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镜中的自己，一身红衣，妖冶而高贵。唔，自己这样，算得妖冶吗？不算是吧！听说那个巫族的巫王，是个极为妖冶的女子。自己这么乖巧，哪里算得上是妖冶呢？只能说是，美艳，唔，不，就是好看。青碧色的眸子中，闪动着柔和的光芒，眉目温润，一头墨发，仿佛绸缎。樱桃小嘴上，有着氤氲的光泽。白皙光洁的额头之上的绿色的珠翠，显得清新又别致。霖幻看了又看，忽然感觉，有点儿不太舒服，好像，有什么人，在哪儿看自己一样。
霖幻看了看镜子，想着，难道这镜子，是双面镜吗？
另一间屋子里，美丽绝伦的素衣女子身边，立着青衣的青鸾。
素衣女子笑道：“真是个有悟性的孩子，她好像知道了，我在看她。青鸾，你说她，是沫婵的女儿？”
青鸾闻言，浅浅笑道：“是啊，主上可还记得，霖幻公主的父亲是谁？”
素衣女子道：“我自然记得，是霖慎。这些子事情，你总爱在我这儿提一提的，即使我时常沉睡，可我的记忆，还是好的。青鸾，倘若是我走了，日后，拿你怎么办才好呢？倘若能将你带走就好了。”
青鸾低声道：“青鸾也希望这样，主上。可是，主上，那栖迟怎么办呢？”
素衣女子深深叹了口气，灯光下，眉间一点朱砂痣，红艳如血。她语气淡淡地说道：“是啊，该怎么办呢？青鸾，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那谶语，是真的？”
青鸾语气焦急，道：“不，不会那样的，主上，青鸾相信，栖迟不会那样的，栖迟不会覆灭的！主上，我不信！”
素衣女子静静看着她，语气平缓道：“我也不愿意相信。可是，我的预感，很不好。青鸾，我很担心——”
“主上，”青鸾打断了素衣女子的话，道，“您不必担心。您要知道，您也要记得，您还有我，还有上千万的灵族。我们不会让那一刻到来。”
素衣女子看了看镜子，又道：“青鸾，你看霖幻。”
青鸾见到，镜中的霖幻，对着镜子一会儿笑，一会儿做鬼脸，很是开心的样子。可是，过了一会儿，却又变成了哀怨的模样，低声说着：“哎呀，青鸾她怎么还不回来？”
青鸾闻言，道：“这小丫头，第一次来，一个人在这儿，怕是有些不适。主上，我一会儿去陪陪她？”
素衣女子也不回答，只说道：“青鸾，霖幻让我想起弥儿了。”
青鸾低头，道：“主上，素弥真仙，一直在期盼着您回去呢！”
素衣女子的神色，忽而变得格外忧伤。清澈的眸光，在夜明珠闪烁的光华里，越发显得幽深。眉心的朱砂痣，显出几分妖异的味道来。她语气哀伤，道：“我回不去了。我早就回不去了。”
气氛，一时，变得很是压抑。
青鸾一时也没有说话。
素衣女子又道：“我早就回不去了。青鸾，鸾族是大族。你终有一日会回去的。倘若你有机会见了我的两个徒儿，你一定——”
“主上，”青鸾仓促下跪，道，“主上，若是有机会得见素弥真仙和洛山公主，青鸾必定会像对待您一样对待她们的。无须主上交代，是青鸾的分内之事。”
素衣的女子，又叹了口气，道：“哎，你是不知道，弥儿她性子清寂，我实在担心，若儿毕竟是洛山族的公主，难免跳脱些。若是我不在了，她们两个，会不会不和睦呢！”
青鸾定定道：“主上，洛山公主高义，想必，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素衣的女子冷笑几声，道：“洛山族倒是的的确确高义，可是，这洛山公主，倒还真不一定。青鸾，你知道的，我是仪族的公主，曾经过得那样逍遥快乐，是众位神只，各路神仙交口称赞的仪端公主。后来，又拜入了毕玉门下，真真成了九界天的一号人物。可是，后来呢？在我风头正盛的时候，我又做了什么呢？我不顾一切离开了仪族，来到了栖迟，成了沐云顶的宛主。而且，我这一生，不过是为了对抗玛丝之翳罢了。我说这些，不过是为了告诉你，这世上，有一类人，她们习惯了被人惦记着，习惯了活得轻松惬意，习惯了率性洒脱的生活，而不习惯什么家族，什么王族，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加给了自己莫名的责任。对于她们来说，那些责任，不过是浮云一样罢了。”
青鸾低声道：“公主不必如此自责，莫要再这样说了，其实在青鸾看来，公主心里，也是有一份热乎乎的心肠的。不然，为何为了对抗玛丝之翳，而在这样荒寂的地方，住了千万年？”
素衣的女子面容悲戚，道：“青鸾，总有一天，我要走的。”
青鸾定定道：“不论主上去哪里，青鸾必定生死追随。”
素衣女子的神色，依然悲戚，道：“倘若我消逝了呢？青鸾，你有想过吗？”
青鸾一时无语。
雪白的镜子，已经没有人了。
素衣的女子，淡淡扫过了镜子，道：“青鸾，这些日子，你不必下山了。或许，这几日，会有什么变化。”
青鸾应了声是。
素衣女子又叙叙说道：“倘若我所料不错，若是弥儿来了，栖迟，或许还有救。倘若她没有来，那我们，便无能为力了。”
青鸾道：“青鸾会好好看着那边的方向的。”
素衣女子又道：“星夜，还不肯见我吗？”
青鸾没有答话。
素衣女子怅然若失，喃喃道：“我就知道，他怎么可能释怀！当年，也许我该任性一点儿，不让汀伊受了冰天雪阁的烈焰。可是，星夜难道就不知道，那时候的我，哪里懂得相思之苦？他还是要继续错怪我。”
素衣女子说完，忽然想起了什么。
可是，却什么也没说。
绵长而深厚的叹息，再度响起。
青鸾低低道：“听闻星夜君与雪颜倾交好。”
素衣女子道：“没有用的。我知道星夜的性子。若是他决定了不见我，谁都不能使他改变主意的。他总是这样的，谁拿他都没有办法。除了彻夜的话，谁的话，他都不听的。”
青鸾仍旧静默着。
良久，素衣的女子指了指镜子，道：“这个孩子是有慧根的，你瞧，她似乎发现了镜子中的玄机呢！”
青鸾看着，只见霖幻正神色凝重，用指甲，在轻轻敲打着镜面。
素衣的女子又道：“不得了，一会儿她就要发现了。日后，你多亲近亲近她。青鸾，你去吧，五日之后，再来见我。我想好好儿睡一觉。”
青鸾点头，径直站到镜前，浅浅笑道：“霖幻，让你久等了，我就来见你。”
一身红衣的霖幻甜甜笑道：“可算是等到你了，这镜子真好玩儿！”一边说着，霖幻的手，从镜子上拿开。
青鸾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素衣的女子，便起身将夜明珠收起。屋子内，顿时是一片深深的漆黑。
黑暗之中，一声低沉的叹息，缓缓升起。
也不知道，这个雪夜观镜的女子，日后，会不会，以另一种姿态，来到这里呢？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那么，那时的自己，会在哪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