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间之后,唐子烟几乎是一觉睡到清晨,在睡梦之中,竟然再次看到了在峡谷里日出的情形,心中的那层美好如纱一般将梦笼罩,醒来时,她的嘴角竟然微微带着一丝笑意。
她意外地伸出手,摸了摸脸颊,心里也不似往常那般沉重,竟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小姐,你醒了?这一觉你可是睡了好久,太阳都照得老高了呢!”伶云见唐子烟醒来,立刻从外间端进准备好的洗脸水,放在床边,又在水里泡好了毛巾,准备替唐子烟擦脸。
唐子烟起身下床,舒展了一下筋骨,突然想起唐子安上学的事情,问道,“子安呢,可有上学去?上学的东西可准备好了,全是新的吗?”
“小姐放心吧,伶云昨个就将那些东西备好了,全是新的。还给公子买了新的衣服和鞋子,他上学的时候,从头到脚都是新的呢,小姐不必担忧。”伶云的语气欢快,似比平日里开心,连动作都变得十分轻快。
唐子烟想了片刻,回头问伶云,“今天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看起来,你今天可有点不一样!”
“小姐高兴,伶云就高兴啊,小姐也该照照镜子,虽然昨天经历了那么大的事情,可是今天起来之后,看起来整个人都明丽了许多,嘴角竟然还带着笑呢,伶云好久都没有看到过小姐的笑脸了。”伶云说着说着,眉间又浮起惆怅,从小到大能看到小姐笑的时候不多,现在虽然不比从前总是独自落泪,可是也常常是双眉紧锁。今天看到小姐那么轻松,她当然替小姐高兴。
“是吗?真有那么明显吗?”唐子烟疑惑的走至铜镜前,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果然比平时要明丽几分,像是花园里是线菊经过一场秋雨后,变得更加多姿。
“不是我说,自从宿墨公子来了之后,小姐就不像以往那样总皱着眉头,虽然宿墨公子老惹小姐生气,可是伶云觉得,小姐和宿墨公子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无忧无虑的。”伶云的话落至心底,让唐子烟的心不由晃了一晃,昨日在宿墨面前落泪的一幕还很清晰,难道真如伶云所说,她跟宿墨在一起的时候才无忧无虑吗?
伶云把毛巾递过来,看着出神的唐子烟,抿嘴笑了。片刻后,伶云又皱起眉头叹息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接过唐子烟递过来的毛巾不声不响的洗起来。
“你这丫头,如今心事也是难猜了,这一会笑一会恼的样子做什么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怎么折磨你了,让你表情如此怪异多变。”唐子烟对伶云的那些动作不解,不过觉得这丫头越来越有意思了。
伶云嘴里咕哝,“早就说宿墨公子是可托付终生之人,小姐总是当作耳旁风,如今偏偏主动要求嫁进方家,以后与宿墨公子恐怕无缘了,真是可惜。”
“你这丫头,如今管的事情是越发多了,是不是自己喜欢宿墨公子不好开口,偏偏要把我拉着垫上,这算什么?如果你喜欢他,我可以帮你问问他家在何方……”
“小姐……”伶云跺脚再跺脚,红上的飞红像是涂了胭脂一般,见唐子烟还是笑,伶云干脆扔了毛巾直直向唐子烟扑过来呵她的痒痒。
唐子烟起身跑至外间,绕着桌案边跑边道,“伶云,你就饶了我吧,我不说了还不成吗?”
“小姐真坏,伶云陪伴小姐多年,什么时候小姐就变得这么坏了,还给丫头作起媒来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挠你的痒痒,叫你以后再乱说伶云。”说着,又追至桌子另一旁,两人你一躲我一闪,竟然像是回到了过去,那时候唐子烟的娘亲还活着,伶云就曾这样开心的逗着唐子烟玩,无忧无虑。
屋角的八哥妙语见二人闹,扇着翅膀叫,“打架了,打架了……”
此时,二夫人带着几个婆子走进后院,听到唐子烟和伶云的吵闹时,心中立刻鄙夷唐子烟的下贱,唐唐一个嫡女竟然和丫头玩在一起,若是方家人知道她是如此脾性,娶了恐怕会后悔一辈子。
“像什么话,一个丫头没大没小跟小姐玩闹,若是传出去,还以为我们唐府的下人都是如此没规矩!”二夫人厉声呵斥,屋角的八哥立刻闭了嘴,无趣的拍了拍翅膀,缩着头退到了笼角。
伶云立刻停下,忙走至二夫人身前准备道歉,唐子烟此时也走到前面道,“多谢二娘的关心,伶云从小照顾我,我视伶云如姐姐般看待,如果没有外人在的时候,我们从来都没有什么顾忌,我们同桌吃饭,还同床而眠,如果二娘对此真的有什么意见的话,那不妨告诉爹爹,看爹爹怎么惩治我!”
“你……你说的没错,伶云是从小照顾你,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否则猪狗不如。”二夫人气得肺都要炸了,却也不能在众人前发作,反正这个死丫头都快要嫁了,再忍几日也不是不能。
说完,向身后的那几个婆子摆了摆手,用十分怠慢的声音道,“老爷说了,唐府嫡女出嫁不能太过寒碜,这是我吩咐人做的两套嫁衣,两套寻常穿的衣服。本是还想为大小姐多做几套,后来又想方府也是商家,派头可不比咱们唐家的小,到不如等小姐过了那边,让姑爷给你做几套,也示你们夫妻恩爱和谐,让人看了羡慕。”
唐子烟心里清楚,二夫人不过是为了敷衍爹爹的吩咐罢了,也不生气,只是十分温婉一笑,“让二娘破费了,不过有这些子烟也够穿了!”穿完,就吩咐伶云,“伶云,你先把这些衣物都收起来,等出嫁那日再给我取出来。”
伶云走过去,伸手一摸,脸色立刻就暗下来,这哪里是什么好货色,就是府里的丫头们出嫁恐怕也不会看这样粗劣的布匹,上面的织线不平滑也就算了,竟然还有许多的线头在外。
不满地接过衣物,走至唐子烟身边的时候努了努嘴,唐子烟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二娘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子烟正要出去呢,这就要关门。”
“我能有什么事情,这些日子,也不过只是忙着你出嫁这件事情,府上还要有许多的布置,等你回门那天也好让方家知道,我们唐府也不比他们差。”二夫人的语调阴阳怪气,不过唐子烟早就不为怪了,只笑着点头,“二娘辛苦了!”
待二夫人转身离开,唐子烟才听到伶云嘴里咕哝,“那是什么嫁衣,连我看了都不稀罕,凭什么要我家小姐就穿那样的衣物出嫁?如果是二小姐出嫁,嫁衣恐怕要比这个好上一千倍也不止吧!”
听着伶云替她委屈,唐子烟心中十分的温暖,不过她对那件嫁衣的事情到不在意。娘亲临走前留下的东西很多,这些年被二夫人和唐子琴搜刮走了不少,可是唯独娘亲出嫁时的嫁衣还留在衣柜最底下。只因为二夫人和唐子琴都忌讳那是死人的嫁衣,才没有动念头拿走。唐子烟至今还记得初见那件嫁衣时的惊艳之感,那是她从小到大见到过最美的衣服,这次出嫁,不妨就穿那件吧。
“伶云,把娘亲留给我的那件嫁衣取出来晒晒,大婚那日,我就穿那件喜服吧。”唐子烟想起娘亲,难免又想起娘亲临走时的嘱托,让她定要照顾好子安。她曾辜负过一次,这一世她不会再让娘亲失望了。
伶云愕然一怔,脸色渐渐舒缓,“奴婢怎么把夫人的喜服就忘了呢?夫人当年可是郡主出嫁,穿着的喜服当然是皇家绣纺织就的喜服,用的布匹也是国外进贡来最好的锦布,小姐穿了那件喜服出嫁定然没错,一定会让二夫人和二小姐大开眼界。”
“那还不快去取?”听着伶云这小嘴吧嗒吧嗒,把唐子烟都逗笑了,从来没觉得原来伶云这样伶牙俐齿,能说会道,竟然能把以前的事情也说的这么绘声绘色,好像把那件衣服真的放到眼前瞧了一样。
伶云欢快点头,提步走至内间,打开衣柜,将上面叠放的衣服一层一层取出,这时柜底才露出一个红色的包袱来。伶云十分小心地将那个包袱抱出来,放在桌上,又轻轻打开,一件大红的喜衣渐渐展现在两人的面前。
唐子烟伸手去摸那件喜服,果然如伶云所说,这件喜服是用最好的天蚕釉锦穿金银丝织就,不仅光采眩目,而且手感也非常的柔滑,仿若是摸到玉石之感。上面织着七彩凤凰,光华夺目,栩栩如生,裙底是七彩莲花托底,也如闻风而动,竟似有香味四溢,让人一时出神。
待两人欣赏够了这件喜服,伶云突然又暗叹,“只是可惜,当年夫人的凤冠让二小姐派人抢去,拆了珠子卖钱了,若不然出嫁那日小姐定会惊艳全梁京,方家公子定然也会终生难忘。”
“到也不必可惜,我也不见得就喜欢那些珠钗银饰,到那日,你只需帮我找一朵鲜花戴上,岂不是又新鲜又好看,还不落俗?”唐子烟本是想解伶云心宽,对她来说穿着这件喜服,不过是怀念娘亲,也想知道娘亲嫁入唐府是何种心情,至于头饰,可有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