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高坐堂上,掷地有声:“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你把朕的圣旨当什么?你还当你那宝贝女儿是三岁孩童过家家么?说赐婚时便逼着朕赐婚,说解除婚约便要朕休书!你不要脸,朕这张老脸可还是要的!”
贵亲王一对浓眉倒竖,一袭美髯也似根根直立,满脸煞气喝道,“少废话!你便说这休书你是写还是不写罢!”
“你!”皇帝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猛站起来,就手一卷书册便朝贵亲王砸了过来,“你好大的胆子!而今朕看朕倒不像是个皇帝,你倒是比朕像皇帝多了!索性朕让贤给你好了!”
贵亲王冷笑一声,“你当我不想么!当年若不是王父偏爱你,这皇位我也是坐得的!”
“你!你,你,你……”皇帝一屁股跌坐在龙椅之上,半日方喝骂出声,“你放肆!”
贵亲冷哼一声,将头偏向了一旁。
“当日是你自己来求着朕,要朕下旨将你那宝贝女儿赐婚给谢楠生!而今你出尔反尔,成何体统!夫妻吵架,床头打架床尾和,你一个做长辈的,掺和进这些事里做什么?!当初若不是你横插一扛子,他谢楠生便是朕的长公主附马爷!哪里轮得到你!”皇帝简直是气昏了头,语出讥讽之言,与贵亲王抢起女婿来了。
“皇兄既然看中他,那我便让与你好了!”
“你,你你……”皇帝捂着自己的胸口,只叫贵亲王气得连手都打起抖来,“我看你是当真想气死朕!你自己不要的便来塞给朕是么?你当真岂有此理!”
“哎呀皇兄!”贵亲王无奈的叹息一声,朝前跨近一步,说道,“你就帮我写个圣旨吧!那谢楠生他欺人太甚了!阿水都叫她给气昏了,还冤枉她,说她将谢家的方子给了外人,连休书都送上门来了!我堂堂王府,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这不是打我皇家的脸面么?”
“他当真如此放肆?”皇帝诧异道。
“不信你自己看。”贵亲王将休书递给一旁的太监呈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翻开一看,顿时也变了颜色,猛一拍桌子,喝道,“岂有此理!”
“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贵亲王腰背挺得笔直,说道,“我老了,上不了战场,杀不了敌,但我不能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禄儿的婚事你说需得由你做主,你要巩固你的皇位,我也不得法子!但我女儿的婚事,我若都做不了主,我还当这个王爷做什么!”
皇帝皱着眉,似陷入了沉思,“竟闹到如此地步?”
贵亲王见皇帝良久都不置一言,面色变了两变,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抑天长叹起来,“父王、母妃,你们瞧见没有?这便是你们口中说会对我这弟弟关爱有加的兄长!枉我这么多年来为了朝庭,为了他的皇位东奔西走、心力憔悴!”
“他连一块封地都不肯赏我,将我绑在京中,哪里都不能去,令我有口难言,有脚难行!而今我只求他一桩如此简单之事,他竟都不能满足于我!他宁愿看着你们的亲孙女身陷火坑,也不肯出手相助!父王、母妃,你们在天之灵开开眼……”
“够啦!”皇帝怒喝一声,眼见着一旁的老太监已经在捂嘴偷笑了,长叹一声道,“朕当真是怕了你了!近五十的人了,朕都替你害臊!”
一边说,一边已经挥起了狼毫。
贵亲王这才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一手抚了一把美须,“今年分明不过才四十六。”
一边伸长着脖子望着皇帝刷刷疾书。
皇帝斜眼瞪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待折子写完,将那笔重重往桌上一搁,顺手便将那折子朝他掷了过来,怒喝道,“如你所愿,还不给朕滚!”
贵亲王接过那折子,待看过后,点了点头,朝皇帝郑重行了一礼道,“臣弟多谢皇兄成全。”
“滚吧。”皇帝没好气道。
贵亲王满意的将那折子收在袖中,退了下来。退至门口时,又听得皇帝问道,“你打算去哪里?”
“还能去哪,自然是为你亲侄女儿主辞公道去。堂堂清和郡主,委屈可不能白受了!”
“谢楠生是我朝栋梁!没朕的允许,不准你动他!”
“只是不动他而已!”
“他爹乃是湖广大员,同样是我朝栋梁。他父母手足,没有朕的允许,通通不准你动!”
贵亲王脚步滞了一滞,重重哼了一声,一甩袖便下去了。
皇帝高坐堂上,良久后方长叹了一声,“臭小子!当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老太监行上前来帮皇帝换了一杯茶,笑道,“咱们王爷的性子,皇上还不了解么?皇上自幼疼爱这个弟弟,这么些年,王爷建功立业,为咱们朝廷立下汉马功劳,皇上便当是满足他的一点小小心愿。”
皇帝就叹息一声,喃喃道,“是啊,这么些年过去了,朕也就只剩这一个敢跟朕叫板的弟弟了。想一想,当年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而今也老了……”
老太监笑得满脸起褶子,“皇上仁爱,是我朝之福。”
“什么福。”皇帝无奈道,“朕老了,不中用了,将来老八继位,还不得靠他和他那儿子?朕不笼络着他,能行么?”
“……”
那厢贵亲王才一出宫,便撞上了王府中驱马赶来的管家,气喘吁吁道,“王爷,王爷,休书一事,需得从长计议……”
“为何?”贵亲王掂了掂袖中的那折子问道。
“方才太医诊出,郡主她,她已有了一月的身孕了。”管家急道。
贵亲王顿时就傻了眼。
急急回到王府,一踏入绮月楼里,便叫白氏的阵仗吓了一跳。
府里上下所有丫环婆子齐聚在绮月楼的厅堂之中,白氏正逐一与婆子们商议,包括如白清水未来九个月的饮食、衣着、去处、何事做得,何事做不得、晨起何时、夜宿何时、午休何时如是等等不一而足……
见到贵亲王进来,众人行礼,白氏已经笑迎了上来,说道,“恭喜王爷,您要做外祖父了。”
贵亲王的面上忽而喜,忽而忧,可谓是诸种情绪杂呈。
喜的自然是女儿有了身孕,自己荣做祖父,忧的却是才讨了解除女儿女婿婚约的圣旨,这厢白清水便诊出有孕,那人到底休还是不休,这孩子到底是生还是不生?
白氏见他神色有异,诧异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贵亲王行至白清水的屋里来,便见她正躺在床上,面色依旧苍白,到底却是比方才看到那休书时好上了许多。
大约是听到了贵亲王的叹息声,白清水缓缓睁开眼来,便见到白氏扶着贵亲王的手立在自己床边。
她眼睫抖了抖,掀了被子想要起来。
被贵亲王一伸手按着肩,说道,“你身子虚弱,还是躺着罢,腹中孩儿要紧。”
白清水的眼眶瞬间又湿了。
贵亲王缓缓在床边坐了下来,却微微叹息了一声,说道,“这个孩儿你打算如何?生还是不生?”
白清水头偏向了一边,良久方咬了咬唇,轻声道,“生。”
“你与姑爷那婚事,是离还是不离?”贵亲王又道。
白清水的牙齿几乎将下唇咬破,面上羞愤之意渐起,只觉自己无颜以对这位拿她当掌上明珠的父亲,眼泪顿时磅礴,哽咽道,“离。”
贵亲王点了点头,又探手在她肩上拍了拍,说道,“好!不愧是我‘美髯王’生的女儿!敢作敢当,离便离了,怕他耐何!”
一边说,一边将袖中的折子翻出来,递到白清水跟前道,“这个你且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