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可能你看到的是背尸匠老磨,这人具体叫什么,咱们大家都不知道,但大家都叫他老磨,嘶——你说到他我就想起来一件事情,我来之前他就在这了,他基本不说话,但就那他那个样子,你还愿意和他打招呼?”
我没见过那个叫老磨的,所以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但老磨好歹是个人,还能比鬼吓人?
“没什么的,我什么样的都见过,所以……”
“哦,对对对,我怎么忘了这茬事。就你现在已经是生冷不忌,老磨的那点缺陷,的确没有感觉了。哎,这有过业务练习的就是好,啧,就是比那些来三天就要休息不知道多久的人好啊!”
老蒋正和我说着话,就突然升高了音调,就连眼神都开始往身后飘。这明显是和其他人说话的动作,但让我不解的是,左右看了下,根本没有第三个人。
他看我东张西望的样子,就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对我笑着点点头,就离开了。我扭头看了一眼肩膀上的那几乎熄灭的阳火,就自己拍了几下,以增阳气。
道家有这样的说法,人的身上有三道阳火,分别在两侧肩膀和额头正中。人的阳火低落的时候,就会倒霉,持续低落的时候,则可能见鬼。所以学道之人最忌讳的,就是被拍肩膀和额头。
等我肩膀上的火苗,烧得正常了一些后,我才慢慢悠悠地准备继续往前走。但刚走了一步,就感觉背后似乎被什么盯着,一回头,正好与那凿冰的鬼对上。
他双眼一片雪白,明明与我对视了,但一瞬间又转开了,低头继续手中的活。他都不理我了,我也自然不会去招惹他,但他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想到这里,我一转头,发现刚刚已经走远的老蒋,这会儿竟然出现在了我面前,而且仅差两步的位置。吓得我也是身体忍不住往后一震,然后尴尬的对他笑笑。
“呵呵,老蒋,你走路都不带声的啊!吓死我了。”
“我还要问你呢!你看什么呢?我都走到锅炉房了,才发现你没跟上来。你又看到老磨了?”
他说着就想走进去,我当然马上拦住他,要是发现里面没人,这解释起来得多麻烦!
“没什么,我就是好奇,里面没什么灯,冰柜怎么还能这么亮。”
“诶呀,你这说的,这里面每天都是老磨擦的。你别看他都不说话,做事勤快着呢!走,我带你去锅炉房看看。虽然你不是锅炉师傅,但是有些禁忌你还是应该知道点的。”
我话风转的快,老蒋转的更快,他一把拖上我,就往锅炉方向走去。可我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就我被拖出去三步的时候,那个鬼魂就已经消失不见了。看来要见这个鬼,还是有特定的方位的。
我们正往锅炉房的方向走去,看着那几根长长的烟囱,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感。再看到那烟囱顶上冒着的一缕缕青烟,也就能明白什么叫:人生匆匆数十年。
就算那人有再大的本事,生前多么有势力。这临了一死,个个都是火炉子里一进,出来一脸盆的灰,但到了盒子里的,就那么几块,其余全到农场当肥料。
老蒋刚带我走到2号锅炉的操作间门口,就看到有个男人,推着一架工地拉水泥的小车子,带着满满一堆骨灰,从里面出来。
“老蒋啊!这么热的天,你就不能给俺们少安排点啊?锅炉师傅都说扛不住嘞!俺们这拉车的,就更不用说嘞!”
那男人东北口音,一看到老蒋,就不住地抱怨起来。那一车的骨灰被风一吹,微微仰起一阵灰尘,而我明显看到了下面有什么东西,正闪着金光,那光泽,应该是金器没跑了,但这都是人家的事情,我一新来的,也就不适合开口说什么。
“你个死乌龟!上次偷死人金的事情我就算了,你还有脸跟我说热?说,你这车上是不是又藏了什么!你小子这一脸一肚子的坏水!当我看不出来是吧!”
完全出乎意料,之前那个笑呵呵,说话都很温和的老蒋,转眼就冷下脸训人了。
而老蒋这么一凶,之前还嘚瑟无比的男人,马上怂了,直接嘿嘿傻笑起来,然后快跑到车斗边,徒手挖出一个个的金器。
“嘿嘿,还是老大您看的透。我这不是刚刚想让这些东西,回它们家属那的。可是这全变成这模样,也分不出来谁是谁的,所以想着和肥料一起下土也可惜……”
“对,到你这死乌龟手上,耍钱、买姑娘花掉就不可惜了是不是?”
老蒋眼睛瞪大,语气咄咄逼人。但那个叫死乌龟的男人,竟然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还一个劲地点头,好像这都是理所当然的。
“你这死乌龟!这几天又有一堆家属问我要金器!我这个当爹的给儿子垫棺材本是吧!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不长点记性!我去你大爷的!”
看着他手上越来越多的金珠子,老蒋上前就是一脚,直接把这么个壮汉给踹躺下。那些金珠,从那双满是骨灰的双手中滚了一地,落地后被太阳一照,就散发出来一种更耀眼的光芒。
我站在这个地方,这会儿是最尴尬的。老蒋打人的确不对,但这个拉骨灰的偷人家死者的金子,这更恶劣。既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于是干脆站在一边,耳观心眼观鼻,当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看着那滚落一地的金珠,那个叫死乌龟的男人,就跟发了疯似得,开始在地上滚爬着,捡了就要往口里塞!
还好老蒋速度快,一脚把他手里的金珠踹飞。但他只是一愣,然后又发了疯一样开始接着去捡下一个。
“妈了个巴子的!给老子闯这么多祸,你还真想一死了之啊!我告诉你,门都没有!钱师傅!还不出来帮忙!下次再这么看戏,我就把你踢炉子里当柴烧!”
老蒋应该是没有耐心了,一抬头,就对着锅炉房的方向破口大骂。没一会儿,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绷着脸就从锅炉房里走了出来。
他手上拿着一根长绳子,二话不说,压肩头拢后背的就把那个叫死乌龟的男人,给困了个五花大绑,接着扛起人就往锅炉房里走去。
那个死乌龟趴在钱师傅的身上,一脸的泪水,不停求饶,如果我仅仅看见这一幕,还真的会以为那人是无辜的。
“诶呀,气死我了。小海啊,不好意思,让你看到这些。那个扛的是钱师傅,是我们这里锅炉房师傅,他平时不喜欢说话,你以后见到再打招呼吧。这个拉骨灰的小子呢,名叫释五奎,脑子有点问题!为了他我也是操碎了心,你以后少和他来往。”
“原来叫释五奎啊,我怎么听着是死乌龟。额,不好意思。”
这人的名字也是好笑,不过这个释字不是应该佛家姓氏嘛,怎么又和赌博的五奎联系上了。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就这么一个上午,我碰到了一群怪人。
“对,我们都习惯叫他死乌龟!那小子,真是越来越浑了,上个月就是因为偷死金,被主人家追着打,差点没把肋骨打折几根。这个月倒好,这又开始偷了!哎呀,再这么下去,我还怎么有脸和人说诚信哦!”
老蒋说着,从衣兜里拿出一包烟,然后递我一支。我摇了摇头,他就自己抽了起来。
“嘶,唉!不抽烟好,对得起自己这身体!我这烟是戒不掉了,都快二十年了。啧,你说这烟又不咸么有不甜,我怎么就戒不掉呢!哟这时间过的快啊!咱们赶紧去食堂吧,等吃完饭,告诉你浴室在哪儿。”
他就这么狠狠地嘬了几口烟,然后吐出阵阵的烟雾,整个人的表情都恢复到了开始的样子。我看着那烟叶以可见的速度,不停地燃烧,也就是在三、四分钟里,竟然就把一支烟给抽完了!抽完了烟,他就带着我往食堂走去。
这殡仪馆大,所以食堂也大,一座二层楼的白色瓷砖贴成的屋子,面积竟然比我们乡火车站还要大。
这食堂里面也是同样洁白,只有那蓝色的桌椅板凳,凸显出这个地方是食堂,不然还给人一种灵堂的感觉。
“走,今天中午我请客,咱们去二楼吃小炒,你想吃什么说就是了。咱们这里大厨牛,只要你说得出,这里有菜就能全部烧出来。”
老蒋把我带到二楼,这地方和一楼不同,上门的座椅完全是按照饭店的规制。而我这才反应到,原来这地方就是业务里提到的,“能请下山饭”的地方。看来这家殡仪馆真的非常专业!
“我没什么的,只要好吃就行!对了师姐人呢?”
“应该是在上面等着我们了!都是你,一路上拖拖拉拉的,要是让素芬等久了,她又要不高兴了!”
“诶呀,你们可来了!今天中午会有新的任务到,我就随便点了几个菜,你们要是再不来,这菜都要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