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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再无伊漓

千百万年来,伊家,作为灵族的一份子,守护着这片土地。从未有过放弃自己作为土佗族人的权力与责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伊家的人,在蔚华街的伊宅里,或是欢欣,或是绝望,或是悲戚。因为,光鲜亮丽的百花使的背后,是永远也逃不过的天劫。

每一千年,都会在伊宅,操办盛大的百花节。而百花节,是仅次于冰雪节、上巳节、谷雨节、中秋节、祭礼节之后的灵族较为盛大的节日。在栖迟的灵族里头,节日虽然不多,可是,每一个部族,都会主办一个节日。排在最前面的冰雪节,是在冰雪初融的时令,由雪颜族主办。雪颜族人喜爱清寂,是以这个节日,大概最少,是三千年办一回的。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雪颜神主雪颜倾任上,大概只有他初加冕为雪颜神主的时候,办过一回冰雪节。后来的二十几万年里,便再也没有冰雪节的消息了。上巳节由流霞林主持,每两千年一次。上巳节去过流霞林的灵,都说每一回的上巳节,都是中规中矩的。谷雨节因为与人族息息相关,又是微雨宫主办,所以,几乎每年三月中期,微雨宫的霂瑶花,开得格外娇艳。中秋节自然是空海人登岸的盛大的节日。中秋的那几日,空海之城,往往是最为繁华的时候。灵族自然是要去的,也有不少人族,好奇地去空海之城一看究竟。祭礼节这样庄重的节日,自然只有祭司台才能办的出来。多是由十祭司操办,灵族中的政要们观礼的。有时候,青鸾也会过来。

伊家,一直都是灵族的一个异类。

不过,伊家虽然算不得凌家家大势大,能出得了凌川祭司那样的耀眼的祭司。可是,这么些年来,伊家除了忍受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天劫以外,也本本分分地,做着一名祭司族人应该做的事情,若真要较起真来,也是挑不出什么错处的。每一回的百花节,他们都办的很好。就连青鸾,也是时常夸赞的。而且,灵族中有那么多的灵者,这么多年来,一众灵族,只知道,伊家的伊漓仙子,和沫家的沫婵仙子,是格外亲厚的。

不同于伊措的明显的悲伤,青鸾的表现,很是镇定。只是缓缓跟在了阿措的身后,格外平和地说道:“阿措,你不要难过。伊漓若是知道你这样,她心里会难受的。”

阿措陡然停步。

是啊,姑姑若是看见了自己,这样悲愁哭泣,毫无男孩子的隐忍的模样,一定,会很生气吧?或许,还要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己,让自己从小背井离乡,在雪颜川长大。

姑姑,你走了,阿措怎么办?

阿措的眼泪,渐渐止住了。可是,神情却是萧索。

青鸾宽言道:“伊漓走了,百花节,我将它往后推一推。你说,好不好,阿措?”

阿措温声道:“一切听凭圣姑的安排。”

青鸾又问道:“伊漓消逝,你心里一定难过。你来伊宅的次数也不是那样多,若我是伊漓,我必定给你放个千儿百年的假期。可是,你也知道的,伊家,不能没有人的。伊衡他,到底跟你是不亲的。我给你二十年时间,好好疗伤,好不好?”

阿措忽然想起来了。

在一片盛大的曼珠沙华之中,那个自称是伊家祖先的人,对自己说的话。

“伊措,你记着,我星夜的后人,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的使命,我只要你们,好好地活着,好好地过着自己的一生。”

那样浑厚的声音,铿锵有力,似乎,可以打落九天的星辰。

什么才是,好好地过着自己的一生?

如今的自己,还有资格,好好地过着自己的一生吗?

父神业已消逝,姑姑也应了天劫。

自己还有一个冷面冷心的母亲。

不,还有倾叔叔。他是真的,视自己如己出。

也许,从今往后,活着的意义,不过,是为了,这些活着的人。至少,希望下一次,再也不要经历,那样的场面了。

阿措想着,面色稍霁,平稳道:“多谢圣姑了。”

阿措的话刚刚说完,便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阿措很熟悉,只是,面色很是疑惑,明明是倾叔叔的气息,可是,倾叔叔他,从来都是那样从容优雅的性子,从不曾这样匆匆忙忙的。

霖幻警觉,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来。

不想,只见一身清贵的蓝袍的上神,匆匆而来。白色的长发,整齐的过分地被高高束起。眉目温润,气度雍容。神色之间,虽尽是焦急担忧的神色,可是,却依然有一种淡然洒脱的舒心在脸上。仿若是夜晚的一轮半弦月,冰溶如水,温厚长情。

霖幻记得,父亲给她说过,雪颜川上的雪颜族人,终日是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只是,雪颜族人与其余四部,来往都不多。不喜交游,大概是雪颜族的最大的特征之一。

霖幻之前也听说过一些,诸如伊澄神上早早地遭了天劫之后,阿措哥哥,便在雪颜神主的膝下长大。

那么,来伊宅的这个雪颜族人,便是雪颜神主雪颜倾叔叔了。

霖幻低声见礼,道:“霖幻见过倾叔叔。”

雪颜倾闻言,淡淡一笑,道:“霖幻公主也在?”说着,他便见到了青鸾,又说道,“圣姑也在呢!”

青鸾闻言,也只说道:“倾,你同幻儿不过是头一回见面,怎么竟然都认得了?”

雪颜倾看着青鸾寂寥的表情,道:“沫婵的女儿,我如何不识?”

青鸾闻言,心下一阵悲戚。接话道:“倾,伊漓走了,你知道吗?伊漓也走了!”

雪颜倾神色凝重地望着青鸾,温声道:“我知道的,青鸾。你——不要难过,她已经不在了。”

青鸾本就心境凄凉,竟像没听见一样,只说道:“倾,往后,好生待着阿措。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回去了。”

雪颜倾温声道:“青鸾,替我向主上问好。再会吧!”

青鸾已经记不清楚,是怎样从伊宅走的了。

从此,世间,再无伊漓了。

在这里,自己认识许多人,很多人都因为自己的身份,而交好自己。或是培育出来的一盆花,或是精心写的一本书,或是一瓶酿制了多年的老酒……沐云顶上,珍稀宝贵的物事,是一向不会短缺的。可是,这些交游,大多,是很难走心的。

就如同,这灵族里头,叫自己圣姑的人,总是远远大于叫自己青鸾的人的。

可是,哪有有什么办法呢?自己,是只有一颗心的青鸾,总不能,这所有的灵族之人,她都将他们装进自己的心里。

虚情假意见的多了,便原来越觉得,真心的可贵。

朋友,并不在多,而在于,有没有一个或者两三个,真正走心的。

而伊漓和沫婵,正好,就是其中两个。

可是,如今,她们,已经都不在了。

沫婵虽然走得早,可是,伊漓,却是一直陪伴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甚至,沐云顶的真正境况,只有她知道。

可是,如今,那个可人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伊漓!伊漓!伊漓!

这世间,再无伊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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