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后山,玄机与法慧二人一前一后站在峰顶,山下的云雾不断地涌动,如同蛟龙翻滚其中,从这里俯身看下去,整个苍山尽收眼底,玄、气、体三门呈品字形而建,三门正中乃是一块空旷的演武场,演武场表面篆刻着梵文阵法,巨大的石柱犹如一根神针,矗立在整个演武场的中心。
站在法慧身后,玄机心中依然不免有些忧虑,虽说法慧有着惊世骇俗的修为,但从他方才的话语中不难听出貔虎这几万年来变得更加暴戾且修为已经远远超出了当年。
“道长似乎有心事?”法慧右手拄着那黑漆漆的木棍,左手的念珠不断地转动,看着远处那已渐升高的红日,法慧若无其事的问道:“贫僧定当尽自己所能,护住这苍山。”如果说法慧前番所说的话是凭借自身高深莫测的修为让玄机安心,那么现在说这话,就如同一颗定心丸。
“晚辈岂敢对大师的有所怀疑,但如若最后这苍山当真灭于貔虎之手,那也是我苍山的劫难。”玄机双手作揖,解释着自己心中的顾虑,“可怜我这苍山弟子,被卷入了一场灭顶之灾。”
“既是劫难,不可躲亦不可逃,道长又何必过于强求?”
清晨山顶的风总是那么不可捉摸,玄机的道袍随着风微微摆动,后山那条石径,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向竹屋缓缓的走着,也许是孩童的步伐太小,所以前面大人的脚步故意放缓下来,让孩童走的不那么累。看见二人的到来,法慧与玄机也走下峰顶,回到了竹屋内。
“老和尚!老和尚!”在快到竹屋的时候,那孩童甩开了多尼多,一边飞快的跑着,一边叫着法慧。
“老和尚,你看我这衣服好不好看!!”孩童冲进了住屋内,看了看法慧,双手负于身后,故作成熟,在法慧面前昂着头来回走着,孩童身穿碎格花纹的白色长衫,头上戴着一个小小的道观,两侧留着齐肩的鬓发,俊秀的面容上那两颗如宝石般眼睛此时显得如此兴奋。在看到孩童的瞬间,法正与玄机都大吃一惊,现在站在二人面前的,真的是那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赤脚的小乞丐吗??
“嗯,果真有着几分灵气。”玄机捋着胡须,微笑的看着面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孩童。
“阿弥陀佛,小施主,你与老衲说的事,玄机道人已经同意了。”
“啊!”那本就兴奋的脸上此时显得更加激动,不自觉地跳了起来。
“道长已经同意收你为徒,你以后可要好好跟着道长修行,切不可做一些急功急利、仗势欺人之事。”
“师父。。。这。。。您已不问世事多年,不妨把这孩子交予弟子,弟子竭心尽力,定不负大师所托。”法慧的话刚落,一旁的多尼多便感到万分讶异,师傅此生就自己与李秋白,左之平三弟子,若是再亲授弟子,修行必然会停滞,如果是有碍于颜面,不得不答应法正,那此时自己便成了师傅最好的台阶。
“这孩子灵气过人,若只让他受限于门派功法的约束,就如同龙缚浅滩,鹰困囚笼。”玄机看出了多尼多的想法,但却是他多疑了,若没有法慧,玄机也是会考虑收下这孩子。
受限于门派的约束??难道师父要倾尽毕生所学,传授于这孩童??多尼多没想到自己说出的话却是让自己下不来台,“弟子知道了。”
“大师,这孩童可有名字?”
孩童看着三人,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
“不曾提及出于何族。”
“他与大师缘与大师结识,将入我门下,前已有三位师兄,不妨就起谐音,唤作思源?”玄机似乎在征得法正的同意。
“不!我有名字!!”孩童此话一出,在场的三人都怔住了。
“哦?”法慧一路上也问过孩童姓甚名谁,可是孩童却只摇头,说忘记了自己叫什么,然而此时却突然说自己有名字,这不免也让法慧感到讶异。
“我叫冷云霄!”孩童此时脸上那兴奋的表情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忧伤,眼神也显得那么的沧桑,完全没了这个年纪的痕迹,昨夜在梦里,他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一位宛若天仙的女子牵着自己,在一处偌大的宅院玩耍,教他读书习字;也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一位身材壮硕,手持一柄墨色重剑,身披战甲,在被围攻中护住了自己与母亲的周全,然而留给他最深的记忆,是魔羽宫宫主南宫笑那如嘶鸣般的声音,“冷厉!欧婉月!今日就是你一族灭门之时。”
冷云霄!三年前附魔名门冷族被灭后,留下的唯一遗孤,有传闻冷厉在死前将冷家绝世附魔的功法交给了冷云霄,更有传闻说南宫笑将冷云霄带回了魔羽宫,现在,这附魔名门世家最后的血脉,竟在机缘巧合之下与法慧一道上了苍山,也许现在对他来说,这苍山,才是自己唯一能收到庇护的地方。
冷族,一个名声威望毫不亚于龙门寺的家族,也许冷族的存在,只是为了附魔而存在。
附魔——将兵器置于炉内更加精细的锻造,在兵器表面刻满特殊的符文,以激发出自身最大的威力,如果说湛丰是这片大陆上兵器始祖,那么冷族这一脉,更是凌驾于湛丰之上,为神兵利器做最后的点睛之笔。
法慧对冷族并不陌生,他那降魔杖之上的经文便是由冷族第三任族长冷绝所刻,后来法慧在诸多古籍之中找到了冷族的历史,其家族没有根源,似乎自这片大陆生成之初,冷族便已存在,而他们所刻的铭文,也并非梵文心法,而是一种特有的经文,自古以来不少觊觎冷家祖传功法的门派,都想将其据为己有,不曾想冷族所牵扯的势力并非像其表面那样单单只是一个名门望族,仅是龙门寺的主持与其弟子,就能让整个大陆为之颤抖。
然而随着鸠启的坐化成仙,法礼、法正大战三凶兽后的不知所踪,湛丰的消失,以及后来苍山之变,都使得冷族的庇护越来越少,三年前,南宫笑与魔羽宫长老一行十三人突袭了冷族,丧心病狂的南宫笑为了使冷厉交出那本传说中的附魔卷轴,灭了冷族上下三百七十二口,后来冷云霄在母亲欧婉月的保护下离开了平山城,奈何由于伤势过重,刚出平山城便抛下年仅五岁的冷云霄,撒手人寰,冷云霄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母亲的名字,哭累了,便趴在母亲的身边,睡了过去,在闭上眼睛之前,他看见了母亲那留着鲜血的嘴角微微扬起,随后便出现了一道绿色的光芒。。。。。等他醒来,哪里还有母亲的身影,自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界河镇之中。可怜的冷云霄自此便成了与野狗抢食,沦落街头的孤儿。。。
冷云霄!三人在听到这名字以后,神色便严肃起来,眼睛中也透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神色。
“令尊可是冷族族长冷厉?!”虽说这位自称冷云霄的孩子年岁与那位消失了的冷族唯一的血脉相仿,可是冷族是在距离界河镇万里之遥的平山城,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怎么会到此地?玄机神情严肃地问道:“可是平山城的冷厉?!”
“仙人觉得这世上还有几个冷厉?”此番话出,便证实了几人心中的猜想,此刻的冷云霄一改之前活泼的样子,变得让人觉得有点冷酷,是啊。。。一个本该在父母的宠爱下成长的孩子,却亲眼看见了自己的家族被灭,父母与族人被杀,自己沦落他乡,若不是偶遇法慧,他也许一辈子也想不起自己的父母是谁,自己是谁。。。
“阿弥陀佛,这都是老衲的罪过。。。”法慧努力的回忆着冷族一门,从早年开始,恩师便于冷族先祖结下了莫逆之交,自己与师兄法礼也可以说与冷族有着很深的渊源,三年前听闻冷族被灭,唯一的血脉冷云霄失踪,自己便开始四处寻找,没想到,这缘,还是将冷族唯一的血脉交到了自己的手中。
“求仙人收我为徒,教我法术!以让我报那血海深仇!”听到此话,冷云霄噗通一声跪在了玄机身前,那稚嫩的脸上充满了杀气,南宫笑杀自己的母亲、父亲,灭全族三百七十二口人的仇岂能不报?!!
“道长,恐怕贫僧不能将这孩子留在苍山了。”法慧起身,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冷云霄,面色凝重地朝着玄机说道:“冷族一脉与我龙门寺有着万年不解的缘分,而这孩子,却又是冷族唯一的血脉,贫僧不能弃冷族后人于不顾。”
“大师说的极是,恐怕这孩子在大师身边,比在我这苍山之中更为安全。”
竹屋内,法慧坐于木椅上,身前跪着端着茶碗的冷云霄,一场极为简单的‘拜师’仪式正发生着,苍山之祖玄机道人见证着也许以后能改变整个大陆格局的一幕。
“师父请用茶。”冷云霄将将茶碗举过头顶,递到法慧手中。
“阿弥陀佛,师门之命不可违,今我法慧代家师鸠启收你为徒,家师与师兄不在,不行剃度,你带发修行即可。”法慧的话深深怔住了多尼多,鸠启是何人!!!他岂可不知!!如今这法正要代鸠启收这不过八岁的幼儿为徒,这可是让他始料不及的,而玄机似乎早已心中有数,龙门寺,自鸠启建寺便定下门规,非本门掌门不得收徒,这也极大的让龙门寺所习之法得以正统传下去的原因之一。
“家师踏足神界万年,未曾留下师弟法号,以后便直唤你名字。”法正接过冷云霄的茶碗,抿了抿,接着又说道:“以后你称我师兄便可,家师若知晓,也会应允。”
“师。。。师。。。”冷云霄对着面前的这个老者,似乎师兄这个称呼,比他先前叫的老和尚更为糟糕。。。“拜见师兄。”稚嫩的声音脱口而出,法慧微笑地点点头,“以后我会将毕生所学都传授予与你,想必师父若在人间,也会不遗余力的助你修行。”
“多谢师兄!”
看来,这红尘之事,贫僧却是再也躲不过了。
多尼多见着这一切,心里觉得着实古怪,以后岂不是要称这毛头小儿为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