸口剧烈的疼痛让卿离呼吸都几乎难以继续,这时,那灼人心魄的火焰已倒映在他的瞳孔,这才只是第二招,一切,就要这么结束了吗?
灼灼的火光,渐渐模糊,恍惚间,卿离竟似看到了一双渴盼担忧的浊目,耳畔隐约间仿佛想起了老人的叮嘱:
“唉,我老了,管不了你了……”
“切记,无论如何,以自己的安危为重,爹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玄一的叮嘱似乎就在耳旁,过往的音容依稀在目,灼灼的火光仿佛倒映着一个个烙在卿离心底的身影。
“这就是人死前的幻觉么?”
卿离喃喃着,忽然,那重重虚幻的人影间,掠过了一道纤细的身姿,一只莹润洁白的玉手忽地探出,与那些虚幻的影子不同,这只手宛若真实。
“不!”
下一瞬,卿离已经意识到了,这并非幻觉,而是真实的存在。这纤纤玉手的主人正是卿颜,不知何时,卿颜已挡在了他的身前,纤纤素手中似乎握着一道湛蓝的光芒,卿离看的不太清楚,只觉得这蓝光中正透发出阵阵寒气,不但抵御住了难耐的炽热,冰凉的寒意更是令卿离精神一振,胸口的疼痛似也轻了几分。
一切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白炽色的火焰也已然到了近前,只见卿颜素手一扬,狭长的蓝光便与那炽烈的火焰迎面相逢,火光与蓝光始一接触,一缕彻骨的寒气便骤然迸发,如丝如缕地缠上了势不可挡的炽焰。
下一瞬,凭空凝冰,二人面前便已多了个巨大的冰块,其中炽焰熊熊,似乎正在燃烧。
那不知名的蓝光竟生生将穷奇的火焰也为之冻结!
卿离正欲说话,却忽然感觉胸腹一阵清凉,丹田充盈,劲力暗生,方才的伤势竟被压了下来。低头一瞧,却见到卿颜正将左手贴在自己的胸膛,将真气不断注入到自己体内。
不等卿离开口,卿颜已抢先道:“这涧底的化功瘴对我克制太大,我已将家传内力托付于你。我,相信你。”
卿颜语速不慢,可却是有气无力,一张俏脸更是苍白的怕人,她体内所剩余的内力本已不多,现下尽数传与卿离后更是再也压制不住这化功瘴,只觉得胸中烦闷再难忍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翩翩倩影,在空中失了依凭,似落叶无根,飘飘坠去,这时,一只有力的臂膀轻轻一挽,已揽住了她的腰肢,卿离望着她苍白如雪的面庞,不禁喃喃道:
“放心吧,我若输了,又怎对得起你的信任!”
“嘎嘣——”似是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卿离听得分明,只因这碎裂声,正是在他耳旁响起。
原本将炽焰封困的寒冰已布满裂痕,白炽色的火焰随时要破冰而出,再将眼前之人吞噬。
“砰——”,寒冰虽未融化,却终是碎了,温度再次陡升,熊熊的火光映在瞳中,卿离忽地将身子向左一侧,右手持剑,脚踏幻云,竟生生在空中横移了半尺,同时归尘横斩,在喝声中已生生斩入了炽焰之中,卿离大喝一声,以身为轴,向左一拧,归尘剑似牢牢黏住了那白炽火焰,焰随剑,剑随身,在空中滴溜溜地兜了个圈子。
“还给你!”
卿离一声怒喝,归尘剑奋力一甩,炽焰便直直地向始作俑者疾飞而去,竟比来势还猛上几分。
原本稳操胜券的穷奇不禁大吃一惊,显然没料到卿离竟还有这么一手,顿时措不及手。这借力打力之法,极为高明,便是以他悠长的寿命也没能悟出其中关窍,没想到卿离竟然能够使出,实在是大出他所料。
穷奇却不知道,卿离自幼养于鬼谷,却不得修道之法,又喜欢和人比试,武功对上道术,自然少不了被胖揍一顿,特别是对于那些能引动天地灵力,以气化物的道法,卿离尤为头疼,便日夜琢磨应对之法。平日里,卿离亦喜欢看些典故道藏,一日,卿离忽地突发奇想,想到寻常人应付道术之时,或闪避或同样以道术对攻,我何不借彼之势,还施于彼?一念生起,卿离日夜脑中都是这个念头,时时刻刻都在思索钻研这借力化力之法,十年如一日,再加之他在剑术一道上有着惊人的天赋,终于在十六岁那年创出了一套剑法,玄一看过后也是大为赞叹,更替他完善不少,起名为冲虚剑法。这剑法卿离平日里只是自行练习,极少使用,此时危急万分,也只此一招能解决此刻的危险,此刻卿离体内有卿颜留下的真气激荡,冲虚剑法更是得心应手,竟将穷奇这一招借力还了回去。
白炽色的火焰其势猛不可遏,穷奇猝不及防之下,只来得及双翼一拢将身体护在其中。
“轰”
白炽色的火焰径直撞在了穷奇身上,爆开了一场绚丽的烟火。
“吼——”穷奇大吼一声,吼声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痛楚,一股狂风瞬间将爆炸产生的烟尘一扫而空,显露出他的身影。此刻,穷奇那原本狰狞凶恶的身影已有些滑稽,原本覆盖周身的火焰早已尽数熄灭,火红色的毛发也变得有些焦黑蜷曲,特别是那双翅膀,竟被烧秃了一块,颇为狼狈,再不复之前的神气。
穷奇乃远古凶兽,不知活了多少年,大小战斗不知经历了多少,可被自己打伤却还是头一次,况且还是拜一个修为远不如的小子所赐。不禁又羞又恼,须发怒张。
愤怒的吼声一时间响彻了封魔涧,无数躲在暗处的凶魔恶兽在这凶威之下瑟瑟发抖。
许久,吼声渐歇,穷奇一双巨眼中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
“臭小子,第三招,你就去死吧!”
穷奇充满杀机的话语,卿离却恍若未闻,大敌当前,竟缓缓闭上了眼睛,归尘剑交到右手,轻轻划动,在空中带出一道道玄奥的轨迹,灰芒凝而不散,左手捏着剑诀,口中似乎在默念着什么。穷奇看在眼中,只觉卿离动作飘忽不定,好似在舞剑一般,不禁大为疑惑。
迟疑了片刻,只是这么片刻,卿离手中的归尘忽然由慢变快,疾速挥动,转眼间空中的灰芒已繁复得肉眼难辨,这时,卿离募地睁开双眼,霎时间,封魔涧中好似闪过一道冷电,双手持之,剑尖斜指向地。
再次见到“终归尘”,山楂也不禁流露出一丝惧色,仿佛又回想起了当日的情形,心中暗自思忖,也不知能否挡得住穷奇的第三招。心下想着,竟也隐隐有几分期盼穷奇吃瘪。
山楂心思转动间,卿离已疾冲而上,朗声道:“穷奇,可敢接我一剑!”面对着这纵横千余年的远古凶兽,卿离只觉得胸中豪气顿生,便是“终归尘”的寂灭心境也压制不住这冲天豪气,不等穷奇作答,脚下幻云,已冲了上去。
“不知所谓!”穷奇口中虽然不屑,心下却看得出这招必是石破天惊,当下不敢怠慢,怒吼一声,原本已然熄灭的火焰,再次蔓延全身,双翅也是再度化作白炽,那恐怖的高温直欲焚山煮海,双翅一合,力劈而下,悍然迎上了自下而上斜斩而来的归尘!
白炽与青灰,升腾与寂灭,在两道悬殊的身影的带动下,火翼与归尘终于交击在一起,共赴一炬。
剑翼相交,没有想象中的惊天巨响,只传出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归尘紧贴着火翼自翅尖划下,所过之处穷奇的一双翅膀上白炽色的火焰尽皆消融,归尘剑的灰芒也随着火焰消散变得暗淡,不消一刻,剑刃已划至尾末,炽焰消散,灰芒也终于消耗殆尽。
这结局,竟似是平分秋色。
“嘿嘿,我这一招还没完呢。”穷奇正自狞笑,却忽地看见了卿离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剑招用尽,却没有丝毫惊慌。
“不好!”穷奇心底突然掠过一丝莫名的不安,顾不得再展后招,便欲撤去双翼,卿离哪肯给他机会,大喝一声,双臂加力,挥剑斩去,只听穷奇怒吼一声,吼声中痛彻心扉。
伴随着漫天血雨,一只巨大的羽翼坠落在地,原本嚣张不可一世的穷奇已退到了距卿离十丈开外,斗大的虎目中满是怨毒,惊尤未定,他心下清楚,若非方才退得及时,恐怕一双羽翼皆要被一剑斩断,念及此处,穷奇也不禁一阵后怕。
看着地上被齐根斩断的单翼,卿离已是浑身浴血,不禁有些惋惜,不过惋惜归惋惜,方才那一剑已将他的内力尽数抽空,此刻体内的伤势再难压制,卿离只觉得头痛欲裂,身上无处不在疼痛,只想就此昏睡过去,然而此刻,他还不能倒下。
卿离强忍着剧痛,道:“三招已过,承……让了。”
穷奇听在耳中,直如针刺一般,咬牙切齿,一双虎目涨得通红,看着卿离的眼神直欲噬人。半晌,穷奇忽地一笑,道:
“谁说三招过了?刚才那一招不过是老子不忍扫你兴致陪你练练,否则你以为你能在我面前出手?”
卿离闻言怒道:“你……你无耻!”
穷奇冷笑道:“你一个人类,竟和异族讲信用,不觉得可笑吗?”穷奇心中已打定主意,纵是背上背信的名声,今日也定要将卿离二人留下,就算山楂回到魔界将此事宣扬出去,也顾不得了,反正自己身在人界,魔界的流言碎语也飘不到这里。
卿离也并非没有想到穷奇会不守信用,但形势逼人,强弱悬殊,一番努力,如今又作无用之功,急火攻心,卿离只觉得头痛欲裂,呼吸难继,脑中一片浑噩,竟也脱力昏了过去。
穷奇见状,本就狰恶的脸上更添一抹凶厉,喃喃道:“杀了你们,便不会有人知道此间之事。”
山楂突然冷笑道:“你敢动他们,真当此处就只有你一个了吗?”
穷奇脸色一变,刚才心神激荡,竟忘了山楂的存在,堆起一脸笑容道:“尊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我可是同属魔族,总不至于向着外人吧。”
山楂道:“我可不屑于与你这种背信小人为伍。”
穷奇眼神一变,目露凶光,沉声道:“尊使大人可不要不识抬举。”
山楂道:“你想连我也杀了?莫忘了,魔尊大人赐我的护符还在。”山楂说出这话时心中也不禁有些发虚,毕竟它身上的魔尊护符早已被卿离击碎,现下只盼穷奇畏于魔尊威势,不敢轻举妄动。
穷奇闻言亦是冷汗涔涔,他自然知道山楂身上的魔尊护符,原来只因魔族上下只有山楂一族能穿梭于两界封印,魔尊封它为特使,打探人界消息,又恐它魔力低微不足以自保,便赐了它一道护符,以保安全,再加之这小东西深得魔尊之妹宠爱,身上保命之物必然不胜枚举,穷奇若是真个动手,倒也未必收拾得了它。
念及此处,穷奇也不禁颇感无奈,咬牙道:“就算我颜面扫地,也绝不能放过这两个人类!”
穷奇把心一横,巨灵之爪抬起,便欲把卿离碾成肉酱。
“住手!”一声断喝,却又是山楂。
穷奇不耐道:“我杀两个人类,尊使也要多管闲事吗?”
山楂淡淡道:“任何人你都可以杀,只是唯独这两人,你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