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您多注意身体，我就先回去了。”
“好啊！把门口那只鸡带回去吧！”这鸡正是蒋卫国刚刚送过来的，为了拿着方便，他用稻草扎住了鸡的双脚。
“送来给您吃的还带回去干嘛呢！”蒋卫国一边唠叨，一边弯腰把鸡捧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回去。
“他这人也真是的，小气鬼！他的要求我答应不了。我只说说客气话，叫他把送来的鸡带回去，他还真的把鸡又拿回去了。去******，这么小气的人，还想当队长。他这个出纳，我都想免了他。”老黑队长进里屋，唠叨给牛嫂听。
“得了！得了！村里的事，你就别管了，多注意身体要紧。”牛嫂接话并劝说道。
“我是不想管了，只是看不惯他这种小气鬼！以前小气都不说，这次想当队长，送的鸡还一只比一只小，并且只送公鸡，连只母鸡都舍不得。你看人家刘梦权送的是什么？那可是七、八斤重的穿山甲啊！”
“知道他小气，那你以前还提拔他做出纳！”
“唉！没办法。你看队里那群铁公鸡，一个个一毛不拔的。蒋卫国虽然小气，但也给过我们多次鲜凉薯、芋头、干石灰薯片之类的啊！另外，他以前不也老来我们家串门嘛！”
队长两口子聊了一会，就上床睡了。反正，人去茶凉，也是人之常情。
几个月过去，转眼又到年底。刘梦权代行队长一职已快半年时间，面对第二年开春之后生产队各项农事的组织规划和全面铺开，改选队长并正式任命之事已迫在眉捷。老黑队长已几次放出风声，说要改选队长，村民们对此也早有心理准备。
一日傍晚，老黑队长刚从大队部回来，就立即召集本村干部刘梦权、蒋卫国和会计老陈来到自己家开了个碰头会。
“我现在老了，身体也不好。这个队长我早就不想当了。今天下午，我去了一趟大队部。向大队的黄支书正式汇报了一下情况，本想请黄支书他们来我们村组织一下队长的改选工作，但黄支书他们都很忙，没有时间来参加我们村的队长改选会议。经上级同意，今晚由我来组织一下改选会议。往后把结果报给大队部就行了，黄支书就这么说的。我把你们几个叫来，大家先议一下新队长的候选人。”老黑队长刚说完，就随即看了一眼会计老陈，看来他是想先听听老陈的意思。
“我现在也老了，这队长还是由他们年轻人来当吧！”老陈说着，用手指了一下身旁的蒋卫国和刘梦权。老陈也知道老六为了当队长一直在暗中活动，只是老六不在这里，他就把这个人情送给了眼前的这两个队干部。
“我不想当什么队长，给刘梦权和老六他们当吧！”蒋卫国有了上次投石问路的经验，早知老黑队长并无提拔他的意思，所以干脆把话说得更为体面一点。他这简单的一句话，既表明了自己的清高，同时，也把正在暗中活动的老六拉了进来，给刘梦权增添了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
老黑队长把目光依次转向了刘梦权，该轮到刘梦权说话了。
“还是您继续当队长吧！我愿意协助您的工作，一切都按您的意思办。您这身体已经越来越好了，过段时间就会彻底好完的。”刘梦权在老黑队长面前，总是表现得特别谦虚，对队长时时表现出一种发自内心的敬重和关心。这一点，深得老黑队长的喜爱。
其实，之前蒋卫国和刘梦权各自的送礼行动，老黑队长可是收礼的当事人，对他们俩各自的心思，他早已了然于胸，只是碍于情面，不好当面揭穿他们都非常想当队长的真实面目。这也是他从多年当官所历练出来的一种处事本领。见大家如此说，老黑发话了。
“这个队长的候选人，还是从我们原来的队干部中选定。什么干部都没当过，没有工作经验，一下子就当队长不合适。等会开群众大会，你们都听我的。我推荐你们三个都当队长的候选人，谁的支持率高谁就当选。不管我推荐谁时，你们三个都要鼓掌，我也会鼓掌，以向群众表明我们这个领导集体是非常团结的，也是大公无私的。”
“好！好！好！”三人都随即应和。
太公平了！蒋卫国喜形于色。看来刘梦权之前花那么多血本毫无用处，他就是送了红包给队长，也无济于事。如今三个队干的机会都是均等的，而刘梦权之前有过监守自盗的劣迹，老陈又年级偏大，看来这次自己当选队长的概率非常高。
刘梦权也很高兴，因为他知道老黑队长老谋深算，尽管表面上做得很公平，但他的心是向着自己的。想着自己很快就要当队长，他的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会计老陈压根就没想过自己当队长，所以，他内心坦然，但也积极地配合着队长的改选工作。
当晚的篝火晚会开始了。在村前大樟树旁的一块平地上，大家从各家的柴堆中拿来了一些干柴，共同燃起了一堆大火。一些热心的村民还不时地往里面添加干柴。
队长在篝火旁摆了一张小方桌和一张长条凳，他和刘梦权坐在条凳上，会计老陈和出纳蒋卫国也各自从家中拿来了一张小板凳，坐在老黑队长和刘梦权的两侧。小方桌上放了一盏旧马灯和一个装满热茶的旧口盅。村民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篝火的四周，有蹲着的，有站着的，也有从自家带凳子来坐着的。这是生产队在冬季开会时的常见情形，大家早已习以为常。
会议开始了，老黑队长开始发话。
“今晚，我们开个群众大会，这个会议的主要任务就是改选队长。我当这个队长已经几十年了，现在老了，身体也不好。经大队部同意，由我组织改选一个新队长。之前咧，我征求过上面大队干部的意见，新队长的候选人就是我们原来的有多年工作经验的村干部。我先一个一个地介绍，大家同意的就鼓掌。谁的掌声最多，谁就当选。”
“首先，我要介绍的候选人是坐在我旁边的这个刘梦权。刘梦权同志是我们生产队的保管员，他的工作大家都很熟悉，我就不多讲。在我生病这几个月，是他代行队长职务。他所做的工作，我都非常满意。下面开始表决，同意他做队长的同志们请鼓掌！”
老黑队长说完，随即开始鼓掌，几个村干部也都跟着鼓掌，但四周掌声无几。只有刘二、刘三和刘梦权的老婆鼓了几下掌。这一情形，大出老黑队长的意料之外，刘梦权本人也傻眼了。
“下面，我介绍的第二个候选人是生产队的会计老陈，同意他做队长的同志请鼓掌！”
说完，老黑与村干部们也都开始鼓掌，但四周却没有一点掌声。老黑队长环视了一圈，原来老陈家只有他一人来此开会。这老陈都快60岁了，村民们也不支持他做什么队长。
“下面，我介绍的第三个候选人是生产队的出纳蒋卫国，同意他做队长的同志请鼓掌！”
依旧只有村干部的鼓掌，四周没有一点掌声。老黑队长又环视了一圈，一眼就发现了蒋卫国的老婆。于是，问她：“卫国弟妹，连你怎么都不为蒋卫国鼓掌呢？”
“有什么好鼓的嘛！谁当队长还不是您说了算！”蒋卫国的老婆答道。
“哪里的话？我不是说过了嘛！谁当队长要看掌声的多少，也就是群众的支持率。刚才的情况，大家都看到了。三个候选人中，是刘梦权所获得的掌声最多。现在，我宣布：刘梦权担任我们生产队队长。大家欢……”
“我反对。刚才大家都看到了，只有他们自己刘家人鼓掌。我们大伙都没有同意他。”老六喊道。
“我们反对！”“坚决反对！”好多个村民都气愤了。
“这样的会，我们不开了。”“不开了！不开了……”老六说着，拿起板凳带领众人一哄而散。
老黑队长一个巴掌，狠狠地拍在桌上，并大声喊众人停下来，但没有人理他，大家各自消失在黑暗中。几十年了，这种情形还是第一次出现。这大大地出乎老黑的意料之外。以前，从来没见谁敢公开反对老黑队长的，今天，村民们却都造反了。没有离开会议现场的，却只有几个村干部及其家属。
老黑队长气得直发抖，刘梦权上前劝他消消气。
“今晚的选举作废！明晚，我去请大队部的领导来！你们回去传话，明晚由大队部干部亲自来组织我们生产队的队长改选工作。我这个人做事光明磊落，不会偏护任何人。”
老黑队长的话，很快就被传到了村民们的耳朵中，不少村民对自己的行为都很愧疚。几十年来，老队长确实为村里付出很多。这次的选举，从最后的结果来看，老队长确实也无心偏向谁。老六也赞同由上级的大队干部来组织选举，至少人家都不是本村的人，跟队长点定的几个候选人也都算不上相好。
第二天下午，两名大队部的干部终于抽空来到了老黑队长家，其中一人还是大队的黄支书，另一名则是大队的胡会计。老黑队长安排刘梦权急忙去集市买来了4斤多的半肥瘦猪肉、5瓶湘山酒和一条甲天下香烟，并让老婆牛嫂宰杀了一只大肥鸡。所有这些，都用以招待大队部的干部，反正所有的费用最后都由生产队出帐。
刘梦权走后，牛嫂习惯性地炒了不少的花生和葵花子，让老黑队长陪大队干部们一边喝茶，一边动动嘴。三人闲聊中，老黑又反复提到了之前他已经去大队部讲过的个人意见。那就是这次改选队长，只能给刘梦权上。经老黑队长详细介绍生产队的各人情况后，大队的黄支书也完全赞同老黑的观点。大队胡会计则对黄支书的话不断地点头。
为防意外，三人商定，选票最终由大队部的人带回去统计。既要发扬民主，也要有必要的集中。
会计老陈和出纳蒋卫国在晚餐时，也按惯例前来陪大队部的领导吃饭。由于老黑队长从此不能多喝酒了，刘梦权也就理所当然地承担起主要的劝酒义务。他一杯又一杯地向两名大队干部敬酒，同时，也招呼会计老陈和出纳蒋卫国多喝几杯。由于老黑所患酒精肝的病情比较严重，在老婆牛嫂的监督下，老黑每次喝酒都点到为止。在酒席上，他的话也比以往少多了，只叫刘梦权好好招呼大队干部。
这刘梦权在喝酒方面也确有特长，可以说是海量。在当地的农村喝酒都是用大杯，每四、五杯就有一斤。好在每次倒酒时，大家都没有倒满，也就三分之一杯这样。今晚，老黑让刘梦权好好表现，也是有意让他给大队干部留个好印象的意思。刘梦权是什么人？他早就明白老黑那点心思。
由于之前老黑去大队部邀请大队干部时，已汇报了昨晚选举失败之事。酒过三巡后，黄支书提到了今晚选举的事。
“考虑到群众意见比较大，这次选举的候选人中除了你们原来的村干部要列入之外，还要列入几个普通群众。至于，哪些群众当候选人，这个由群众推荐。我们要相信群众，依靠群众。”
“好！好！”黄支书的话一出，众人纷纷应和。
“这次选举，不采用鼓掌或举手的方式，我让胡会计带来了纸和笔，要给大家填选票，这样才好留下证据。”
“好！好！这个办法好。”众人应道。
“村里18岁以上的成年男子都可以来参加选举，女同胞就留在家里带小孩。”
“好！好！黄书记考虑得很周到。”大家又应道。
“不愿意来参加选举的，随他的便，谁叫他不来。我们通知到，就行了。这次选举，一次性过，我帮你们做主。”
“好！好！有黄书记做主，哪还有什么好说的？”大家又纷纷应和。
当晚的选举大会开始了，篝火会场的布置还与昨晚一样，只是小方桌前就座的是两名大队干部，黄书记坐在右位，胡会计坐在左位。老黑队长坐在黄支书的右侧，刘梦权紧靠老黑就座。大队干部的另一侧，依次就座的是会计老陈和出纳蒋卫国。
方桌正中依旧摆放有一盏旧马灯，不同的是，老黑队长让老婆牛嫂在方桌上为大队干部各准备了一个茶杯。老黑队长依旧用他的旧口盅喝茶，并不时用热水瓶为大队干部添茶水。村民们来得比昨晚多，但妇女同胞们都没有来。
选举会议开始了，老黑队长主持会议。他先查看了一下到会的人数，然后讲到了昨晚的选举情况，并正式宣布昨晚的选举作废。最后，他请大队黄支书亲自来为大家做主，组织本次队长改选会议。
黄支书宣讲了上级的选举政策并特别强调了选举工作一定要做到公平公正，要有具体的可供事后查证的选票，要让群众心服口服。讲到候选人时，考虑到绝大多数的群众都不认得几个字，也不会写几个字，他就叫大家用“1”代表刘梦权，用“2”代表会计老陈，用“3”代表出纳蒋卫国，并让群众当场推荐其他的候选人。经群众推荐，黄书记让大家用“4”代表老六，并一一记在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
会场上，当时还有群众戏谑地推荐驼背的蒋松柏来当队长候选人。这个蒋松柏是当年地主蒋老爷子的小儿子，虽有文化，但干活不行，也就拿个妇女工分。刘梦权当场就站出来反对，说他虽是成年男子，但只能拿妇女工分，顶多算个女人，不能做候选人。黄支书也坚决反对，说地主的小孩没有被选举权，不能当干部。老黑队长则在一旁笑着向黄支书解释，说蒋松柏有点驼背，是个残疾人，给他当队长，他也做不了之类。众人也都哈哈大笑。
黄支书重申了会场秩序，并让另一名大部干部胡会计分发纸和笔。由于一共只有五、六支笔，村民们只能轮换着笔来填选票。为了避嫌，候选人、老黑队长和大队干部都没有填选票。
村民们填好选票后，黄支书让大家把各自的选票折叠好，马上交上来并当众清点了收上来的选票张数。他又顺手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小心地把票包扎了起来，然后，说道：“根据上级要求，这些选票全部由我们大队干部带回去统计。谁做队长？由组织上根据选票决定。”
“好！今晚的会议到此结束。散会！”老黑队长马上接话并把会议解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