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里游了一个时辰之后,宿墨的体力渐乏,看着身边同样筋疲力尽的蒋鲛,才明白人受伤之后是与平日里不能相比的。
海水刺骨的冷还需要内力抵抗,宿墨将剩下的百凝圣丸分成两分,每人三粒吞了下去,待身体的元力稍稍恢复,继而又在海水里与海浪争斗。
脑海里时常浮现着唐子烟的容颜,时至今日,与她最为亲密的时候莫过于那日坠崖,在松树树冠看日出的时光,看那晨阳如火,染红她柔嫩的面颊,在那一刻,她心思纯净透明,他似能感觉到她内心里那轰然的心跳声。
那一刻,用美丽已经无法形容她的样子,只能用瑰丽二字,才略能表面他当时内心里对她的感觉。
仿若灿阳之下盛开玫瑰,丰润饱满,又细腻芳香,叫人见了经久不能相忘,铭记于心底,成了一道人生难以忘怀的风景。
即便今日因体力不支累死在这海里,宿墨都觉得心间无悔,至少,每一次的挣扎,都离她更近了一步。
唐府后院,屋子里油灯如豆,火盆里闪耀着淡蓝的火光,热量炙烤,整个房间都暖融融的。
小梅子、伶云和子安三从围坐在火坑旁边,正在谈她今日在烟馆时的所见,说到兴奋的地方,不时地脆笑几声。
那笑声回荡在屋子里,似将空气也染上了几分快乐,整个屋子里的气氛份外的温暖,叫人觉得天下幸福莫过于此了。
“你们都没有看到,那张公子吃了糕点之后呕吐的样子,鼻涕眼泪一把,像是个三岁的孩子,一旁的那些烟民看了这副样子,个个也是一副作呕的样子,当时我就憋着一肚子的笑,只是怕露了馅,所以只能拼命忍着!”小梅子的声音带笑,份外好听,像是黄鹂的声音,妙哥的笼子就放在一旁,也学着小梅子的笑声发出“咯咯咯”几声,所有的人都捧腹大笑开了。
火星噼啪作响,唐子烟心底十分的柔软,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和人心,只是不知道宿墨今晚在何方?伤势可痊愈?心里可明白,是她救了他?
伶云听着不过瘾,推着小梅子说,“你到是说快点,别这么耽着,叫人听了揪心。你到是说说,那糕点你是怎么给做的,难不成还真是大粪?那烟管里还真是活蛆?这大冬天的,哪来的那么些东西,想想就恶心!”
唐子安的眼睛也是一亮,这才是关键的,若是吃的人恶心死,那做的人不也得被熏个半死?
这时小梅子的眸光望着唐子烟请示,唐子烟自然不愿意扫他们的兴,微微点了点头,继续低头看书。
小梅子故作神秘地笑了笑,然后勾着手指让两人贴近她,这才低声说,“要说这是大小姐想出来的好主意,你们知道成安臭豆腐吗?”
“这关臭豆腐什么事?”唐子安不满地撇撇嘴,觉得这小梅子简直就是在兜圈子。
伶云有点会意,但还是好奇地说,“你是说,那臭味是臭豆腐的味道?”
小梅子笑了,继续说,“大小姐说,张勇身在城郊,从小家境贫寒,想必没有吃过臭豆腐这类小吃,所以叫我去成安买了那臭豆腐的卤汁,就是比臭豆腐还要臭的那汤水做了糕点,至于那活蛆,正是趣味斋里养着的还未成形的蛹,柔嫩白软,看起来和蛆差不离。大小姐说,那东西虽然怪异,但吃得起的人大多是富家子弟,这位张公子自然也不知晓……”
“哦哦,所以你们就用这样的办法,让张勇对那烟产生厌恶,从此之后,吸烟就想到蛆,吃糕点就想到大便,真是好办法,好主意。”伶云拍手称赞,眼中直笑出了泪光,抬眸看看正在灯下读书的唐子烟,十分佩服地说,“大小姐就是聪明,不用常人之法,自然得到不同与常人的效果,想必那张勇从此之后能洗新革面,重生一次!”
说到重生,唐子烟微微一愕,抬眸与伶云对视,恍惚之中,又看到了上一世伶云和她在一起的时光,那些日子的艰苦,伶云的泪光,实实让她记忆犹新,永不能忘。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世,她们还好好活着,在这个有炉火的晚上,能一起嬉笑言谈。
想到这里,唐子烟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心底充盈着那幸福之感,一时叫人沉醉。
一轮明月当空,皎如玉盘,辉照大地,份外的明亮,每一处仿佛如撒了珍珠粉似的,银光闪闪,神秘而瑰丽。
唐子烟凝眉看了看屋里幽暗的烛火,又看了看屋外如雪映照的天地,一时兴起,站起身对正在谈笑的三人说,“伶云,你陪我出去走走,小梅子侍奉子安去休息吧,天色已经晚了,明日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你们一起来帮我做。”
小梅子和唐子安起身,也不多问,只伴随唐子安往另一处房间走去,一时间屋子里恢复了寂静,妙语在笼子里叫着,“睡觉,睡觉!”
伶云替唐子烟披了披风,系好的锦锻带子,关了门,随着唐子烟走出了后院。
从侧门出了唐府,沿街缓步慢行,深夜的梁京也自有一种沉静肃穆的庄严,仿佛是经历了风霜浸染的老人,在沧桑之中还有一份庄重,一分安详。
在上一世,唐子烟从来没有这样的心境和时间,能在这街上安安静静地散步,她微微叹息一声,心想原来所要的,终究需要自己去争取,一味的退缩,只能让世界越来越小。
“大小姐,没想到月光之下的梁京这样的美丽,到叫人觉得,浪费了许多的光阴。”伶云向来没有这言语,今天能说出来,到让唐子烟觉得十分的庄重,似乎一个小丫头也随着岁月变迁长大了一般。
唐子烟微微转眸,幽亮如墨晶的眸子闪动,笑道,“那以后,我们经常走走,把那些浪费的光阴都补回来!”
伶云抿嘴微笑,看着唐子烟披了大氅的身影显得那样的高傲圣洁,完全可以与这上天的月亮相媲美,一时神往,竟然忘记了移动步伐。
月光之下,有微微幽影,唐子烟一时神往,心底却有某种情绪在浅浅漾动,连她也有些莫名,不知道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一柱香的功夫过后,天色越发清冷,一层薄霜无声间染便了青瓦,唐子烟心间的烦扰仍在,索性转身对伶云说,“回府,休息!”
简短几字,伶云也听说唐子烟的心绪不平,本想再问,可是再想想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
一路走来,几次想张口问问大小姐今后的打算,如今方家的婚事恐怕不成,连着三次罢婚,这梁京上天都是轰动一时,别的公子恐怕也不敢上门提亲,这样下去,大小姐岂不是要孤老一生?
“大小姐,您今后……”伶云刚刚开口,就被唐子烟出声制止了,“伶云,今后事情多的是,与白家的官司要打,私塾要建,子安也要继承家业,我们都需要同心协力,至于婚事,从此之后不准再提,这话我只说一次!”
“哦!”伶云乖乖应了一声,如今的大小姐今非昔比,她是不敢再指手划脚了,纵然心里还有很多的话想唠叨,最后还是关在了心底。
就快要到唐府门前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一个人嘶哑地喊道,“子烟……”
唐子烟的身子微微一颤,心底一个声音轰然不绝于耳,“宿墨!”声音未出口,她就急步往半开的府门走去,并嘱咐身后的伶云,“我们回府!”
“大小姐!”伶云惊呼一声,就在她刚刚转身时,看到了浑身淌水,神情憔悴,狼狈不堪的宿墨站在当街,月光之下,他更像是形如鬼魅一般,叫人看了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是那个身形俊逸,谈笑风声的宿墨公子。
“回府,关门!”唐子烟声音奇冷,脚步也加快几分,待双腿跨入门槛之后,拉着伶云一同进府,那扇朱门就在宿墨面前紧紧地关上了,那一刻,天地一分为二,将两人生生隔在了两个世界里。
蒋鲛牙齿打颤,提声呼喊,“唐小姐,我家公子特意前来相见,是想当面感谢唐小姐的救命之恩,请唐小姐出来一见!”
唐子烟的背倚在朱门上,心如刀绞,那日在香山寺已发下毒誓,与宿墨永世不能相见,否则天诛地灭。
如今,她身负许多责任,既然承诺就没有反悔的余地,况且她与宿墨注定是劳燕分飞,天上地下的命运,这在最初替宿墨占卜时已经知晓,宿墨天子之命,妻妾成群,皇后命足九十,无疾而终。
这个人,不会是她,就凭她现在频繁占卜,活过四十已经是上天眷顾,宿墨,对不起!唐子烟的心中淌血,指甲深陷手掌,可是许多话也只能在这心底低吟,化作了风声。
“子烟,你救了我,为何不肯见我,难道我们之间连见一面的情谊都没了吗?”宿墨声音发颤,身子已经是极度虚弱,在海水里长久浸泡挣扎,力气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