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沈婕合作的女孩子叫康媛，肤色略黑，目光闪亮，身段高而瘦，行动极其敏捷，举手投足都风风火火。她做网店，没有门面，货全堆在家里，已经堆得满坑满谷，难以再挖掘潜力了，沈婕追加投资后，她们另外再租了个仓库放货，沈婕索性睡在仓库里，连另租房子的麻烦都省了。
整天穿运动装、甚至睡衣，头发用橡皮筋一扎，收货、发货、发货、收货、维护网站，不断拍照片、更换图片和联系客户，省下了那么多穿衣打扮化妆应酬的时间，倒是忙得也很快乐。
忽然有一天，某个客户打电话进来，说的是外语，并且不是英语，沈婕连一个字也听不懂。病急乱投医，她想谢青桑在传媒界讨生活，交际面比较广，中外都有交际，不知能不能临时找个翻译来？谢青桑听完她一通诉说哦，平静道：“转给我试试吧。”
沈婕转过去，数分钟后，搞定，谢青桑转告沈婕：“此人手制了一种新的保养品，有个中国留学生借住他家，说起你的网店，他很有兴趣把产品销到中国，但是留学生向他索取的翻译费用太贵，他有你这个电话，居然直接打过来。我告诉他，请个中文、或者至少英文翻译，或者——”
“他说的是什么文？”沈婕很好奇。
“他是德国人。”谢青桑无奈，“我只能听出是德文，不太会对话，幸好他还会一点法语，我才跟他沟通成功了。”
“于是，你会法语！”沈婕仰望。
“当年顺便学了点……唔，总之，我告诉他，他可以整理一套商品介绍、成份表、当地有关部门批件。他说他在当地已经上架销售，我要求他并且提供销售记录供你参考。等他整理好后，传真给我，我会帮你们翻译。”
“小阿桑你真是天神下凡。”沈婕给她一个飞吻。
康媛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持怀疑态度。她什么都好，人太谨慎了，只肯跟确定无疑的商家合作，所以做了这么多年，规模没有怎么扩大。沈婕带来新的货源时，她也是反复验证，确定是正经商家，才肯签合同付货款的。那位德国人自己找上门来，又是“自制新产品”，她嗤之以鼻：“别是空手套白狼的。”又道，“新产品！不好推销是一会事，用出来有问题，我们赚了多少够赔的！”
这话不假。女人买起化妆品保养品来，大都希望牌子越硬越好、价格越优惠越好，一旦用出问题——哇老娘这辈子有几张脸够糟蹋的！把不良商家罚得倾家荡产，都难消心头之恨。
不过，话又说回来，德国化妆品安全监控部门、药品安全监控部门，讲老实话，不比中国严格？它们肯签字放行，至少比中国某些食品还安全些。那德国佬拍胸脯保证，他花了十年时间研制、又花了七年才得以上架销售，安全上绝无问题。
沈婕当年工作时，这些证书啊机构啊也略有涉猎，德国佬把相关证书传真过来以后，她又找专人查验过，确是真的。她便有心要同他合作了——当然要请他先寄样品过来，让她们眼见为实。德国佬也严谨，要求她们先签一份保密协议，说甲方提供给乙方的样品仅供签约验证使用，不涉及任何其他商业用途、在正式合同签订前不得公开，否则给乙方造成损害的甲方要如何赔偿、司法管辖选择在何处何处，等等等等。法律术语良多，谢青桑的外文都不够用了，德国老头又找了个英文翻译，共同努力。
康媛嫌麻烦，抱怨道：“麻烦死了！风险又大。我们为什么要拉这种生意？关键是想办法怎么把手头的货多卖掉一些吧！”
跟陌生人合作，诚然有风险。这样都怕的话，也不用做生意了。沈婕自认已经非常谨慎小心，外文方面有谢青桑帮忙，比外头某些翻译机构还来得放心些——德国人请的英语翻译还特意向沈婕夸谢青桑，说她的英语是标准剑桥音，和她合作非常愉快——至于法律，苏飞向沈婕推荐了一位大学同学，读书时就以严谨博学著称，毕业后学以致用，口碑不错，看在苏飞面上，替沈婕免费咨询，正式签合同把关时，费用另计。
这样的情况下，还被骗？不至于吧？再说，人家还要寄样品来呢！
康媛干脆道：“我不投资这种事，要做，你自己做，跟我没关系。”
沈婕一个人哪有办法全额投资！她要是有这么充足的资本，还不跟康媛合作了呢！忍着气，她让德国佬把样品寄了过来。他这一批有粉、有腮红，难得不像一般西方用品那样干燥，抹在手背上，感觉还是相当滋润的，也挺匀贴，好处是遮瑕能力强，大约是西方人汗毛和雀斑什么的比较重，对这方面的需求比较大吧？东方人一般来说倒不用这么强烈的遮睱效果……不过也难说。现在年青人流行把脸抹得跟剥壳鸡蛋似的呢！虽然说年青人皮肤好，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好得像“PS后”的效果一样，小粉刺、小痣、小痘，保养品抹不去，至少希望偶尔出去玩时能够遮掩。这些新产品的功能好就好在这里了，跟敷上一层新脸皮似的。沈婕唯一担心的是：效果太好了，会不会对皮肤有伤害？痣啊、斑啊什么的不论，痘痘本来就容易发炎，一捂，要是全面溃疡，还真像康媛说的那样，赚多少够赔的？
那些性能证书、质量证书、许可证书，都说它安全过关，沈婕还不放心，自己脸上没痘痘，索性狠狠心自己在手臂上划了个小伤口，等它稍微收口之后，再把粉撒上去，像撒味精那样只敢放一点点，隔一天，看看没动静，扑得厚一些，看了三天，伤口没有红肿，很正常的愈合了。她吁出口气，这算生化试验已经通过吧？
她把自己的手臂、还有全部材料都给康媛看，康媛不、不、不，死不投资，不管她做了什么。沈婕坚持不懈，忽然有一天，康媛松了口。沈婕真高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酸溜溜道：“长得漂亮就是好，白赚股份。”
嘎，什么意思？沈婕警铃大作，穷追猛打。康媛本来不想说，吃不住她软磨硬泡，到底松了口：“那老头本来不叫我这么早告诉你，他说时机合适时他自己会来见你……”
咦，老头？难道不应该是帅哥？
五个小时之后，沈婕坐在谢青桑对面，脸色凝重。
“我有个通宵的任务。”谢青桑频频看表，“很急的……”
“随便你急不急。”沈婕道，“这只表是百达翡丽的吧？标记刻在内侧，很低调。钢面发暗，已经用了很多年。表盘嵌的十六粒钻石，都是真钻。对不对？”
“对……呃。”谢青桑挠头，“怎么？”
“你用的那个老旧钱包，是REDMOON纯手工限量版。”沈婕扬扬下巴，“你够低调，稍微扎眼点的好包，你压在箱底了，偶尔拿出来一个帮我，已经让我很拉风。”
谢青桑扭起了手指：“说这些干什么……”
“本来么，你要装蒜，我看出来了也不会同你戳穿的，如果不是有人找上我。”沈婕俯身向她，“有位老先生来找过我。”
谢青桑轻轻的“啊”了一声，表情复杂。她立刻知道是谁了。
“他帮我大忙，还不敢见我，怕我跟你说了，你要生气。我问：‘那你觉得什么时候，才适合告诉我呢？’他说：‘我不知道。’我问：‘给我好处，你希望我做些什么呢？’他说：‘告诉阿桑……什么时候愿意了，回来坐坐。’”
谢青桑别过头。
“阿桑，你不是狠心的人。”沈婕放柔声调，晓之以情，“他年纪已经不小了，你们经得起几年浪费？”
谢青桑咬住嘴，像只蚌，沈婕深吸一口气，软也好硬也好、磨也好撬也好，正打算把她攻破，手机放声大唱，苏飞声音是灰色的：“来陪陪我，我这里很不好。”
她打的是谢青桑的电话，而不是沈婕。谢青桑为难对着手机道：“可是，苏飞，我今晚加班……”沈婕吃醋，抢过手机：“她贵人事多！为什么找她不找我？”三人行，这就分出感情轻重了，哼！
“我总得先打一个吧？不是她就是你。”苏飞叫屈，“我想你要做生意，她可能空一点……总之你们来不来？”
“先说是什么事。”沈婕瞥一眼谢青桑，“本市的交通已经够呛，还要去外地——”
“我在本市。”苏飞疲惫道，“我外公病危。”
沈婕立刻神情肃然：“哪个医院？好，我们马上就来。”拉起谢青桑。
谢青桑问明了苏飞情况，却合掌：“我去加班，尽量快点办完。一完我就出来找你们。对不起！”
事分轻重缓急。苏飞如果生命垂危等人救助，她当然放下工作第一时间赶至帮忙，但是医院里的老人……嗷嗷待哺的报刊版面也很重要。更关键的是，有她在没她在，那位老人的状况不会有所改变。有她在没她在，报刊明天能不能按时按质的发行却不一定！
沈婕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也不再为难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