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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学院里的风波

黎明的曙光,透过玻璃,从窗口明晃晃地射进来,光线落在崭新的一面镜子上,清晰地照出房间主人的身影。

试衣镜前,佐伊换上了一套休闲服饰,坦开菏叶领的白衬衫,雪白清爽的颜色,袖口钉着银色纽扣,烫得笔挺的深色休闲裤,衬衫衣角长长地露到裤子外,他照着镜子往领口下松松地打了根银色斜条纹领带,旋开一件浅蓝色的休闲西服,利落地套在衬衫外面,大步走出房间。

“噢,我的上帝!”

上楼来的管家迎面撞见房间里出来的人,下巴都险些掉到地上,“佐佐佐佐伊少爷?!”

“卡林,早!”佐伊打个招呼,神清气爽地往楼下走。

楼下,有钢琴声。

客厅里靠窗的地方,三脚架的黑色大钢琴上摆了一束沾着露珠的火红色玫瑰,怒放的玫瑰,火红之中燃烧出黑色的怒焰!

蓝月亮坐在钢琴前,十指飞快地跳跃在琴键上,弹奏着《GIVE A LITTLE TIME TO YOUR LOVE》。

《命运》钢琴曲激烈高昂的节奏中,俊美的少年从铺着猩红地毯、雕刻玫瑰花纹扶手的华丽旋梯上,一步步走来。

钢琴前弹奏的玫瑰色少女,目不暇接地注视着钢琴黑色光亮的清漆层面上映照出的一抹影子——旋梯上走来的少年,优雅地踩过一级级的阶梯,深邃的眼眸凝视着钢琴前弹奏的少女背影,唇边泛开了笑缕,如同舞会中出现的王子,带着迷人的微笑,从华丽的旋梯上,风度翩翩地走来……

随着少年脚下踩落的每一级阶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在拉近!她的手指更加有力地弹动琴键,《命运》冲击到最高潮的旋律,激烈跳跃的音符,震撼人心!

愤怒燃烧的火花在她眼底蹿动,压抑了整个晚上的情绪从指尖流泻的音符中鲜明地跳跃着,激烈而狂野地跳跃着,夜色中凝结了露水的刺玫瑰张扬地怒放,燃烧着愤怒和悲伤,烘干了隐藏眼底的泪水,她缓缓抬头,蓝眸里有滚烫的火焰,热辣辣地烧向他的眼中!

眼中刺痛,几乎灼伤到灵魂深处,他眯起了眼,停步在旋梯口,看着钢琴前怒放着黑焰的刺玫瑰,她眼底深藏的悲伤和愤怒、昨夜那无法倾诉的情绪,在《命运》的旋律中爆发了,弹在琴键上的双手是如此的用力,凸出青筋的白皙颈项上,烙印着一道道被宝石冰冷的利芒割划的红痕,烙下的伤口,触目惊心!

漠然的表象下,是鲜明燃烧的灵魂!

这一刻,激烈的《命运》钢琴曲中,旋梯上的少年分明碰触到了这个赤裸裸的灵魂,一个在命运漩涡中奋力挣扎、愤怒哭泣了的灵魂!

那样强烈的音符,推着命运的齿轮加速转动着,偏离了轨道……站在旋梯口的少年开始往一个脱轨的方向走,一步步地靠近弹钢琴的玫瑰色少女。

“昨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弹在琴键的十指停顿,她凝视着琴架上一抹倒影,玫瑰色的唇瓣吐出冷硬的刺,“记住,你什么都没有看到!”

“昨天晚上发生过什么吗?”

他笑,把钢琴上的那束玫瑰插到了她微卷的秀发上。

指尖触及插在鬓发上的玫瑰,她缓缓抬头,望入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昨晚,你看到月光了吗?”

“是的,很朦胧的月光!”弯弯的蓝眸里落着睫毛的阴影,朦胧色的,他第一次觉得,她的眼睛妩媚极了,是那种多情的妩媚,如同一个甜蜜的陷阱,让人甘心一头栽进去,“朦胧的月光,催眠了我,整个晚上,我都在梦中!”

“说你傻的人,才是真正的傻瓜!”她笑了,第一次,在他面前真诚地笑,“Dad出门办事,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不过,财经学院那边的手续都办好了,佐伊,记得今天得准点去学院理事会报名。”

“蓝——”

JOSH在外面叫唤。

盖上钢琴,蓝月亮神色如常,淡定地走了出去。

喀啦!

不透明的磨砂玻璃门拉开,客厅斜对面的餐厅里,椭圆形的长长餐桌上,铺上了洁白的桌布,银色烛台插上了蜡烛,暖色调的地毯、装饰壁纸,让餐厅流泻出一种温和的橘光,欧洲风格的壁炉里烧着火,壁炉前长长的餐桌上摆了一盘盘丰盛佳肴。

佐伊走了进去,坐到餐桌旁,转转手里剥了壳的鸡蛋,放到嘴边咬一口,正把汤匙伸到菌菇汤里时,突然听到有人在他背后咳嗽了一声:“小心吃撑了,少爷!”

不用回头,他就能猜到这个满含挑剔意味的声音的主人,“卡林,来得正好,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管家心头有一丝不祥的预感,看到少爷又掏出了那支钢笔时,他赶紧收起记了账的本子,缩着手退到安全地带,这一退,可就无法阻止少爷在洁白的桌布上涂鸦了,眼睁睁地看着桌布上一张人物素描逐渐成型,管家歪了口鼻开始呻吟:“少爷,您别再画了!”

“不画出来,你怎么看得到?”简单的线条,凌乱的阴影,一个人物形象鲜然跃于桌布上,“过来,仔细看看,认得出我画的是谁吗?”

“少爷,您当我是白痴吗?不用看,我也知道您在画夫人!”无法容忍被个傻瓜当作白痴,管家被刺激得脱口直言,“房间里不是挂着一张吗?您别再临摹了。”

“夫人?”油画里的少女难道是……

“贝恩老爷的夫人、蓝小姐的生母——梅丽夫人!”这么明确的答案,傻瓜也该听明白了吧?

进一步证实了心中的猜测,他非常满意管家的表现,“卡林,你真聪明!”

浪费了早晨宝贵的时间,只为玩一个猜谜游戏,被个众所公认的傻瓜耍得团团转的滋味可不好受,管家很不高兴地瞪着少爷,“您很无聊是吗?先听听外面,那是什么声音?”

有些猜不透管家的意思,他侧耳聆听了一下,外面的确有声音——车子引擎被发动时的声音,这种声音很平常,但,在这座庄园里除了马蹄声还能听到这种声音,却使他感觉意外,“车子?外面是车子的声音?”

“您能听出来真是太好了!”一个脑子出毛病的傻瓜能分辨出车子和马匹之间的区别,真是让人感到惊喜,管家的表情十分夸张,大幅度地打了一个鞠躬邀请的手势,“您不想出去看看吗?”

这个鞠躬邀请的手势过于殷勤,佐伊挑高一边的眉毛瞄着管家,看他这个姿势保持得过于辛苦了,这才站了起来,漫步走出门去,只来得及看到一支颇为壮观的车队,陆续开出了庄园,消失在公路上。

站在门廊下,佐伊搓着下巴琢磨,“出去的有几个人?”

“玛莎拉蒂被狄宴女士借用了,迈巴赫是JOSH少爷借走的,当然,车上有蓝小姐的专职司机,后面那几部,是JOSH少爷贴身保镖们开的车……”管家数了一大堆,这才说到重点:“所以,庄园里的车子全部开出去了。”

看着管家满脸不怀好意的笑,感觉有些不对劲了,佐伊仔细地想了想,挑到了字眼:“全部?”

“是的,全部!”管家那种可恶的眼神毫无疑问的,是想看人闹笑话。

“那么,我出门该坐什么?”双手环胸,他等着管家的答复。

“您出门干什么?”管家明知故问。

“财经学院那边的手续都办好了,我得在今天准点去学院理事会报个到。”没兴趣和管家绕着弯儿说话,他很直接地问,“财经学院离这里应该不算近吧?”

“很近,只要开车去,四十五分钟就能到达巴罗亚财经学院!”管家刻意地着急起来,“哎呀,现在都快九点整了!我记得小姐说过,那座国际化高等私立学府九点十五分就得关闭校门,而且,学院里的制度非常严格,头一天报到就迟到了的新生,会被取消名额,不予录取!”

“然后?”看管家的表情,他就知道事还没完,果然,管家着急的表情维持不到一分钟,就翘着嘴角笑了,“然后就是,您被取消学府深造的资格,摘不到博士帽,无法通过第一项考验,实践不了遗嘱上的约定,就没有资格继承莱曼先生的遗产!”

“如果庄园里还有其他车辆,把车钥匙给我!”伸出手去,他只说了一句:“不要说没有!卡林,藏起车子,耽误我的时间,这是你的错,这种错误下导致的所有后果,都得由你来承担,包括那笔遗产,都得由你来照额赔偿!”

“少爷,您在威胁我?”管家吃惊地瞪着面前的少年,难以置信,一直被他当作傻瓜的少爷竟会有如此机智灵敏的反应能力,头一回正视少爷的眼神,他冷不丁感觉到了潜藏的危险和压迫感,喉咙都有些发紧,干巴巴地说:“不、不、不就是想开车子吗,我带您去车库!”

管家带他去的是庄园角落的库房,那里被分割布置成了几个陈列室,亮光漆的地板上,展示着一辆辆古董老爷车。

佐伊停步在一辆劳斯莱斯第一代车款旁,这辆经典的老爷车连挡风玻璃都擦得亮晶晶的,显然是保养得很好,却失去了行驶的功用,只是陈列展览着,油箱里一滴油都没有加,轮子也是瘪着的。

“这些就是你所说的剩余的车子?连骨头都开始散架的老家伙们还能上路吗?”他的牙根开始发痒。

“所有的车子都给您看过了,”管家摆着一张被人欠了债似的脸,没好气地说,“我可没法子给您变一辆车出来,您就死了那条心吧!”

佐伊盯着管家,盯得人脚底心发软,“卡林,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带着极度危险的笑容,他一步步地把人逼到角落里。

“什、什、什么?”本能地感知到危险的信号,管家头皮发麻地往后退。

“卡林,你的口气太臭了!”

把人逼到墙角,佐伊笑着弹动了一下手指,指尖似乎有极小的刀片弹出,门口吊着装饰火盆的绳索突然断裂,像火焰一样闪闪发光的稀有山铜制造的火盆垂直掉落,准确无比地砸落在管家的脑袋上,发出“哐啷”一声响,脑门子像是敲到了一面锣,管家两脚扭麻花似的晃悠来晃悠去,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两眼翻了白。

“所以,闭上你的嘴巴!”

少了管家的“真知灼见”,耳根子清净不少,佐伊探出脚尖勾了勾管家的口袋,很是灵巧地勾出一大串钥匙,踢毽子般抛起钥匙接到手中,果然,管家随身携带的这串钥匙上都贴有标签,每一枚钥匙都不会弄混淆,一枚一枚仔细地察看标签,看到其中一枚贴有“hangar”标签的钥匙时,眼睛一亮,他飞快跑出门去,绕着庄园跑,穿过林****,前方高坡上一块修割平整的草坪,却被一道铁门隔开,铁门上挂着锁。

把贴有“飞机坪”标签的钥匙插进锁眼里,铁门开了,草坪上,一点耀眼的金属光芒,在阳光下闪烁,他知道那是什么,心跳开始加速,冲金属光芒的发射点张开五指,久违的感觉终于回来,那是风,风从指间滑过,这一刻,他感觉到了风速!

九点十五分。

巴罗亚财经学院上空,螺旋桨的轰鸣声中,入校的学员纷纷抬头仰望,有人在惊呼,用手指向上空,所有的人,都在抬头时看到了一架直升飞机,螺旋桨带着强劲的气流席卷了整座学府,狂风骤起,飞沙走石,弥漫的尘土遮掩了视线,人们纷纷用手遮挡风沙,运足了眼力,看着那架直升飞机徐徐下降,停在了操场中央。

螺旋桨戛然停止转动,尘雾渐渐消散,机舱门打开,一个发缕飞扬的少年,从驾驶机舱走出,脱掉了黑色的手套,摘掉了架在鼻梁上的黑色墨镜,以犀利如鹰的眼神,盯准了学院理事会所在的那栋金色大楼,缓缓举起手中一只扩音喇叭,带着飞扬的步伐,一步步笔直地走向那栋金色大楼,喇叭里传出的声音响彻整座学院——

“理事会会长先生,我是佐伊·利奥诺拉财团的继承人,佐伊·利奥诺拉,向您致敬!”

巴罗亚财经学院理事会所在的金色大楼,一扇百叶窗打开,窗口站着个人影,楼顶广播音箱里传出一个声音:“欢迎你,我们的新学员,佐伊,到楼上来吧!”

仰头看了看金色大楼上的人影,辨清了那个窗口所在的楼层位置,佐伊大步走进楼去,一道电梯门适时打开,刻有学院橄榄枝桂冠徽章的金色电梯供私人专用,可以直达学院理事会高层机构核心区——理事会会长办公室。

搭乘电梯上来,由一位工作人员引领着,走到会长办公室的门外,工作人员推开虚掩的门,通报一声:“佐伊先生来了。”侧个身,示意新学员自行入内,他则退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Zoe-Leonora?”学院理事会的会长坐在偌大的办公桌后面,戴着金丝边的眼镜,百叶窗的遮阳效果使得这位会长的面部轮廓隐藏在阴影里,只在眼镜两片镜面上闪出凌厉的寒光。从声音上辨别,这是一个刻板教育模式和严格标准尺度规范下结合出的某种精英类产物,对着今天准点来报名的新学员毫不客气地批评:“你应该早点来,至少得早半个小时,先来这里等我,而不是让我等你!”

“我没有迟到。”佐伊看着办公桌后面背光而坐的学院理事会会长,如同面对刑讯室里提审犯人的长官,有一种被强加罪名的高度压迫感,这种高压很容易激发逆反心理,“你这里需要的是学员还是哈巴狗?”

突然,房间一个角落有人“噗嗤嗤”地笑出了声。佐伊讶然转眸,这才发现角落里还坐着个人。

一个金发男子坐在办公沙发上。

看到这个金发男子时,佐伊有些惊讶,在这么一个古板式精英化教育制度的学院,这么一个沉闷的办公室里,居然还有不和谐个体的存在!坐在沙发上的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挑染了一头绚烂的金黄色头发,两只耳朵都穿了五六个耳钉,金色玫瑰纹的耳钉,闪闪发光,脖子上套着米色钉珠皮颈链,穿着花花公子品牌服饰,右手大拇指摁着下巴,食指微微勾进性感的薄唇里,笑得漫不经心,看起来有些性感也有些随意放荡。

“您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金发男子瞟了办公桌后面的男人一眼,目光转到新学员身上,饶有兴味地笑了,“把他交给我吧,由我来调教他!”说着,站了起来,也不管人家答不答应,上去伸臂一勾人的脖子,当着理事会会长的面,拐带新学员擅自离开。

砰然关门声过后,刚出虎穴的人又入了狼窝,佐伊看了看勾在自个脖子上的那只手,它正从他的颈项往上移,指尖绕到了他的发梢,撩勾着,拐了人出来的金发男子在电梯里开始挑逗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同胞,指尖缠住了发梢,低头在他耳边呵气,以极其暧昧的语调问:“我是一个胆大的妄求者,在这个学院里被我罩着,你会过得逍遥自在,不过,我总得尝点甜头,你说呢?”

缠到发梢上的那只手又不老实地爬到了脸上,佐伊却连眼皮子也没抬动一下,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情绪。

“我在报纸上看过穿上裙子时的你,你的脸蛋迷人极了!”手指轻佻地刮过珍珠色的脸蛋,金发男子的鼻尖几乎蹭了上去,深深一嗅,“你该搽点粉……穿上裙子、喷上香水、抹上口红……”闭上眼,他开始陶醉在想象中。

佐伊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突然一把扣住这家伙的后脑勺,让两个人的脸靠得很近了,在对方惊讶地睁开眼以为会被亲吻到时,佐伊的脚下猛地用力一蹬,踩扁了对方的皮鞋,近距离逼视着那双浮现了痛苦之色的眼睛,在唇边绽开了一抹极度危险的笑缕,以最低的嗓音说:“我可以让你尝到血液从拳头底下喷出的腥甜味!”

“羊羔也会咬人?”脚指甲可能被踩出血了,虽然痛得嘶嘶抽气,金发男子还是以玩弄的心态,挑着嘴角笑,轻佻无比,“穿着跳舞裙的姑娘,你的拳头有多大?”

佐伊的回答很直接,一个漂亮的右勾拳,爽快地揍在人的下巴,揍得人脖子歪到了一边。

下巴一块乌青,金发男子缓缓直起歪到一边的脖子,一根手指擦过下巴,舌头抵了一下出血的牙龈,咧着嘴,居然在笑,无法抑制的,越笑越开心,“就这么点力度?可真让人失望啊……”说着,竟也猛地挥出一记拳风,拳头猛烈地砸在电梯坚固的厢壁上,金属材质的表面竟凹了进去,“被人欺负了,想反抗就得用尽全力,全力反扑!”捏紧了拳头,抵在墙上,手腕上护腕的黑色绑带露了出来,这个笑起来浪荡不羁的男人,竟有空手道的黑带级别,练得一副好身手,“往后,再被人瞧不起、被人嘲弄,你该把那个人揍趴在地上满地找牙!”缓缓松开手劲,这家伙又伸臂勾着人的脖子,用力勒了一下,笑着露出满口白牙,“嗨,可别再让我瞧不起了!”

“来学院的第一课,你就教我打架得狠到底?”佐伊也笑了,松开拳头,重新打量这个金发男子,“你是体育教练?”

“我是教授,也是珠宝玩家,知道赌石这玩意吗?”掌心上翻,这家伙像一个疯狂的赌徒,想象着掌心里握住的宝贝,眼里冒了光,“赌石,这玩意非常刺激!”

“买一块石头,看看里面剖出的是不是翡翠?”玉石古玩这些东西,他可算问到行家了,珠宝鉴定师的眼光也比不上神偷的贼眼厉害,“你想赌上自己的运气,做一夜暴富的美梦?”

“佐伊,这世上只有钱才是万能的!没有钱,你会寸步难行!”吊儿郎当地笑着,他的眼神却十分认真,走出电梯间,朝着天空,他展开双臂,大声呐喊:“我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足以砸死人的钱!快给我钱吧,掉一大把钞票给我吧!”

“可惜,它不是万能的。”佐伊抬头看了看上苍,“生命和情感,不是你付出金钱就可以买到的!”这两样东西,曾经,是他丢失过的。

侧过头来,看了看身边的少年,完全颠覆了在报纸上看到这个人时的糟糕印象,初次接触,这少年给他的感觉竟是与众不同的,那种眼神,那种几乎能吸人魂魄的眼神,带着鹰般的犀利,张扬的、无所畏惧!他看得有些呆怔,少年已然轻快地走到了前面。

“那是你的车?”突然停步,察觉后面的人没有跟上来,佐伊转过头来看他。

耸耸肩,笑容依旧轻佻,一瞬的呆怔被他巧妙掩饰过去,吊儿郎当地走到楼下停的一部金属车架、线条粗犷豪放的越野车前,双臂撑着车门,跃身而起,直接跳进了驾驶座,“滴”的一声按响了喇叭,“我的宝贝儿,它很酷吧?”打开车门,等待他的新朋友坐上车来,“上来兜兜风吧,我带你参观一下学院的整体风貌!”

看了看这部非常拉风、完全手工制造的新概念车型,佐伊毫不犹豫地坐到了副驾驶位置,关上车门,盯着金发男子的眼睛,笑着说:“你让那些玩车的疯子改装过这部车?”

“嗨,他们是天才设计师!”金发男子插上车钥匙,发动车子前,转过头来迎向少年的目光,“你能看出它改装的痕迹?哈,看来天才的触觉是一样的,传闻并不可信!”其实那不是一个传闻,他看过有关于莱曼遗产继承人的所有资料,包括医院开出的病历,依据医学专家的诊断描述,此刻,坐在他身边的人应当是个智力停顿在幼年时期的智障儿,低能的、可以做出一些幼稚可笑行为的傻瓜!但,现在值得怀疑的,只有那个开出诊断书的所谓的医学专家!

把持着方向盘,猛打一个转弯,兰斯打开车内音响,震耳欲聋的快烧DJ音乐中,挡风玻璃前突然蹦出个骷髅头,牙齿残缺不齐地冒出喋喋怪笑声。

“吓到了吧?”看看身旁的少年,车子主人得意显摆,“它可是咱们的祖先,类人猿头盖骨化石,设计师们把它装在车上可真是一个极妙的创意,打开音响,这位祖先就会冒出头来,配上怪笑声,瞧,真酷!”

超大音响震疼了耳朵,佐伊按着额头叹气:流年不利,竟坐上了一个疯子的车!

车子在中心广场打转,广场上矗立的一座少女铜像吸引了佐伊的目光,戴着橄榄枝桂冠的少女铜像,面部轮廓有些熟悉,他盯着她,久久、久久……

“月亮女神,她很美是吗?”同样看着那座少女铜像,金发男子的表情有些复杂,突兀地说:“这座规模惊人的学院,原本属于你!属于你即将继承的遗产当中的一部分!”

“什么?”佐伊终于回过头来,看着身边男子。

“出资建造这座学院的是你的父亲,莱曼先生!”打着方向盘,车子在铜像四周绕弯,金发男子语出惊人:“十八年前,你的父亲把整座学院送给了一个人,一个刚刚出生的女婴,她是巴罗亚家族的小女儿——Moon!”转过头来,盯着少年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如今,她成了你的未婚妻!”

“蓝?!”斥资亿万的学府规模,何其惊人的一笔馈赠!

“知道法国的巴罗亚家族吗?”金发男子似乎经过了多方打听,全面细致地调查了解,深入挖掘了一个家族的背景,“历史悠久的巴罗亚家族,诺曼底最古老、最高贵的姓氏,十九世纪遗留下来的最后一滴公爵血脉,显赫的家族背景、身份地位都值得小市民瞻仰膜拜!”说着,冷冷地哼笑两声,“从坟墓里带出贵族老爷那颗长蛆的脑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年代,还在苛求门当户对,这个巴罗亚学院,连招生都得选豪门子弟、富家少爷,没有钱的穷酸小子,成绩再怎么优秀,还是会被人瞧不起!”顿了顿,平稳一下情绪,脸上又来了随意放荡的笑,“那家的小女儿很漂亮吧?跟他父亲可一点都不像!”

“小女儿?”脑海画面中浮过一具冰棺,佐伊突然问,“那家还有个大女儿吗?”

搭在方向盘上的双手突然握紧,紧攥着拳头,金发男子沉默着,脸上失去了笑容,急打方向盘,远离那座铜像,车子绕到人工湖的堤坝上,减速行驶,缓缓停靠。

“见过那家的男主人吗?贝恩先生!”嘴边又浮出一丝怪笑,金发男子用眼角余光瞟着身边少年,耐人寻味地说了一句:“Say hello to him,for me(代我问候他)。”

“知道这座学院的校长是谁吗?”目光转向车窗外,佐伊突然捕捉到一双熟悉的身影。

“有一位代理校长,据说是国外来的。”拨弄一下挑染的金发,想着外国人不用去发廊染颜料,天生金光灿灿的头发,他的酸葡萄心理就开始发酵,“因为热恋女友就在这座学院就读,那个据说是出身豪门,精通德、日、法、意、俄等等多国语言,擅长外交辞令,各方面都十分优秀的年轻人就跑到这里来钻空子了……”

“是他吗?”开朗温情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佐伊一眼就认出前方与一个校服女孩温情相伴的男子背影——JOSH,竟是这里的代理校长!放着家族的事业不干,捞偏门也要赢得芳心,蓝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竟是如此重要?!

“是他。”看到校园花坛边漫步走着的那双人影,金发男子脸色微变,目光凝视着JOSH身边蓝眸的少女,轻浮浪荡的态度一扫而空,眼神有些暗暗的,隐着伤痛,“我想我找到自己的讲堂了!”

那双人影停步在一栋教学楼前,JOSH亲吻了一下蓝眸女孩的前额,目送她走进教学楼,才放心地离开。

坐在车子里的金发男子猛地踩下油门,车子箭一般射到那栋教学楼前,戛然刹停,他拔出车钥匙,跳出车门就往楼里走,“佐伊,跟上来!我的处女课程,你可得来捧捧场!”

处女?!让这家伙讲课准能语惊四座!

进入教学楼,在偌大一个放映式的讲堂里,结合三维影像教材,经济与国际贸易函授课程告一段落,一排排楼梯式层递座位上的学员,不减反增,黑压压的一片,座无虚席!

“听说这次的代课教授很年轻!”

“开着一辆新概念越野车来的,好拉风哦!”

“是个帅哥,服装有品位,性感得像个模特!”

……

女孩们红着脸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放眼望去,在座的半数以上都是年轻女孩,清纯的、羞涩的,也有泼辣的、妩媚的……姹紫嫣红、缤纷多彩!但,当佐伊走进这间讲堂时,一眼就看到了那抹蓝色的身影,点点繁星遮掩不了的月光,淡淡的,有些淡漠的冷色调,悄然流泻在窗台。

踏着精灵般轻快的脚步,当佐伊轻悄走来时,讲堂里突然寂静了,静默的气氛中,坐在窗边望着窗外风景的蓝月亮缓缓转过头来,海蓝色的瞳孔里映入了一抹妖魅的少年身影,那是一个发光体,走到哪里都能吸引无数人的目光。

发觉女生们的目光都凝在他的身上,蓝色的眸子暗沉了一下,有暗潮汹涌,随着少年渐走渐近的身影,蓝月亮淡漠的表情有了波动,如微风吹皱的水面,涟漪层层。

“这么安静?嗨,同学们,来点激情的掌声!鼓掌欢迎你们的新偶像!”

一个不甘寂寞和冷落的声音,带点儿轻佻,带点儿漫不经心的笑,把所有人的视线吸引到了讲台上,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那位穿着花花公子服饰的教授!

一片哗然声中,佐伊的脚步停顿在阶梯上,看着蓝月亮。

蓝月亮看着讲台上的人,伪装在脸上的冷漠面具在那一瞬被击了个粉碎,****裸地暴露出不敢置信,震惊,直至惊喜万分的表情,蓝眸里浮出了一层水壳,她不舍得眨,怕一眨,讲堂前那一抹身影就会消失不见!

讲堂前的金发男子也在看着蓝月亮,眼中流露了一丝温情,带着酷似JOSH的温情眼神,他离开讲台,一步步地走来,越过了阶梯上站着的佐伊,走到蓝月亮的面前,视线胶着,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他向她伸出手,如同找到了梦中情人,眼中情深难抑,一声呼唤从梦境穿越到现实:“蓝,我回来了。”

金发下一张爽朗如灿阳的笑脸,与记忆深处那个开朗温情的人影重叠,带着遗失了漫长如一个世纪的温情,那样真实地出现在她面前,无法抗拒的,沉溺在那双温情的眼眸里,她看着他,暗蓝的眸光泛漾着迷离的一层水壳,凝聚了,水痕流溢!掌心里那颗微蓝的痣温热,前世的朱砂烙印似乎在这一刻印证了今生的缘分,是她和这个男人未了的缘分!

众多视线默然注视。

佐伊默然注视。

眼神变得异常温情的男子,伸着手,默然等待。

这一刻,她的眼中再也看不到别人、看不到金发男子身后默然站着的少年。她把手放进了等待着的手中,一度失去的温情,重拾,泪水夺眶而出,玫瑰色的唇颤抖着,唤出了记忆中烙印的这个男人的名字:“兰斯!”

阳光下,开过最绚烂绮丽的花。

雪色花瓣旋落,飘入衣领,从珍珠色的纤秀颈项滑入,微凉。樱花树下的少年,驻身,原地伫立,深邃的眼眸穿过粉白色雾障,看着教学楼一个窗口,蓝色的身影掩映在窗边,被雾隔得有些遥远、有些模糊,少年依旧的,凝眸着,花片旋落,轻沾睫羽,隔了视线,一片暗沉。

从樱花路上轻悄走过,弹落香尘,少年身影远去。

花瓣飞扬的窗口,蓝影微动,一双蓝眸不经意望出窗外,樱花路上,空无一人。

独自离开讲堂,走出教学楼,漫步走过樱花道,佐伊径直往人工湖泊的方向走,走到堤坝上,坐在高高的堤坝,扬手一丢,一本厚厚沉闷的学生纪律手册在空中漂亮地旋转着,划出完美的抛物线后,扑通,落入湖水中。

“看,就是那个小子!”

堤坝下,有人吆喝。

“肮脏的私生子,滚下来!”

往底下看了一眼,看到是校园里结帮拉派的几个不良学生,他意兴阑珊,坐在堤坝上,动也懒得动一下。

“喂——这小子是聋子吗?”

率众而来的一个突着两颗兔子门牙的小头领神气地一挥手,手底下那一拨人纷纷捡起地上的石头,掷手球似的用力往堤坝上扔。

石子飞啸,劈头盖脸地砸来,佐伊抬手一挡,掌心里接住了一块石头,手指关节“咯啦”一阵脆响,握碎的石块变作粉末,宛如细碎的流沙,从拳头缝隙里流泻出来,拳头半遮的脸,双眸在拳头后面微微眯起,迸射出冷钻的光芒,危险的目光罩向那些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一股黑色的气流旋过,衣角往上飞起的那一瞬,从堤坝上冲下的他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心口如遭捶击,心跳一窒,硬生生顿住了脚步!

“你们在干什么?怎么能欺负新同学?快放下石头!”

严厉的呵斥,因了与生俱来的一副温柔嗓音,而变得不是很有力度,但,这帮坏学生看到来的是位教师,不免有些慌张,丢了手中的石头,撒腿就跑。

“同学,你还好吧?有没有伤到?”

那样温柔的声音,那样温柔地捶击在心口,绷紧的心弦,宛如锯尺细而锋利的锯齿,慢慢地磨着、磨着,一寸寸割深了伤口!脑海里瞬间浮过许多记忆的片段,原本温馨美好的画面却撕扯得残碎不堪,如棱角锋利的玻璃碎片,深深扎进伤口!记忆的画面有多美好,玻璃的棱角就有多锋利,伤口就被割得更深更痛,心口宛如破开了一个洞,无法弥补的痛!

看着堤坝下站着的那个人,那张百合般恬静温柔的笑脸,模糊在风中,看得不太真切,似乎所有的情感都只是在梦中经历,醒时,梦,破碎!

“MARIA……”

破碎在风中的呼唤,文卉听得不太真切,带着疑惑,望着堤坝上孤单伫立的一个人影,正想看清那个人的脸,那人却飞快抬起了手,飞快地遮挡了面容!

挡住脸的手渐渐地、渐渐地,紧握成拳!用力握紧的拳头开始颤抖,听得到耳膜里剧烈鼓动的心跳,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他突然往堤坝下冲去,旋风般冲到昔日恋人的面前,在她惊讶的目光尚未来得及看清他的面容时,闪电般出手,蒙住了她的双眼,紧紧地蒙住!

文卉踉跄后退,背,抵住了一棵树干,被逼到死角,无处逃避无处可退,张开嘴想呼救时,唇,被堵住了,被两片疯狂吻来的唇,死死堵住!

被人窃取的吻,掠夺的气息,激狂中带着无限渴望,深深渴望着,而不甘放弃!那样激狂的吻,使她惊恐,令她抗拒,震惊,惧怕,疑惑……纷扰的情绪,混乱一片!

剧烈地挣扎,狠狠地撕咬,痛苦,伴着血液滴落,钻心的痛着,吻,已颤抖,歇了激狂,摩擦在她唇上的,湿漉漉的血渍,腥甜!

一瞬的错觉,她感觉到了熟悉的吻感,带着心碎的伤痛,颤颤地吻入灵魂深处,裸露的灵魂感觉着冰冷,如坠入伤心的海水中,悲痛地沉沦着,越陷越深,一片黑暗!

“……翔?”

唇边一声呢喃,带了颤颤的尾音。

被蒙住了眼睛,感觉着熟悉的吻感,感觉着他的伤痛,说不清道不明的伤痛,伤到最深处,依然纠缠!

“……翔!”

黑暗中,一滴眼泪,悄然滑落,啪嗒,滴落在她的唇上,眼泪的温度超乎了她的想象,霎时间,她哭出了声:“翔,是你吗?是你吗?”

蒙在眼睛上的手,悄然挪开了。

慌慌地睁眼,泪水已然夺眶,一片迷蒙,朦胧中,一抹模糊的人影狂奔而去,陌生的背影在堤坝尽头消失不见。那究竟是谁的身影?

谁的身影朦胧浮现,忽又不见!

“翔……”

靠着树干,整个人缓缓滑跌下来,跌坐在地上,双手掩面,她哭出了声:“我爱你呵,为什么你要离开?”为什么,那种似是而非的熟悉感,总是那样轻易地刺痛了她的心,熟悉的感觉变得模糊时,余下的,只是伤痛,却,执意地留着伤口,奢求着记忆里熟悉的身影再度出现!

孤寂的角落,孤单的哭泣,悲凄冷清。

久久、久久……

文卉站了起来,泪眼凄迷,惶惶无助地兜转在湖泊边的树林中,寻寻觅觅,渐渐地,穿出树林,走到了那条樱花路上。

枝桠在风中细细颤抖,飘下片片粉白色的花瓣,雪花般片片旋转、飘飞,纷纷扬扬的,如一场冷冷的雪。

樱花树下,精灵般美丽的少年,倚着树干,喘息未平,缭乱的花片绕在周身,淅沥的花瓣雨中,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少年霍地转过脸来,深邃的眼眸、迷离的目光,穿过缭乱的花片,一直一直迎着远处跑来的人影。

“翔——”

樱花花瓣纷落,漫过路面,铺成一条樱花路,踏着遍地花片,文卉跑来,乌黑的长发风中飞起,发梢沾上了花片,泪水从眼角纷飞,泪珠滑过发缕,飞在风中……

樱花树下的少年转过身来,突然往前迎上两步,凉凉的风吹过,一片乌黑的长发从眼前飘走。文卉从陌生的少年面前跑过,交叠了的身影又错开!

身影错开,泪水纷飞……

哭泣的容颜远去……

“MARIA——”

少年猝然放声喊,远去的身影微微停顿,隐约看到伊人回头匆匆看了他一眼,只是匆匆的一眼,如同陌路相遇的人随意一瞥,又匆匆的,跑远!

百合般摇曳的身影,消失不见!

突然,脚步声再度响起!

烂漫的樱花路上,一抹蓝色的身影朝着少年,渐渐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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