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屹琛？”她蹲下来，轻轻推了推那人，“喂？”
以前她一喊，他都会立刻出现，可是现在她都站在他面前叫他，他都不应答。
“沈屹琛，你不是说带我去放孔明灯的吗？”眸色微闪，“我还没许愿，你都不想听我的愿望吗？”
眼前的人紧闭着眼，她怎么喊都喊不醒。
乔沉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守在沈屹琛身旁，看到他来了，她迷惘的看向他说，“我怎么叫不醒他了？”
“…”
“他已经死了。”
清月鼻尖一酸，温热的泪顺着脸颊滑落。
“我不信。”
“看开点，他迟早是会离开你的，你应该懂，他们只能陪我们走过短暂的时间，没法一直陪伴着我们的。”
她知道这一点，所以一直没有心愿的她，在认识了沈屹琛后，忽然间有了心愿。
她想许愿要沈屹琛陪她久一点，她会想办法帮沈屹琛活的更久。
乔沉将她和沈屹琛的尸体带回了道馆，当天夜里，他推门进去时，屋内已经没了清月的身影。
等到他找到山脚下的时候，看到她打昏了上山砍柴的柴夫。
“滚开！”她怒斥多管闲事的乔沉，乔沉不避不让，格外严肃，“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就算你这么做又能挽回什么？他早就死了，精魂散了，你现在强留着他的皮囊有什么用？”
她渐渐垂下了手，不发一言。
“我知道你心底在想什么，也能理解你现在很难过，但是他毕竟已经走了，你也应该让他入土为安才是。”
“乔沉…”
忽然间被打断话的乔沉微微一顿，看着低垂着头的清月，似是在等着她的下文。
她说，“我活了这么久，他是唯一一个不害怕我的人。”
清月猛地抬起头，露出了自己的脸，“你看我，我这个样子可怕吗？“
“小时候只有阿嬷是真心待我的，阿嬷常常告诉我，我不是怪物，阿嬷走后，就没有人会再这么安慰我了，每个人看到我，都会躲开。”
“他一点都不嫌弃我，一点都不怕我。”
“从阿嬷离开我，已经上百年了，这么久的日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会跟阿嬷一样照顾我，满足我的一切要求。”
“可我讨厌他，一开始我真的很讨厌他。”
“他对我，我更讨厌他，我只是怕他会跟阿嬷一样离开我。”
乔沉沉默下来，眸色微沉，他说，“这就是长命的代价。”
“有失必有得。”
“我不想继续这样下去了。”
清月呐呐自语，低声的说出这句话后，就转身往山上走去。
他留在原地，抹去了柴夫的记忆，缓缓跟上。
……
后山碧湖
他准备火化掉沈屹琛时，清月才姗姗来迟。
她剪掉了自己尖锐的指甲，拔掉了獠牙。
无视乔沉，慢慢走向沈屹琛，就跟以前一样将头靠在他胸膛，“你看我与常人无异，我拔掉牙了不会再咬你了，也不会抓伤你了，你会等我的对吧？”
乔沉懂了她的意思，隐有不忍，“你何必呢？”
“乔沉，你愿意继续忍受这种日子，我不想。”
她让乔沉动手，乔沉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将火把丢到了柴火上。
看到火势渐渐变大，他轻叹摇头。
清月握紧了他冰冷的手，低喃道，“沈屹琛，我会保护你的，所以我来找你了。”
她好像懂了沈屹琛不肯当她家人的原因，靳旌聿肯为了李若兰付出一切。
沈屹琛也肯为她付出一切，是不是证明，他说的喜欢，其实就是他人口中的爱？
她都还没弄懂，沈屹琛就走了，这不公平，所以不管要等多久，走多远，她都要找沈屹琛得到一个她想要的答案。
握着他的手，力道渐紧。
柴火噼啪的细微炸裂声不绝于耳，她闭上了眼睛，一直不动。
狼烟冲天，靳旌聿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你做了什么？”
乔沉闻声看了他一眼，“我没做什么，只是如她所愿，这是她所希望的结果。”
“不可能。”他嗤笑。
“你是不是以为她就没心肺了？”乔沉皱眉，“像我们这种人，活得越久见的就越多，她会选择死亡也不奇怪，孤独太久了，也会累。”
“你逼死了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她现在无法跟过去一样理所当然的活下去。”
“要忘记不是那么容易的。”
沈屹琛对她是真的好，乔沉虽然只跟沈屹琛打过几次交道，可他看得出来，沈屹琛很重视清月。
珍视她珍视到宁愿滥杀无辜，就算她真的是那个作乱的怪物，沈屹琛也愿意为她收拾烂摊子。
能遇见真心待她的人，也算是她的福分。
乔沉懒得跟靳旌聿废话，自顾自的转身离开。
独留在原地的靳旌聿，定睛看着那被烈火焚烧的两人。
回到道观的乔沉，看着手上的血玉扳指，眼眸幽深。
“你帮我保管好这个，然后交给他。”这个他指的是谁，乔沉很清楚。
她是想让自己将这个交给沈屹琛，当时他说，“我帮不了你，世间如此大，我怎可能找到一个转世投胎的人？”
“一定可以的。”
乔沉看着扳指出神，为什么她这么笃定自己一定能找到沈屹琛呢？
“道长！”
他将扳指收好，问道，“什么事？”
“那位靳施主沉湖了。”
乔沉一怔，好半晌，他才长叹，“罢了，你带些人去打捞尸体，好生厚葬。”
“明白。”
沉湖？乔沉发现自己似乎一直都不了解靳旌聿的想法，从一开始被他忽悠着对付清月，后才发现是自己误会了清月。
这会儿靳旌聿在闹哪出？
难道是因为清月死了，李若兰彻底没了复活的希望，所以才选择沉湖？
奇怪的是接连打捞了几天，都不见尸体。
乔沉虽觉得奇怪，可也不会强求，每人的命数各不相同，也许是他命不该绝，还活着也不一定。
遵守着跟清月的承诺，他等候了上百年，才等到了转世的沈屹琛。
等到他找到沈家，才明白清月当初那么笃定的原因。
根本不是他找到了沈屹琛，而是这枚扳指指引着他找过去。
他将扳指交给了当时沈家的家主，而那个时候的沈屹琛还很小。
乔沉过去沈家时，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婴，那是刚刚被抛弃在冰天雪地里的清月，才刚刚出生还不足月，差点夭折之际被他找到，他用血喂养着清月。
说来也奇怪，那沈家刚出生还不满一岁的沈屹琛，看到他抱着的女婴，竟悠悠爬了过来，小手扯着他用来包裹清月的毯子。
提溜清透的黑眸直勾勾的盯着他怀里抱着的女婴，仰着头看。
只是清月还小，不足月，连眼睛都睁不开。
乔沉见状，心底愈发沉着，看这样子，他们两人之间的缘分还没尽。
当初，他责备清月断了沈屹琛的姻缘，没想到她跟沈屹琛会纠缠到一起，系上了死扣，怎么都解不开。
完成了清月的嘱咐后，他当务之急是想帮清月找户好人家将养着。
大雪天里，他刚刚好遇见一个失魂落魄的男人。
算了算对方的命数，顿时明白过来，那男人的老婆刚刚产子，不过孩子一生下来就夭折了。
乔沉将清月放到了他家门口，直到那男人左顾右盼的查探了一番后，将孩子抱了进去，他才安了心。
从此，那孩子有了名字，姓宋名清月。
再世为人，可能会改变音容样貌，会变成一个全新的人。
万幸的是沧海桑田，时移世易，沈屹琛和宋清月都保持着初见时的模样，两人之间的枢纽没断，这样免去了乔沉要一个一个找他们的麻烦。
至于以后会怎样，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了，他能帮的仅此而已。
乔沉始终隐居世外，他不曾想还会重遇他们。
圆了沈屹琛的心愿，最后记起来前生来找他的人反倒是一个他最意想不到的人。
当时年迈的靳旌聿来了道馆找自己，他告诉自己，他记得过去的一切，也跟自己说了当年他沉湖确实死了。
只是他小时被真正的得道高僧点化过，给过他一串开过光的佛珠手链，是那个帮了他。
他说，当年他也不是存心想逼死清月，他有把握清月不会死，才会想用她来救李若兰，他只是没想到那个时候的清月其实一直都在帮他，默默帮李若兰续命。
他是自己选择结束的，万万没想到，他的执念会重到这一世还会跟清月纠缠不清。
乔沉唏嘘不已，见证了他们两世后，对这个世间有了新的看法，放弃了隐居，毅然决然的踏入红尘。
怎么说？这可能是冥冥之中命运的指引。
他坐在咖啡馆里，无意间的一瞥，透过斑驳绮丽的阳光，看到了对面图书馆一起出来的三人。
走在最右侧的男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抬眸看向这里。
见到他，那男人微微颔首。
乔沉怡然自得的端起了面前的咖啡杯浅酌，还记得他的人是沈屹琛，他的记忆没被消除。
看到尚且年轻，笑容开怀的他们，乔沉似是被影响了，弯起嘴角，露出浅小的弧度。
大概，他们的缘分还没结束，会一直持续下去。
有些事，是理智和科学无法解答的，就好比感情和缘分，就没法精确计算，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他看了他们两世，这第三世嘛…
乔沉觉得，他也应该继续看下去，反正他活了这么久，日子过得也无聊。
难得有人来给他解闷子，他也不介意继续作壁上观。
只是他没宋清月幸运，能遇见一个让她甘愿放弃所有的人。
情牵三生，仅仅只凭借着那段历经沧海桑田都未曾消减的执念。
乔沉确信，他们之间的缘分还没断，时光幽长，唯情不散。
释迦牟尼曾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
他们都一一体验过，未来也还会再次经历。
有不断相遇，就一定会有分离，和死别。
这是当初他们自己选择的，从一开始他们就选择了自愿踏入尘世，体验轮回之苦，那么这人生的酸甜苦辣，就得他们再次体会。
学不会放手，就只能继续纠缠不清。
不过…这一次，乔沉觉着应该是幸福多过酸楚和苦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