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看着悲恸的阿岐,没有任何波动,他似乎已失去了所有情绪。他沉声道:“是我毁了风儿,但害死他的却是你们。”右手耸动间,已将紫炎刀提在了手中。
众人见状,心中皆是一凛,有些沉不住气的已经拔出了兵刃。
玄清厉声喝道:“紫阳,事到如今你还不悔悟吗?!”
紫阳冷笑道:“害死他的不是我,是你们,而我现在,则是为他报仇!”
“执迷不悟,找死!”元辰子不欲多作废话,“唰”的一声,长剑出鞘,剑身上嵌着七颗晶石,做北斗七星之状,此剑始一出鞘,丹房中的血腥之气一扫而空,一股星辰伏魔之力浩然无匹。
紫阳眼神一凝,道:“谱上第四,七星剑!你们果然早有预谋。”
元辰子冷笑道:“你做出此等天地不容之事,岂能逃得过阴阳之眼!”
紫阳突然神色一变,似有所感,大笑两声,道:“今日便叫你们这些虚伪至极,假仁假义之辈葬身于此!”狂妄之言,直视众人如无物,当即便有不少人呵斥出声:
“勾结魔族的逆贼,大言不惭!”
“紫霄宫千年侠名,尽数毁在你这孽障手中了!”
“我瞧你莫不是疯了吧?”
紫阳低低笑道:“你们有自以为的锦囊妙计,难道我就没有应对之策了吗?”
人群中立时便有人喊道:“今日就算是魔尊来了,也保不住你!”
“哦?是吗?”
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阴冷,悄然响彻,竟在一瞬之间将众人嘈杂之声压下,七星剑鸣震不止,如临大敌。一团黑影突然从角落而起,恍然间已与紫阳并肩而立,黑影略有些虚幻,似乎并无实体,也教人看不清他的真容。
“这是……”
元辰子亦是微微动容,从这份磅礴的气势和七星剑剧烈的颤鸣,他感觉得出这黑影,必是大敌!
紫阳却似早已知晓,也不回首相望,叹了口气,亦不言语。
“老友何故叹气,你我如此定计,定可令这些虚伪的正道损伤惨重!”声音自黑影中传出,隐隐带有笑意。
紫阳叹道:“你骗得我好苦。”
黑影道:“孤何曾骗过老友?”
紫阳道:“原来你只是魔影降临实力便已不逊于我,可笑我竟还以为自己足可与你匹敌,平分天下?可笑啊,真是可笑!我竟妄想与魔尊平起平坐!”
众人对黑影的身份已隐隐有所猜测,可听到紫阳亲口说出,还是忍不住惊骇万分,便是玄清三人也禁不住耸然动容。魔尊,魔界至尊!曾经给人间带来无尽劫难的万魔之魔,当年的魔尊虽然已死,可眼前此魔仍是背负了魔尊之名的魔,魔尊再临人间,难道千年之后,浩劫又要再次开始吗?
对于众人的震惊,魔尊却似恍若未闻,仍是对紫阳道:“这可不算欺骗,只是给老友准备的一个惊喜。”
紫阳苦笑道:“这个惊喜,着实有些大了。”
魔尊道:“可它仍是惊喜。”
紫阳道:“后面的计划如何?”
魔尊轻笑一声,道:“万无一失。”
话音未落,已有惊呼声从门外传了进来:
“不好了!掌门,不好了!”
众人回头往那惊呼之人望去,只见卿弦已冲了进来,淡青色的衣袍上已沾了不少鲜血。
“何事?慢慢说。”玄清心底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掌门……”卿弦微微喘了口气,继续道:“逍遥峰上突然出现了许多妖魔,数量太多,演武场上势单力孤,已有些抵挡不住了,玄目师伯让我来请援。”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色变,魔族大军出现,难道人魔两界的封印已被破除了吗!
紫阳却是笑道:“你们当日毁我血潭时,便该料到有这么一日。”
魔尊道:“可惜若不是你在阵眼中又布下了八卦封印,孤便能派出座下魔君,届时将这些正道之人一网打尽,你我平分天下,岂不快哉?”
紫阳冷笑两声,却不作答。
既知此次入侵的群魔之中并无魔君,玄清也是稍稍松了口气,回头安排道:“公孙掌门,请你带着各派掌门长老一同前去御魔,此处就交给我们三人了。”
公孙乾面有犹豫,道:“可你们……”话只一半,可谁都知道他的意思,当年伯灵子联合正道六位高手之力,布下大阵方才与魔尊同归于尽,如今纵是一道魔影,怕是也极难应付。
“哈哈哈……”魔尊突然放声狂笑:“原来人界千年之后竟积弱至此,尽剩下些无胆鼠辈,连本尊的一道魔影也惧怕不已。”
元辰子怒道:“哼,区区一道魔影,你也太高看自己了,老夫独力便可收拾了你!公孙乾你速速带诸位掌门前去!”公孙乾不便再说,只好与各派掌门一同前去演武场增援,卿弦带着失魂落魄的阿岐也一起去了。
一时间,丹房中就只剩下了四人一魔。
“紫阳,你竟铸下如此大错,真要陷自己于万劫不复吗?”一直默然不语的净明突然开口,心中既是激愤,又是哀恸。
紫阳也是微微一窒,突然大笑道:“万劫不复?!我不是早就已经万劫不复了么!从我接任紫霄宫主那一天起,从你将我送上紫岚山那一天起,我就已经万劫不复了!”
他越说越是激动,狂态毕露:“你们可知道我这宫主之位是如何得来的么?你们可知道为什么上任宫主会在一夜之间和紫明师弟一齐暴毙吗?”
净明蓦地脸色大变,道:“莫非是……你……”
紫阳笑道:“不错,就是我。若他一早便要让紫明师弟继任宫主之位还则罢了,可他明明对我说过要传我宫主之位,不过短短三年就又改了主意,论天资我不知强过紫明那废物多少,可他却瞎了眼,所以他该死啊!”
元辰子怒不可遏,斥道:“云微他当初若是选了你,那才是真的瞎了眼!”
紫阳恍若未闻,只是盯着净明,道:“我为何杀他,你应该知道。”他虽未指名,净明却清楚他此话是说与自己,脸上悲痛之色更浓。
“我知道,可他毕竟是你师父,你……”
“他不是!”紫阳突然暴躁地打断道:“他不是我师父!我的师父唯有你啊!”
丹房内无风,亦不寒冷,净明苍老的身躯却突然颤抖了起来。
“这世上,唯有你可以抛弃我,别的人怎么能有资格?!”
“师父,你可知我有多羡慕你如今那个弟子吗?是,他与佛有缘,而我与佛无缘,所以你就将我抛给了紫霄宫,所以,这一切都要怪你啊!”
一字一句皆如利刃加身,一寸一寸剜在他的心头。
“不错,是我害了你。”
净明仿佛又回到了百年前的那个雪夜,那个襁褓中的婴儿,那时他的双眼还未盲。日复日,年复年,婴儿渐渐长大,却是生性跳脱,性烈如火,自己怕佛门的清苦实在会闷坏了他,就在不久之后将他送上了紫岚山,那时他出奇的平静,平静得已不像个孩子。
昔日的因,造就了今日的果;那昔日的果,又是何时种下的因呢?
“罢了,罢了,终究是我欠了他……”
净明悔恨不已,抬手一掌便向自己天灵击下,却被一旁的玄清及时拦下。
净明苦道:“玄清道兄,你何必阻我。”
玄清道:“你当日之择实是为了他好,何必如此自责呢?”
“为我好?”紫阳冷笑道:“为我好便要替我选择人生么?你们可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宁愿当初被冻死在那雪地之中!”
元辰子道:“哼!那又如何?”
紫阳怒道:“你说什么!”
元辰子道:“这些不过是你自甘堕落的借口,你若真的死也不愿离开,净明又岂会强行送你离开?你若真的德行无亏,云微又怎会舍你而另选他人?你自甘堕落,却偏生要找这许多借口!”
“你……胡说八道!”
元辰子冷笑道:“老夫活了近两百岁,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你方才不是说宁愿当初被冻死吗?不如现在就了结了自己吧,那自然可以证明老夫是胡说了。”
紫阳闻言突然冷静了下来,手中紫炎刀缓缓提起,直至面前,他细细地端详着这刀,似有异色。莫非他真要自杀?
魔尊仍是站在一旁,泰然自若,看着自己这位“老友”的异常举动,毫无阻止的意思。
刀刃一寸寸地近了离咽喉近了,“铮——”便在这时,紫阳突然手腕一翻,刀锋立时翻转。
“轰”
下一瞬,滔天紫焰已将这丹房焚为灰烬。
“老贼!要死,我也要拉上你!”
紫焰化为紫黑之色,宛若幽冥之火,直指元辰子!
紫岚山,一条下山的小道上,此刻山上人魔正当激战,这山道上本应静谧无人,此时却多了两人。一男一女,正当年少,少女似是昏迷,躺在少年怀中,娇颜白皙如玉,容貌倾城,纵是不醒,也如一朵月下睡莲,安详娴静。那少年走的虽不慢,脚步却轻得异常,似乎生怕惊着了沉睡中的公主。
突然,一股突如其来的震动,从山上传来,卿离脚下一晃,马上又恢复了平稳,他先是看了看怀中仍旧安谧的娇颜,这才抬头向逍遥峰望了一眼,即便隔了层云叠嶂,似乎也能看到直冲云霄的战火。
他喃喃道:“我现在后悔了,你知道吗?我真不该向掌门汇报龙窟山的事,或者不告诉阿岐这些真相,那样你就不会受伤,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我真的好后悔,若不是伤在紫阳手中,我至少也可以带你御剑回云梦山,可是我现在这副样子,山上的大战又不知要持续多久,我该怎么办呢?”
精神上的倦意阵阵袭来,即便内力充沛,卿离也有些压不住时常而至的眩晕感,从醒来以后便是如此。卿颜体内的魔毒已渐渐压制不住了,纵是卿离不断为其输送内力也是杯水车薪。
山路绵绵,下山之后怕也是荒无人烟,悔意愈久愈浓,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卿离忽然想起了山楂曾对他说过的那番话,此时他才感到光阴太短,苍天似乎转瞬就会将你手边的珍贵剥夺。有些感情还未清楚便即逝去,有些话还未说出口便已无人倾听,悔时却晚矣。
雨,早已歇了,天还未放晴,雪,又匆匆而至了。鹅毛大雪虽还未铺满山野,却已给这天地间添了一抹清白,卿离突然想到了月蓝村,想到了溶月谷,摘上一朵蓝色妖姬。
突然,怀中的人儿秀眉一蹙,面露痛苦之色,葱白般的玉手上已多了数道黑线,卿离一直关注着她的伤势,稍有异动,便即察觉,搭上卿颜右腕脉搏,卿离的一颗心不禁沉到了谷底,魔毒,终于压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