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贤虽为商又为官,但与伏青山一样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他仰头看那小娘子一袭短衣跳跃攀爬,灵活而又轻巧,忽而会意方才一路爬山时她放慢脚步,也是为了迁就于他。自家的女儿虽重要,但放任一个弱女子到虎穴中去,也实在不是男子该有的行径。
想到此,他索性也挽起宽袖一路往山上爬去。
这不过一处废弃的荒庙,北方农村常有的土坯墙,几处坍塌,几处烟熏火燎。另从那处山头上看起来飘扬着的旗子,此时再看,竟然是方才那年轻男子穿的那件绸衣。他想必极其珍爱这绸衣,回到巢中便不肯再穿,洗了挂在外头晾着。
庙后悬山处搭着几块板子,自然是那五谷轮回之所。晚晴不知庙里有几个人,当然不敢从正面强攻,转到庙后自一块塌墙外俯身望内,便听得正殿中有喝酒划拳的声音。那两檐门内拴着几匹马,正自一个槽里嚼着草。
晚晴顿了片刻,忽而听到西边挂着半边帘子的屋子中吟吟一阵女子哭声,心中这才一颗石头落了地:果真,那车家大姑娘确实是在这里。
要知道,虽她有此推断,可心里也担悬着。万一不是落草为寇的伏文伏武而是其他人拐了车雨莲,她拉着车贤错过最佳营救时间,便是做了两次罪人了。
“晚晴!”忽而有人自后轻唤。虽片刻间便会意是车贤,但晚晴还是吓出一身冷汗来。
她压低了声音道:“如今我并不知道这庙里有几个人,若万一人多咱们打不过,你得去搬救兵。你怎能不听我的话私自就跑上来?”
车贤也知自己做的有些糊涂,压低了声音道:“我是个男子,怎能放任一个妇人冒险?”
晚晴见西厢中出来个男子,一身粘粘搭搭的黑衣,不是方才在茶窠中见过的人是谁。她压低车贤的脑袋一同俯身,便听那男子叫道:“胜子!胜子!”
居然还有胜子?
那可是当年伏盛手下有名的一条好狗,伏盛做恶行,一半的手脚皆还是他。听到他的名字,晚晴就想起小寡妇马氏死的那一回,他提条绳子自伏识家院子里出去的情景。
马氏可是活生生叫他勒死的。
自这小庙大殿中歪歪晃晃走出个人来,果真是几年未见的胜子。不过四五年的时间,当年还是个年轻汉子的胜子如今竟是又老又苍,瘦成一条麻杆一样,胡子苍苍,穿件破衣点头哈腰跑了出来叫道:“文哥!”
那拐车雨莲的,正是伏文。因自幼在清河县读书,晚晴不过略见过一两回,到如今长大了自然认不出来。他拿杆子自殿檐下勾那绸衫下来,边穿绸衫边说道:“你替我好好守着那小姑娘,莫要失手弄死了她,要知道,咱们图的是钱,不是人。待我们从车贤那里勒注钱财回来,有的是姑娘叫你们日夜的嫖弄。”
胜子连连点头应着。伏文又高叫道:“都别喝烂酒了,天色眼看渐黑,咱们得往车家集去了。”
他话音才落,登时大殿中呼啦啦涌出五六个人来,其中有晚晴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想必皆是大明山一带的地痞流氓,叫伏文伏武两个招拢在此打家劫舍。
伏文四顾着看了片刻道:“把脸都给我遮起来,车贤此时只怕已经到清河县了,守家护院的家丁们肯定也全都带走了。那车府如今空虚,他是个闷声发大财的富翁,攒一辈子也只为咱们兄弟今天发一回大财。咱们一起下山,哥哥我先探路,你们随后跟着,今夜三更,就是咱们发财的机会。”
原来他们打的,竟是这样狠毒的主意。晚晴见他们以然要下山,心叫一声不好,忙在车贤耳边低声道:“你快快儿的绕路下山,将一匹马藏起来,另骑一匹出山去搬救兵,我好进去救你家大姑娘。若叫他们下山看到那两匹马,今日咱们三人谁也自这山里走不出去。”
车贤道:“那里还守着个男人,你果真能对付得了他?”
晚晴推了车贤一把道:“你这个男人怎的如此婆婆妈妈?我若对付不了他,就不揽你这差事。”
车贤自那茅房后一溜儿窜烟下山去了。紧跟着,伏文带着几个土匪们也牵着马一路尖嚎着下山而去。这时候小破庙里就只剩下胜子与车雨莲两个人了。虽伏文走时还曾交待过,但胜子可没打算放过这小姑娘。
他站在西厢门外抱臂笑了片刻,忽而撩了帘子便去推西厢的门。车雨莲在里头吓的哇哇大哭起来,想必也是阻着不肯叫他推开门。
晚晴一手短刀一手九节鞭,自短墙上跃入院子,趁着胜子推门的功夫鞭如游蛇吐信,直冲他脑后而去。胜子觉得脑后一阵风猛一歪头,晚晴的九节鞭便钉到了门上。她一击不成另一手还有短刀,往前扑的时候短刀已经送到了才刚转身的胜子面前,胜子险险一躲,刀如他的锁子骨,晚晴随即又抽了回来。
两厢戒备,胜子皱眉看了许久,惊叫道:“你竟是晚晴?”
晚晴不语,持短刀一步步往台阶上逼着,慢慢转到窗子下面时,边盯着胜子边高问:“大姑娘,你可还好?受伤了不曾,有没有被绑着?”
车雨莲一听是个妇人声音,虽不知她是谁,却也高声回道:“我未曾受伤,只是手脚叫人绑住了,好婶子,你救我一回,我永生永世不能忘了你的大恩。”
胜子趁着晚晴分神的功夫,转身要去提廊下一把明晃晃的砍刀。
而晚晴恰也趁他提砍刀的功夫重又抓九节鞭在手中,将短刀插到了腰上。
如此又是两厢站在屋檐下盯着彼此戒备。
胜子这两年打家劫舍学了些拳脚功夫,反手抓刀忽而一声怪笑:“不要脸的贱妇,打死了老族长,害我们兄弟几个如今落难到如此地步,我兄弟几个无一日不计划着奸了你,你倒好,京中贵夫人做不得,竟自己送上门来来了。”
他边说边抡着砍刀冲了过来。晚晴远远往后退着,手甩九节鞭再一鞭甩出去,却是直奔胜子无戒备的大腿,一击即中,在他低头回护的片刻,扔鞭换刀,两步冲上去一刀抹在他脖子上,血立时便冒了出来。
她这动作一气呵成,此时也不多看,连忙回头去推那西厢的门,推开便见手脚俱遭反绑的车雨莲正在门边跪着,显然她方才是以身死命在顶着门的。
晚晴一路割开她身上绑着的绳子,出门也不看那倒在血泊中的胜子,才拉着车雨莲出了山门,便听得山下一声怪叫尖嚎。于那尚未萌青的枯枝乱杆中,晚晴远远见车贤正策马往山中奔着,而身后,正是伏文伏武带着几个手下一路追赶。
车雨莲急的跳脚大叫道:“婶子,那是我爹,咱们快去救他。”
晚晴回院子解了拴着的最后一匹马,扶车雨莲坐上去,自己也骑了上去,高喝道:“抓紧缰绳,咱们要往下冲了。”
车雨莲回头看了许久,忽而叫道:“我认得婶子,您当年来我家做过客的,好婶子,你既杀得土匪,就去救我爹一回呗。”
晚晴苦笑着摇头,便策马便道:“大姑娘,那里有四五个男人,正面交锋我肯定打不过他们。咱们得既刻出山去搬救兵,你爹如今得看他自己的命硬不硬,若硬,只要能扛到救兵来,若不硬,我也没办法。”
她虽因为失了丈夫急伤攻心之下一惊而走,冷静下来却还想起有个铎儿为牵挂,救车雨莲也不过是因为在茶寮中未出手相帮,想要弥补些心中过失。但救车贤,就成了拿命去搏,她与车贤的交情,还没有深到能以命救他的那种程度。
恰她们才行到山下,遇上新任的清河县公亲自带人来剿匪,晚晴为防众人看到车雨莲,传出去于她名声有碍,便将斗笠遮到车雨莲头上护着,提鞭上前说明情况,待县公亲自带人去追了,才牵马带着车雨莲一道出山,往车集而去。
过了出山时的险境,晚晴走了一天脚痛不已,遂也翻身上马,任由马匹驼着两人慢慢走。车雨莲担心父亲安慰,在马上愁眉叹气了许久,忽而道:“当年婶婶离开伏村,可是上了京城?”
晚晴应了声是。车雨莲又道:“我爹还曾上京城寻过婶婶,回来之后也闷闷不乐了许久。再后来,听车鹏家婶婶提起,我们才知道原来你丈夫在京城做了大官儿,而你也成了官夫人。”
天色眼看渐黑,已到了车集路口上,车老夫人远远叫一众人围着,皆是焦心不已的样子,显然也是在等车雨莲的消息。晚晴放车雨莲下马,替她遮好斗笠叫她自己自后门绕回家去,毕竟一群人看着,车雨莲如此直当当走到人前,只怕将来要传口舌。倒不如悄悄回家,使个贴身的丫头唤老夫人归家,再细细商量个好说法出来,以圆她的声誉。
她正勒马要走,便听车雨莲问道:“婶婶能否在我家住上一夜,若我爹能得回来,我叫他感谢您。”
晚晴摇头道:“不必,我还急赶着回我自己的家了。”
过灵泉集时正逢散集,背着背篓挑着竹筐的乡邻们看鸡看猪,皆是背着筐子往各条小路上走着,那筐子里背的,亦是她当年最心爱之物,如今见了心里仍有雀跃,方能冲淡一点心中失夫的焦苦。老花眼的老秀才正在慢慢的收拾摊子。晚晴下马牵着马到他跟前,拱手叫了声:“夫子!”
老秀才远远看着晚晴皱眉,张大了嘴等她的下句话。晚晴忆起当年曾在这里读过信的自己,自怀中掏了一把铜板出来递给老秀才道:“多谢夫子当年替我读信。”
她见老秀才仍是仰了头远远的望着自己,再不多言,牵马转身离去。
若不是那封信,她如今还是这村中的乡民,也背着筐篓春天看猪秋天卖薯,包着帕子趿着草鞋,每每逢秋,脚皴裂的地方深深浅浅往外流着血。
是伏罡,把她带出这里,让她从此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可他竟就毫无防备的,死了。
一路往伏村,晚晴索性也不骑马,只是牵了马一路走着。转过山弯的地方,她曾在那里唤住过伏罡,他拽了筐子提了她的小黑猪,她满心的往前奔,心中牵挂着上京赶考的伏青山。那时的她,眼中只有伏村这方小小的天地并那几亩田地而已。
转过山弯,冬麦苗子抽的都比山那边要更盛一些,田间皆是赶着天黑锄草的村妇们。再往前行过了灵河大桥往前几步便是她曾经的家,但是一到村口便能见这地方与四年前相比完全变了样子。
村头第一户尺长的方形青砖砌起的大围墙,墙上一溜水的檐瓦将整个院墙包裹起来。内里青檐高挑红柱长椽的房屋高高耸立着。她转到院前,铁皮包印,乳钉暗锁的朱红色大门上一把大锁相横,她曾经生活了八年的那所院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叫着庄严古素的大宅所取代,而旁边伏海倾尽家财所建起来的那座,全村最大的院子如今屈居一角,叫它衬托的份外形黯。
过了伏罡家往后,伏铜家,春山家、高山家亦是高墙大院,唯有伏识老娘的那点院子比伏罡家还要破败。晚晴自腿上抽了短刀出来,拿刀背去砸伏罡家门上的大锁,刀柄毕竟无力,几下砸不开,她便准备要去隔壁伏铜家借把斧子来砸。
她才转身,见脚下一个三岁多还穿着开裆裤的小皮孩子正满嘴口水望着自己。这孩子容样肖似伏铜,恰是厚子小时候的模样。晚晴觉得有些好笑,抱起来替他擦了口水问道:“你爹是谁?”
这孩子不说话,只是流了口水不停笑着。晚晴见他衣服还算干净,叹了口气道:“看来村里日子比原来好过了,你哥哥们可没有穿过这样干净的衣服。”
“这是……晚晴?”晚晴回头,见老了许多的高氏提着一筐篮猪草正皱眼瞧着自己,两腿上皆是草色,显然刚从田里回来。晚晴将这孩子抱递给她,笑道:“嫂子你可真厉害,又有了这一胎儿子。”
高氏面上才有了喜色,听了这话也不接孩子,撇了撇嘴道:“快放下,我可不抱他。”
“凯儿!你在那里?”不一会儿矮矮小小的车氏从自家院子里跑了出来,见了晚晴亦是以手捂嘴,许久才道:“这竟是晚晴?”
她一把抱过晚晴怀中的孩子,柔声道:“儿,娘叫你不要乱跑,你怎的又忘了?”
凯儿伸手爬进车氏怀中,不停流着口水望晚晴。晚晴见高氏给自己使着眼色,又觉得车氏可怜又觉得自己尴尬,对高氏言道:“嫂子去取你家的斧子来,我要劈这锁。”
车氏忙摆手道:“你好好砸那泰正家的大门干什么?你家如今修的府第一样,你切等着我去给你拿钥匙。”
晚晴忙止了车氏道:“那一户再不是我的家,我已经嫁给伏泰正了,这一户才是我的家。”
不但车氏,就连才走远的高氏都停下脚步,两人不置信的望着晚晴,齐声道:“青山娘子,你可不要乱说话。”
晚晴道:“真的,我已经嫁了伏泰正,如今恰就是这户的妇人了。”
她见高氏还不去取斧子,自己从路边捡了块石头抓住锁子一通砸,砸断锁子推开大门,回头笑对车氏言道:“若春山不反对,我今晚到你家蹭碗饭。”
车氏随晚晴进了院子,堵住了晚晴道:“青山曾回来过一回,言你跟那阿正叔并无往来,你在京中给他做夫人做的好好的,你怎的一回来就往这户走,这不是替自己倡名声么?”
晚晴将马牵到后院,回来见厅房门亦锁着,索性也一砖头砸开推门进去,内里满屋子的蜘蛛网七横八划,墙根一堆一堆的土皆是老鼠打过洞的,她皱眉屏息道:“这家又不存粮食,老鼠竟也来打洞?”
车氏在外看着,见晚晴出来四处找着扫箒,拦住了道:“你给嫂子说实话,你出门后究竟怎么回事?”
晚晴自屋子里取了两把小椅子出来在檐下擦净,请车氏坐了才道:“我出门就跟了伏泰正,这些年也一直跟着伏泰正过夫妻,至于伏青山,就算他不休我我也要休他。”
车氏放孩子满院跑着,上下打量着晚晴许久才道:“你变了,变的跟我们不一样了,虽你穿的这衣服形样不堪,不知怎的我竟有些嫉妒你。”
她望着院子里欢跑的孩子,忽而就流下的两行清泪:“我本来也是能走的,可是心软舍不下春山,一年又一年的凑和着,凑到有了这孩子就越发不能走了。”
她话音才落,春山自外走了进来,他们兄弟的臭脾性,皆是拿妇人们当空气一样看待。他先抱了凯儿,侧眉扫了车氏一眼道:“不回家做饭在这里闲扯什么?”
车氏不敢不应,起身回头对晚晴道:“晚上我家来吃饭。”
晚晴忙道:“不了,我到厚子家吃一碗就得。”
她送车氏出了门,自己自后院井中打水出来洒扫庭院,包了头巾将厅房三间屋子中的蛛网等物清扫一空,又将伏罡当日所住那张老床擦了又擦擦的干净,再从箱子里翻出早叫虫子蛀成网的铺盖在院中拍打晾开,这才往厚子家去。
高氏家仍不过菹菜汤饼,因晚晴要来,特意炒了碗葱蒜咸肉摆在正中。厚子与换儿皆成了正当年的壮年劳力,有一个朝中为官的叔叔做靠山,厚子如今也已娶得一房媳妇另起院子成了家,换儿身边却还少房媳妇,是以即便日子好过了,伏铜一家仍是一如当初的省。
高氏赶伏铜与换儿父子到厅房去吃,自己与晚晴在西屋炕上坐了,搅着汤碗道:“青山才是咱们大明山一带真正的人材,他三年前回村一趟,乡里连咱们的田粮税都免了,要不然,光高山家就得卖掉几个。”
晚晴默默吃着那碗菹菜汤饼,高氏所做的菹菜仍如原来一样有股馊味,她吃了几口问高氏道:“如今咱们伏氏一族的族长是谁?”
高氏道:“原先是伏盛家的伏文,后来不知怎么的州上查贪墨查到他这里难抓了,如今是你家二哥当着。”
“高山?”晚晴有些惊讶不信,抬眉见高氏也是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笑道:“高山竟能当族长。”
高氏道:“还不是青山的面子?他在京城做大官,替我们免了田粮税又自修了院子还修了路,连秦州府都由他照应,这个族长不给高山给谁?”
晚晴自来还未见过高山,但也知他脾气难缠,不过如今的她已经不是当年,当年就不曾怕他,更遑论如今。
高氏有意无意要打听些别后的话,天色渐暗晚晴心中又想起伏罡来,也没有心绪与她谈这些,胡乱应付了几句,吃罢饭到春山家门上轻唤车氏,车氏还未出来,春山抱着孩子出来冷眼看了晚晴一眼问道:“你好好的不到自己家去住,砸阿正叔家的院门做什么?”
晚晴伸了手道:“把伏青山家的钥匙给我。”
春山手中本就捏着钥匙,此时也不给晚晴,自己抱着孩子在前走着:“青山在外做着大官,无论你在外怎样,回村必得要给他留些体面。别人虽不知道,我却知道你与那伏泰正有些不清楚,”
晚晴止了脚步道:“春山,我早就嫁给了伏泰正,如今是你的叔母。不瞒你说,如今他已经死了,我就要替他守着这个门户。”
春山抱着凯儿回头,不置信的看了晚晴许久,转头走到伏青山那青砖溜檐的大院门下开了锁敞了门道:“你若还要脸要命,那怕青山再娶得几房就算一辈子都不碰你,你也要在这里给他守到死。”
晚晴懒得跟他废话,进门推了那红漆抱柱镂花八窗四门开合的大屋,内里一水漆色油亮的老红木家具,虽无人住着也打扫的干干净净,墙基上的青砖一直垒到半人高的位置,自然没有老鼠能打洞进来。晚晴左右相望,一边砖纸打底的大炕,一边黄花梨木的螺丝拔步大床,一体的窗子透着亮光洒进来,阔朗,温暖,虽无铺饰却也舒适整洁。
这个家从里至外都不再是她从前那个家了。
她自内抱了伏海与伏罡母亲阮氏等几个祖宗的牌位出来,淡淡道:“你仍自己锁门吧。”
春山见晚晴好话不听,放下孩子抖着手锁了门,急急往高山家而去。
晚晴回家重又拍打过一回虫子蛀空的铺盖,在伏罡那大床上胡乱裹了一夜,次日一清早起来喂过白鸽就准往灵泉集上去置些铺盖粮米等物。她净过手面才开了大门,便见外面背身站着个深褐色万字绸纹长衣的壮汉,他听得门开回过头来,十分轻蔑的眼光上下打量了晚晴几眼道:“不要脸的妇人,我家青山的脸都要叫你给丢光了。”
高山如今发了福,背宽肚圆穿着双长筒帆布靴子,缘边的白布一丝泥印都无,可见是没有下过地的。他见晚晴还牵着匹高头大马出来,往后避了避躲开那马又低吼道:“你若不想我拖你到大槐树下脱了裤子打,就趁早给我滚回青山家里去。”
晚晴本不欲与他多缠,却也叫他脱裤子这样轻贱的话激起了怒气:“伏高山,当初要赶我起身的人是谁?你敢不敢把你当年赶我起身时在那院子里说过的话重新说一遍?我如今早已与伏青山合离,嫁谁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她言罢翻身上马,伏高山见她理也不肯理自己,紧追了几步吼道:“有种你就别回来。”
晚晴勒马回头道:“我至晚肯定回来,你若真有节气,就快些把我的地全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