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外,观礼高台之上,本应供四大仙派掌门落座的木椅上如今已空了一位,那一处座椅矗立在中央主座,本应端坐其上的紫霄宫主,在这各派会武的紧要时刻缺席已有半个时辰了,而一旁三座的玄清、净明以及元辰子却饶有兴致地瞧着台下各派弟子你来我往的比武试剑,时而微笑交谈,似乎并未察觉紫阳已经离座。
此时虽尚值白昼,紫霄宫的某一处却犹如吞噬光芒的深渊,晦暗无光,大殿四围的门窗尽皆紧闭,紫晶制成的墙壁将阳光尽数阻拦在外,任由这雕龙砌凤的堂皇大殿在黑暗中沉沦。
黑暗中正有两个人站立其中,虽然看不清楚他们的面容,但能在这里的人不必猜,也可知晓。其中一人开口了,是紫阳真人的声音:“风儿,今日那一场比武,你也看到了吧。”
楚流风问道:“不知师父所指的是……”
紫阳淡淡道:“便是那一剑将擂台劈开的那场。”
楚流风恍然道:“那一场啊,那少年剑法虽强,但徒儿亦有把握胜他,师父毋须忧心。”
紫阳似乎叹了口气,道:“为师并非担心你胜不过他,而是那少年的剑气竟让我感到了一丝熟悉。”
楚流风“啊”了一声,似有些惊讶。
紫阳继续道:“封魔坛失窃定与此子有些关联。”
楚流风道:“要不要徒儿将他擒来?”
“不可,此时人多眼杂,我们又无证据,魔龙之灵的事更是不可张扬,况且,此子修为不低,你百招之内怕是拿他不下。”
楚流风轻哼一声,似有些不服气。
紫阳问道:“那少年手中的剑似乎也不一般,你离得近些,可看清了么?”
楚流风心头一跳,略一思索道:“徒儿倒是看得清楚,却不认得此剑来历,似乎并非剑谱上所载的名剑。”
紫阳有些出乎意料,喃喃道:“这可奇了……”
楚流风道:“许是徒儿见识浅薄,未能认出也亦未可知。”
紫阳颔首道:“你今日还有比赛,先下去吧,暂时不要动那少年,也不要让他脱离我们的视线,等这会武结束以后,我要他来得去不得!”话到最后,骤然转冷,森然的杀机顿时在大殿之中弥漫开来。
楚流风恍若未觉,行了一礼,便即告退。殿门悄然掩上,殿内的紫阳真人望着消失在门扉之后的自己这个弟子,眼神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拾玖”号擂台上,卿弦与那紫霄宫的莫回峰刀来剑往间已过了六七十招,却是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对方。卿弦仍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看不出他是否心急,而那莫回峰却有些沉不住气了,手中赤龙火光愈发凝实,渐渐聚成一条龙形,刀上力道也是一刀沉过一刀,卿弦使出冲虚剑法,纵能化解刀上六成劲力,也还是觉得手臂酸痛。
“铛——”刀剑相击,莫回峰突然撤刀向后飞出,喝道:“你若能接下我这三刀,我便弃刀认输!”
“好啊。”卿弦仍是一脸笑意,心下却不敢轻视,他与莫回峰过了近百招,仍是平分秋色,此时他忽然要以三招定胜负,可见对自己接下来的三刀极有信心,到不可小觑了。
正思虑间,莫回峰手中的赤龙已然冲了上来,原本缭绕的紫焰似乎变得暗了一些,更趋近于黑色,火焰偏向暗黑,温度却反而低了一些,明明是火焰却多了一丝阴冷的感觉,说不出的诡异,这紫黑色火焰刚一出现,一旁身为裁判的紫霄宫长老眼中一道异芒一闪即逝。随着莫回峰一声暴喝,熊熊火焰顿时带起一阵炽烈的劲风,向卿弦当头劈下,卿弦举剑相格,试图以冲虚剑法化去刀上力道,“锵——”刀剑相交,卿弦刚欲发劲,忽然感到一股极为阴寒的内力宛若细针刺了过来,几乎令周身血液都为之冻结。
此刻卿弦体内一片冰寒,身外却是滔天紫焰,极寒与极热相互倾辄,更胜之前百倍,卿弦强忍痛楚,回剑欲撤,却不料那莫回峰手中的赤龙却似黏上了我闻剑一般,紧紧相随,卿弦心中一急,这刀剑多挨一时,他便要多受一分的内伤,忙地踏起幻云步法,意欲将其甩开,莫回峰却如跗骨之蛆,步步紧贴。
“嘿嘿,看样子你连这第一招也难以抵挡,鬼谷弟子不过如此。”莫回峰阴恻恻地笑道,似已胜券在握。
“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真当老子是病猫啊!”听得莫回峰的嗤笑,卿弦不禁怒火陡升,突地顿住脚步,运劲将赤龙抵住。
“怎么?不跑了?”莫回峰讥笑道。
卿弦忽地对他一笑,挥剑向下,我闻剑作垂直之状,赤龙刀自然紧附其上,卿弦掌心运劲,劲力内旋,右手蓦地一转,随即撒手,我闻剑亦随着急速旋转起来,一股强横的内力骤然爆发,巨大的外旋之力瞬间便将莫回峰向外推出,赤龙刀也无法再作纠缠,被随之荡开。
此刻还未结束,我闻剑越旋越疾,连带着周遭空气,云气都被牵扯而来,汇聚成巨大的漩涡,漩涡成形更加贪婪地抽取,竟将半个逍遥峰的云雾都吸引而来。
“噗,”擂台边缘的莫回峰突然左手抚胸吐出一口鲜血,道:“小子,有些本事嘛,竟然能破了我的幽炎,你会有幸见识到我的第二招,不过你马上就会后悔自己为何没有早些失败!”莫回峰眼神骤冷,一股森然的杀气肆无忌惮地弥漫全场,各派会武本是同道切磋,严禁狠施杀手,卿弦皱了皱眉,向一旁的裁判望去,却见那紫霄宫的长老双眼微闭,索性装作没看到。
“果然蛇鼠一窝。”卿弦心中暗暗骂道。面上却是对着莫回峰笑道:“莫师兄,听你这么一说小弟我倒真不敢接你后面两招了,所以余下两招,师兄还是回去再练练,就由小弟来将这场比试结束吧。”
“你要认输?”莫回峰一时间不明所以。
卿弦笑道:“非也非也,莫师兄可注意到这漫天的云雾了吗?”
莫回峰闻言抬头一望,果然整个擂台的上空都已被厚厚的云雾覆盖,不见天日。
“那又如何?”
卿弦缓缓将我闻剑交到左手,持剑向天:“小弟这一剑下来,师兄恐怕便要输了,比试自然也就结束了。”
说着,右手并作剑指,贴着剑脊划过,随着卿弦剑指划动,天空中的云雾忽然翻涌起来,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动,渐渐凝聚,隐隐传出嘶吼之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其中孕育。
莫回峰瞧着那厚实的云层,隐约感到了一丝压迫,心中虽有些不安,却强道:“不过是些破云,看我冲散它!”说罢,一声暴喝,赤龙刀猛挥向天,一道丈许的刀芒直冲天际,瞬间便将云层破开一道口子,透出云外苍天。可还不待莫回峰发笑,云雾又是一阵翻涌,便将刀芒破出得口子补齐,莫回峰仍不信邪,手中赤龙连挥,数十道凌厉刀芒直冲云霄,可他破得快,云雾修补的更快,剑尖刀芒破开的空隙越来越小,直到最后竟不能再撼动云雾分毫。
“这是什么鬼东西?!”莫回峰微微气喘,望着那越挫越强的云雾,又惊又骇。
卿弦看着他,脸上早已收起了嬉笑之色,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游龙——”
声音甫落,云雾突然急速翻涌,伴随着一声嘹亮的龙吟,一只巨兽从云雾中探出头来,这巨兽生得一对鹿角,一双虾眼,牛耳,头似驼,项似蛇,腹似蜃,鳞如鲤,爪如鹰,掌如虎,腹下生得五爪,赫然是一条五爪神龙!
那云龙自雾中探出头来,一双硕大的龙眸睥睨八方,俯视众生一般端立云头,赫赫龙威徐徐散开,众人恍惚间只觉得这已不是一条云雾之龙,而是切切实实,至高无上的真龙!
“唰”我闻剑已交到右手,卿弦蓦地一挥,空中的云龙仿佛通灵,将龙眸投向了台上的莫回峰。
“莫师兄,就要小弟看看是我这‘游龙’厉害,还是师兄你的赤龙更胜一筹吧。”随着话音,巨大的云龙便俯冲而下,开山裂石的龙爪似要将莫回峰撕成碎片,望着以雷霆之势直冲而下的云龙,莫回峰倍感压力,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洒在赤龙刀上,更添一抹妖异。
他一声狂吼,赤龙刀身紫焰大盛,几已呈现紫黑之色。转眼间,云龙已经到了,赤龙刀挟着紫黑色的火焰悍然迎上,下一瞬,两者依然碰上,却没有想象中的惊天动地,巨大的云龙与赤龙刀甫一相碰,便即溃散,化作丝丝云气散落而下。
“难道这‘游龙’之式只是徒有其表?”
莫回峰突然心头一沉,急忙回刀欲撤,卿弦看在眼中,喝道:“晚了!”
只见云龙溃散而落的云气已再次涌动,霎时间便重新凝聚,而莫回峰,已身陷龙腹之中。
“轰!”“轰!”“轰!”
巨大的轰鸣声从龙腹之中传出,显然是莫回峰正欲破腹而出。可这一次,云龙却好似铜筋铁骨一般,任她如何挣扎,也不能损之一分一毫。
卿弦淡淡地看这场中端立不动的云龙,眼中神光湛湛,似已透过云层,看到了其中的情景。冲击之声向了十数次之后,便不再有所动静,原来莫回峰已盘膝坐下,开始疗养伤势。
“我便在这龙腹之中,你有能耐我何?待你内力耗尽,这破龙不能维持之时,便是你落败之时!”
莫回峰倒是猜得不错,卿弦要维持这云龙确要消耗不少内力,他这一招虽显无赖,却是有效。
只是,名列鬼谷镇派剑法的“奇云幻雾十三剑”会这么轻易便被破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