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苍茫,煌煌穹光。也不知多少次日升日落,转过了多少时光,卿离的意识渐渐清醒,睁开双眼,却只见天地之间茫茫万里,虽广阔无垠,却无毫厘物什,除了苍茫白色,便再无其他了。
“这里是……”
卿离瞧着这不知名的异处,望了望顶上足下,也不知是凝立虚空,或是脚踏实地。
似乎是回应他心中所想,一阵嗡鸣声忽然从四面八方响起,宛若长剑轻吟,引得他体内真气亦随之流转。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嗡鸣声从急入缓,由亢渐沉,消弭于无。一柄剑就这么突然出现,却不突兀,静立于卿离面前,这剑通体青灰之色,质朴无华,看上去再普通不过,可它就这么立在这里,却恍若世界的中心,一切因果皆系于一剑。
“归尘!”
卿离只觉得归尘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想要将剑拿起。
只要有归尘在手,纵是万般变数自己也可应付得来,不知何时起,他已有了这样的念头。
可手刚刚探出,剑犹未动,卿离却感觉归尘剑与自己已隔了千里,明明近在咫尺,转瞬间,却已是天涯。收回手,归尘又在面前,触手可及。卿离没有再出手,归尘就在眼前,可他却知道,如刚才那般,哪怕再重复千次万次,也是徒劳。剑,从来都没有动,只是他的心动了。
卿离缓缓闭上双眼,就在这不知是天还是地的白色之间盘膝坐了下来。白光如古井一般无波无澜,归尘就像这方世界的心脏,安静矗立,时光悄然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在这片世界本没有光阴流逝。
卿离仍是闭着双眼,眉梢发间似已沾了一些灰尘,可在这空无一物的世界里,又怎会有灰尘?
“咚”“咚”“咚”
忽然,有着奇异的声响悄然响起,不疾不徐,像是心跳,卿离身上的灰尘似乎也随着这心跳声震颤起来,白光中似有波纹荡漾,合着心跳声的韵律,涟漪渐起,在波纹的中心,归尘似乎也合着韵律轻轻颤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
心跳声突然急促起来,归尘颤得也愈发急了,涟漪律动已密无缝隙。
终于,高亢到了极点,终于在沉寂中爆发,卿离身上的灰尘突然燃起了火苗,转瞬熊熊。灰烬竟也能燃烧吗?!
卿离蓦地睁开了双眼,霍然起身,右手前探。
“唰——”
归尘剑已然在握,一道玄奥的纹路自他手心蔓延而出,归尘剑似乎恢复了原样,却唯独少了剑尖处殷红如血的一点。
第二道封印,尽解!
剑已在握,白色世界突然崩塌寸碎,化作点点星芒,没入体内不见。
“啊——”
一声惊呼,卿离猛然惊坐而起,却发觉自己正坐在榻上,眼前一片简朴的屋舍,窗外小雨淅沥。右手一动,归尘剑仍牢牢握在手中,纹路如昔,剑尖上一点殷红却消失不见。方才竟不是梦境!
这时,门开了,卿弦推门而入,不禁喜道:“阿离哥,你醒了!”
“这才半个时辰,你就醒了,掌门还说你至少要昏迷一天呢。”卿弦叹道,严重的喜悦却是掩饰不住。
卿离却顾不上开心,急道:“卿颜呢?!她在哪里?!”
卿弦道:“在隔壁房间。”
话音未落,只觉面前一阵疾风掠过,榻上已没了人影。
“砰——”
屋门惨遭池鱼之祸,被轰然撞破,一道风也似的身影以扑了进来,跪在榻前。
伊人犹在,面若梨花,清霜傲雪,卿离却丝毫高兴不起,搭着脉搏的手亦是微微颤抖。卿颜体内魔毒虽被一道浑厚真气压制,却仍未得解,而且魔毒似有反扑之势,真气已难再坚持一个时辰。
这时,卿弦也跟随而至,卿离问道:“掌门呢?快请他救救卿颜呐!”
卿弦道:“来不及了,你昏迷之后,掌门便与紫阳对上,茅山,梵净两派亦是如此,计划……已经开始了……”
“什么?!我要去找掌门,让他救卿颜!”说着,卿离便欲向外冲去,却被卿弦一把拉住。
“此时已过去半个时辰,紫霄宫定然不会束手就擒,你叫掌门如何能有暇余?”
卿离吼道:“那边看着卿颜被魔毒攻心吗?!她已难再撑上一个时辰了!”
卿弦神色一黯,道:“我知道,但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
卿离忽然转头看着犹未苏醒的卿颜,道:“我自然分得清,在我心里,此刻在没有比救她更重要的了。”
卿弦闻言,神色不禁更加黯然,放脱了卿离,低声道:“掌门说等你醒后,便让我回去,虽然紫霄宫暂时应该顾不上这里,但你伤势未愈,小心一些吧。”
“你……”卿离没有再说下去,卿弦也没有再说话。
半个时辰前,高耸入云的逍遥峰上寂然无声,每个人都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呼吸都被压抑得低不可闻。紫阳真人的脸色已彻底沉了下来,他实在没有想到,茅山派,梵净寺竟也参与其中!
紫阳沉声道:“勾结魔族这等大罪,其实由你们随便乱扣!几位可有证据吗?”
净明枯槁的愁容上又添了几分黯然,玄清道:“紫阳你勾结魔族,屠戮山下百姓,用以建造血潭,给宫中弟子种下魔种,还不认罪吗!”
此言一出,全场尽皆哗然,议论之声霎时纷纷而起,诸多门派的掌门,长老,尽是面面相觑,实难想象紫霄宫竟会做出这等悖逆之事,纵是玄清真人历来德高望重,众人也仍是将信将疑。
“咳咳,玄清真人,鬼谷为正道领袖,您的话我们本不该见疑,只是兹体事大,总要有证据才行,莫要是个误会啊。”说话之人是个长须老者,这老者乃是蓬莱剑派的掌门——公孙乾,蓬莱剑派历来仅次于四大仙派,他的话倒是颇有分量。
紫阳见状,也是冷然道:“不知玄清道兄可有证据?莫不是看我紫霄宫不顺眼,故意找的借口吧?”他单单只提玄清,言下之意,到让人觉得梵净寺和茅山派皆是受了鬼谷蒙骗。
“哼,”玄清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紫阳,你纵是将痕迹摸得再干净,也改变不了发生过的事实,你可听过回光越梦么?”
“回光越梦?!”紫阳骤然一惊,他自然听过此术,据传此术为鬼谷子所创,其效可回转时光,让人看到过去发生之事,倒回的时光依施术者的功力而定,传说鬼谷子曾以此术穿越时空,穿梭至太古洪荒,亲身体会历史洪流,回归时宛若枕梁一梦,故名之回光越梦。只是此术修习极为艰难,致以传言此术早已失传,此刻听玄清说出,不由得冷汗涔涔。
“听过……又怎样?”紫阳仍是不信他已修成回光越梦,强撑道。
玄清微微笑道:“即使如此,那就劳紫阳宫主带路紫丹房一观,诸位也尽可前来。”说罢,却不等紫阳带路,玄清已是一步抢在前面,俨然智珠在握。
看着各派师长街随之而去,台下许多青年弟子便也欲跟随前往,却被派中长辈厉声喝住,此间之事已是危机四伏,纵使青年再多才俊,也终究要被年岁所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