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贞枝
星期一早上,一走进教室,我就发现一个座位空了。我很纳闷,因为在正常情况下,谁要请假都会事先打电话的。我立刻拨通了这个叫刘白雪的同学家里的电话,没人接。我又拨了一次,仍然没人接。这时,走廊的另一头急急走来一个中年妇女,那相貌,一看就知道是刘白雪的妈妈。
刘白雪的妈妈一看见我,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她焦急地说:“老师,刘白雪来念书了吗?”我说:“没有,正给你打电话呢!”她呆了一会儿,而后很是气愤地说:“昨天晚上十点钟,有一个男的打电话到我家找刘白雪,我故意说不在。不一会儿,刘白雪趁我不注意就溜走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听说这个情况,我很吃惊。我叫她立刻去找人,同时发动全班同学一起留意,有情况及时跟我联系。但是什么原因我没跟同学们说,只说刘白雪去玩,还没回来。
三天过去了,刘白雪还是没来上课。我打了几次电话,她妈妈总说正在找人。虽说孩子是在家中被叫走的,但作为她的老师,我还是十分担心。这个孩子给人印象比较内向,上课很少举手发言,但学习成绩还可以。班上有两个和她比较要好的女同学。经过询问,她们也不知道刘白雪的去向,只知道她近来和几个社会青年经常来往,特别是一个叫“12”的人。了解到这些,我的心就更沉重了。
星期四下午,有个同学跟我说,他在体育馆的旱冰场见到刘白雪了。我听了立刻赶到旱冰场。还好,人还在,正在高声谈笑。但是整个人的外貌全变了:头发拉直了,额前的刘海剪成了高低不平的样子,眉毛修过了,细长细长的,跟她出走前简直判若两人。若不是她的同伴拉了拉她,她还没有发现我。见到我,刘白雪马上又恢复了在学校里的那种温顺,低垂着头,从头发的缝隙中拿眼瞅我。我说:“去学校吧!”她点点头,拿起外套就走。
回到学校,我通知了家长。刘白雪的妈妈一见到女儿就想打,我拦住了她。我仔细地询问了她这几天的情况。原来,那天晚上打电话的男孩子叫她一起去过生日。她知道妈妈不同意,就偷偷溜了。过完生日,一个刚认识几天的“干姐”把她带去旅馆过夜。第二天,“干姐”就带她去做了头发,美了容,给了她20元钱(事后证实是180元),还叫刘白雪不要念书了。第三天,“干姐”去了厦门,刘白雪就拿着钱上了网吧,晚上也在网吧过夜。我问她:“你为什么会跟这些人在一起?”她回答:“无聊嘛!”我又问:“那为何不和自己的同学一起玩?”她耸耸肩膀:“太幼稚!”“你的干姐为何对你那么好啊,不是才认识几天吗?”刘白雪低下头,不吭声,用力咬着嘴唇,不知在想什么。
做了一个下午的思想工作,刘白雪答应不逃学了,还主动写了保证书。下个星期一,她照常来学校。星期三,她还积极参加了早会课的“读书读报”活动。这在以往很少有,我很高兴,以为上个星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思想工作成功了。然而星期五,座位又空了,打电话,家里没人接,一直打,还是没人接。我又拨了刘白雪给的她的“干姐”的电话,电话已暂停使用了。
星期六下午,在两个学生的带领下,在一个山脚下我找到了刘白雪的家。她的妈妈正苦着脸蹲坐在草棚门前的土堆上。“老师,又是三天没回家了,我和她爸已经找遍了全部的地下网吧、发廊,就是不见人影啊!”说完,她“呜呜”地哭了起来。
直到今天,刘白雪的座位还是空着。她去了哪里,在干什么我不知道,就是她的父母也无从得知。但我知道,她一定在过着她认为的很快活的生活,因为那是她所向往的。就在我教的这个班将要毕业的时候,她给一个同学寄来了一封信,信很短,有一句话是给我的:告诉老师,我现在很开心!其实,不读书的感觉真好,也没有作业,没人管。
做了14年的班主任,这样的事情却是第一次见到。然而我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次。我们这些孩子的心,已经离老师、父母越来越远了。他们有了心事,要找的第一个人不是父母,更不是老师,却是随便一个刚认识几天的什么人;他们有了困难,要找的第一个人不是父母,不是老师,却是他们心目中认为可以信赖的人。只因他们讨厌了管制,听腻了说教;因他们的生活充满了太多的训斥,太多的指责。他们需要真心的交流,渴望朋友式的沟通,需要心与心的真诚碰撞。作为老师,我们给过他们如此的机会吗?作为家长,我们给过他们足够的耐心吗?
昨天,我们六(1)班组织了一次中队活动,作为对小学生活的告别。最后,全班同学在一块横幅上签名留念。我叫班长把刘白雪的名字也签上了。后来,名字被很多学生都发现了,但是他们什么都没说,好像刘白雪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个班集体一样。是的,刘白雪本来就是这个大集体中的一员。如有可能,我真想对她说:“孩子,回来吧,真正能给你快乐的地方是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