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蜜儿竟抓起剑少的衣襟大喊:“不许你乱说,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定是那个臭女人在单相思。”
好了,似乎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剑少无奈的发笑,“一只眼,你铁定没戏。知道什么是办公室恋情吗?”
蜜儿的揪着剑少的手抓得更紧了,“那你知道什么叫日久生情吗?以后会和他朝夕相处的人是我,而不是偶尔才会碰面的她!”
剑少的笑容越发无奈,“我和老白还形影不离呢,你觉得我们会爱上彼此吗?这种形影不离,说穿了,只是他们的一个工作而已。你可能会爱上一个同事,但你能爱上一个工作、嫁给一个工作吗?在学校里,你能和同学交往,但你能和课本交往吗?”
蜜儿好像有些发狂了,将剑少的身体向后推去,直让他的背贴在假山上。
“哪来的歪理,我又不是课本,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呀。如果你的工作是管理下属,管理你手下的人就是你的全部工作,那么按照你的逻辑,所有下属里面绝不能出现你所喜欢的人了,对吗?如果你管理的权限无限大,那么你岂不是注定孤独终老。”蜜儿说。
剑少歪过嘴小声说:“我喜欢的只有红豆!”然后他正对着蜜儿的脸说,“好,撇开工作与否不谈,我只想问你,他们认识了多久?如你所说,就算是水煮鱼从来都是一厢情愿的单恋,但这单恋,注定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甚至在你未出生前,她就埋下了这缕情愫。你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本去和这漫长的苦恋抗衡。我知道你想说,爱情无关乎时间,只注重对与不对,那么,这么漫长的苦恋都是不对的,你又凭什么说自己对?再者,你有什么能力去和死人争!鞋垫儿的老婆本就是鞋垫儿心中的理想型,她死了之后,更成了鞋垫儿心中的唯一,连水煮鱼这么多年都无法撼动的一颗心,你又有什么好办法能将他攻陷!”
“不是鞋垫儿,是撷电!是撷电!”蜜儿弱弱的呢喃着,方才的气势,一霎间烟消云散。
然后,她静默了,她的眼泪簌簌而下。剑少所说的话,她又如何想不明白呢,关于自己与撷电,她早已剖析得更加深远,但因而也更加的绝望。但她希望是自己错了,这一切不会像所想的那样无奈。
迄今为止,这是蜜儿从剑少口中听到的,最有条理,同样也是最为尖锐的一番话。为什么要说出来呢?又为什么说出这种话的人偏偏是他呢?
蜜儿抽泣起来,一只脚不留余力的踢向剑少的小腿,“我就是对的!我就是对的!他在我生命中最适宜的季节到来,在最适宜的时间说过最适宜的话,我这一生都是在等着他的出现,别人凭什么这样对我?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她委屈的呜咽起来。
剑少就这样由着她踢,由着她打,由着她在泪雨滂沱中让心殇肆无忌惮。
她始终都是这样无助的,却偏偏总在不经意间伪装得遍身棘刺。
膝盖和胸口的踢打,早已让剑少叫苦不迭了,但事情是由他引发的,也自然得由他来承受后果。
“百分之五十!看来火力还不够啊!”剑少在心中默念。
蜜儿无力的滑坐在剑少脚边,将脸埋进自己的臂弯和膝盖中,竭力的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这是她最后的底限。如何是好啊!或许,幸亏来刺痛自己的人是他。如果换做了剑少之外的任何人,自己都是绝对无力承受的。
剑少侧头看着挂在一旁石楞上的干菜,觉得自己此时比这干菜还要来得枯燥些。前面一席话,用光了自己的词汇量,所以再说些什么就会很危险。但自己又不能放着痛哭的蜜儿不管,这才叫真正的如履薄冰,进退无门。
天下间最为枯燥的事,莫过于面对着一个在为别人落泪的女人。
这时,中厅的后门被人敲响,管家的声音透过门扇传了过来,“剑少爷!您还在吗?我得来后院取些干肉!”
管家的声音减缓了蜜儿的抽泣的频率,剑少无奈对着门喊:“老伯,你再等等!现在不方便!”
此言一出,敲门声和管家的话语声戛然而止。有时候,一句“不方便”就是最最方便的搪塞之辞。
剑少掏出一片纸巾,俯下身对蜜儿说:“一只眼,你不要哭了好不好!这要是让老白看到了,可不是一顿揍就能糊弄过去的事了。你行行好,就算可怜本队长,只要你不哭,欠我的那些东西咱们一笔勾销!”
坐在地上的蜜儿抬起哭红的泪眼,伸手掸去剑少小腿上层叠的鞋印,她哽咽着说:“你的腿,没事吧?”
剑少在心里怒喊:能没事吗?也不知道鞋垫儿是怎么忍受你的!但他故意在脸上表现得自然,好像刚刚的踢打对他没什么大碍。
他用纸巾拭着蜜儿脸上的泪,手法温柔,就好像,只要他再稍微用力一点,就会戳破了蜜儿的悲伤,引发再一次的泪雨泛滥一般。
“我的妆是不是都花了?”蜜儿抽着鼻子问。
剑少捧起她的下颚,然后极近距离的注视着她的脸。突然,他眉开眼笑的喷出一句,“漂亮!”。
这是个近距离的爆破音,直喷得蜜儿的头发都向后飘去。蜜儿愠怒的刚想朝他擂出拳头,剑少却掐着一个光亮的小金属环递到她面前,“送你个戒指!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蜜儿惊奇的接过金属环仔细观瞧,“这戒指你从哪儿买的?”
“我哪有钱啊!这是刚刚在这里捡的!”剑少说得倒是厚道。
“这哪里是戒指啊,分明是个扣子,和你衣服上的不是一样的吗?没诚意。”蜜儿说着,便把金属环丢到剑少的额头上。
“千里鹅毛,你懂不懂什么叫情谊!我刚捡到的,还没捂热就送你了,这是多大的诚意啊!”剑少一面说,一面伸手拉起地上的蜜儿。
两个人整理了下衣服,便离开了这个后院。小小的金属环扣子,静谧的躺在青砖上,伴着日光,反射出耀眼的金属光泽。
这一天过得分外无聊。珍瑟始终在睡觉;而水主则始终坐在庭院的古树下,未移开过寸步;临街的那面院墙,在午饭过后不久便修葺完成,匠人们收工离开,仆从们也开始各忙各的;管家提着薄铁水壶,浇灌着庭院中新植来的花卉,但眼睛总是不时的张望着后院方向,显得忧心忡忡,满畦的花被浇得打蔫;侍女们洗涤着主人家的衣物,晾晒在庭院四周。
因为种种猜度与忧心,剑少一直陪着蜜儿,窝在蜜儿的房间角落里,听了一整天的蹩脚音乐。而蜜儿始终倚在床头,翻看着PSP中的相册和文档,除了简单回应剑少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话之外,她始终没主动开口说些什么。
这是剑少第一次踏入蜜儿的领地。到底是女孩家的房间,梳妆台上放满了各色化妆品,不过台前却没有镜子。床头一侧躺着两个半人长的毛绒玩偶,左眼上都被粘了胶带。粉嫩的床单,粉嫩的被子,与放在桌几上的大挎包颜色一致。靠近窗子那一侧,凌乱的堆码着蜜儿的内衣鞋袜,这是与这个稍显整洁而温馨的房间唯一不怎么协调的角落。
越是将房间整理得干净整洁的女孩,越是不愿让外人进入;反倒是那些不怎么爱收拾东西的姑娘,却从不避讳访客的到来。这个定律是剑少从他老姐身上总结出来的,当然,他也为此付出过惨痛代价。
时至傍晚,夕阳将天际烘烤得发紫。
一抹银光闪现之后,古树下的水主从偕行袋内掏出大祭司铭牌。铭牌背面的众多文字中,一串银色光文骤现。水主叹了口气,悠悠的从竹椅上站起身来。
她来到中厅,对管家说:“管家,麻烦您去叫醒你家小姐,就说我有事和她商量。”
管家和蔼的一躬身,然后转身离开。不多时,稍作梳理的珍瑟便来到了中厅,临进门前,她还偷偷打了个呵欠。
“真是失礼,让偶像你看到我如此的狼狈相。”珍瑟颇觉尴尬的说。这时,侍女奉上两杯香茶。
水主微笑道:“事出有因,何必如此理会这些小节!刚刚教会发来了烽火符函,不知你看过了没有?”
珍瑟一吐舌头,小声说:“我才刚睡醒,符函的内容我只大略看了一下,还未看得分明!”
“哦,不妨事,我说给你听。符函的内容一共有三件事情,第一,最后一位准星将已于昨晚被阍沙大祭司寻回。第二,拘尾会发讯说,明天他们将协同所寻得的准星将来我部造访。第三,准星将的元良魁首虽已选定,但还尚未进行必要的仪式,教会预计在九星将汇合后开始对于神祗符令的寻找。”水主摩挲着茶盏的杯脚说。
“这符函,难道有什么深意吗?”珍瑟蹙着眉头问。她刚刚睡醒,脑子还有点运转不灵。
“前者两件事,我还觉不出什么来。但第三件事,似乎是唯独说予你听的。我教的大祭司集团,囊括了中洲四大贵族中的精英,而九星之首也定然会被这精英之一寻获。这是命理天数,是前代圣贤卜得的定论。但拘尾会素来与我教貌合神离,难免会在星将首领的甄选上借题发挥。倘使剑少这孩子是个孔武有力的猛士,或是个深谙世事的长者,那么由他来统帅众星将,虽不至于令所有人心悦诚服,却也还说得过去。但剑少却偏偏还是个心性未定的孩子,只这一点,就成了他树威服众的最大障碍。也不瞒你说,当第二主祭大人说出这个决定时,我在心下也是很难认同的。毕竟,把如此重要的一个头衔放在一个小毛头身上,兹事体大,此举有欠妥当。”水主说。
珍瑟不由得垂下头来,这个剑少,却实有些不怎么争气。
“那也不能让他就这样放弃了这个身份啊!”珍瑟幽幽的说。要是让剑少不去做这个首领,别说川胁主祭的面子上挂不住,剑少自己就得哭着喊着四处找人评理了。
珍瑟吮着嘴唇,说:“可是,在明天的聚会上,不让他出什么纰漏,这比杀了他都难!这样吧,让他明天称病告假,在家里暂避一时。”
水主挑起一缕长发顺到耳后,“这是下乘的办法,而且这也是教会所不希望看到的。试想一下,第一次九位星将同聚你便让剑少缺席,其他人会怎样看待他。这非但起不到多大的遮掩作用,反而会欲盖弥彰弄巧成拙。”
珍瑟一撇嘴,说:“教会是何种用意,我明白了!可是……”
水主娇柔的一笑,“没什么可是!难道连你也看不到剑少身上的优势吗?难道连你也觉得川胁主祭选择他做星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的儿戏之举吗?别人能怀疑他,唯独你却不能!守护祭司与准星将的相遇,可绝不是什么机缘巧合啊!”
剑少毫无优点?也不能这么说,要是使劲找找,终归会找到一、两点长处来的。珍瑟在心中想。“嗯,过一会儿我就去找他谈谈,嘱咐他,明天不论听到什么,都不能放弃做星将魁首的资格!但愿他会乖乖听话。”珍瑟抚着自己白皙的颈子说。
“对了!”水主从怀里取出个封着符印小瓷瓶,这个瓷瓶里装着一节妖兽的断爪,上面还缠绕了一束人发。“昨晚发生的激战,我已如实向教会奏报了。但说到底,那也只是个妖邪的分身,这更证明了芽兽们当下非常虚弱。而且,他还自以为成功诛杀了两位星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其他滋扰。你的控力已经大体恢复,我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水主优雅的站起身来说。
“您要走?那怎么好!”珍瑟忙起身说。
“有许多事,我现在还没准备好直接面对!”水主略显忧郁的说。她的确还没整理好心思,来让自己去面对一双敌视的眼睛。
水主看到珍瑟熠熠放光的眸子,心下竟徒然窘慌起来。珍瑟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许多情理中的事,她自能窥破端倪。人们总喜欢把一些东西深埋心底,有朝一日被人发掘出来时,那便是天塌地陷。
水主沉凝着,说:“比如说,整天看到几个比我年轻漂亮的女孩儿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你让我这样一个大婶情何以堪!”她走过来,抚摩着珍瑟如同锦缎般丝滑的银发。
珍瑟拉着水主的衫角,竟感到了阵阵的心慌。“不要这么说,您永远都是最美丽的人!”
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语,便让水主心生酸痒。珍瑟小的时候,就曾这样拉过她的衫角,称赞过她的美貌。
她将珍瑟的脸捧在胸口,家族精英也罢,教会首席也罢,她始终都是那个可以抱在怀里的娃娃。
珍瑟幼年丧母,而父亲素来对她淡漠非常,但她自有索取关爱的渠道。能索取到他人的身外之物,是贼。能索取到他人的关爱之心,算不算,也是一种贼呢?
天已经全黑了,迁徙而来的候鸟们,此时早早回到了翻新的巢穴,那里有着尚待孵化的娇小生命。初春的夜风,似乎有些吝啬,总是给不出必要的温暖,所以,再无私的鸟儿也不会把歌声与活力在暗夜中挥霍。
第二天天亮,娇嫩的枝丫夜露低垂,被晨曦映射得晶莹剔透。庭院里的浓郁花香伴着股清新的泥土气息,沿着窗子缝隙,透过台前的丝帘,溜进了房里。
剑少深吸口气,拿掉头上的眼罩,然后从地上爬起来。他抻了个长长的懒腰后,爬到在床上继续睡去。
管家端着早点来到剑少的房间,他先将半开着的房门关好,然后再轻轻敲门。“剑少爷!该起床了。”
剑少哼哼唧唧的回应一声。
管家走进来,将早点放在床头,然后又将一整套新衣放在他的枕边。“剑少爷,您真的该起床了!”管家板着面孔说。
剑少咂着嘴说:“现在才几点啊?我不是早就辍学了吗,起那么早干嘛呀?”
管家不由得拧起了眉毛,他在心中怒骂:你个小挨千刀的!在我们家蹭吃蹭喝的也就算了;你私生活糜烂,小姑娘让你勾搭了一个又一个,这我也忍了;现在你还人五人六的在我面前装失学儿童!杀人要是不犯法我早弄死你了!还能容你在这名门大族中滋长歪风邪气?
“剑少爷,大小姐说她欠您半金良票,让我把钱给您。钱我就放在您身边了!”管家毫无顿挫的说。
剑少一骨碌爬起身,抓起一旁的良票说:“老伯,麻烦你告诉她,大米涨价了,下回说什么也不能给她打折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管家摇摇头,离开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