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欢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都还觉得席北川是厉以琛姐夫这件事不真实。
一个是她执手盼白头的枕边人,一个是害她失去父亲的仇人。
居然奇异的,来自同一个家族。
厉以琛挤了绵密的洁面泡沫给沈言欢洗脸,她的伤虽然已经愈合,但厉以琛还是小心的不想让她弯腰扯动伤口。
看她发呆的样子,厉以琛就知道,她肯定是在想席北川的事。
要是放在从前,他八成是不会告诉沈言欢的,一来是怕她受刺激,二来……也是他自己的私心,他知道沈青峰在沈言欢心中的分量,所以不得不害怕她会因为这样的事推开他。
现在?厉以琛叹口气,他还是害怕,但从上次的事里吸取了教训。
沈言欢说得对,不是所有的隐瞒都是好的,夫妻之间,如果不能坦诚相待,总有一天,会有一方先耗尽信任。
“言欢,嗯—”厉以琛捏着沈言欢的鼻子说道。
沈言欢回过神来,皱眉问道:“嗯?恩什么?”
厉以琛挑挑眉,“擤鼻涕。”
沈言欢-_-|||:“……这一步略过。”
厉以琛听话的哦了一声,掬了清水冲掉泡沫。
给她擦干净脸,沈言欢自己抹了点护肤品,然后很严肃的看着厉以琛,“我有话跟你说。”
厉以琛心一沉,说不紧张是假的。
他僵着脖子点点头,“你说吧。”
沈言欢深吸一口气,眼中带着一丝难过,“我们——”
“等等。”厉以琛猛地站起来,欲盖弥彰的背对着沈言欢,声音有些发抖,“我……我先去个洗手间。”
厉以琛大步走进洗手间,“哐”的一声,关上了门。
说到底,他还是没能做好心理建设,生怕沈言欢会说出什么分手离婚之类的话。
这也是为什么,他昨天失眠一整晚的原因,他忍不住紧紧抱住沈言欢,希望时间走得慢一点,哪怕这意味着煎熬和折磨更久,最起码,她还在他怀里。
但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厉以琛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往脸上泼了一捧冷水,抬眼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下压着淡淡的鸦青,他眉眼间的惶然冲淡了他平日凌厉的样子。
沈言欢额上滑下一滴冷汗,她看了看表,厉以琛已经在洗手间待了十几分钟了,一声不吭,他真的没有把自己冲进下水道么?
“咳咳,你好了没有?”沈言欢提高声量问道。
厉以琛身子几不可见的一抖,沉声说:“嗯,好了。”
他闭了闭眼,猛地拉开门。
沈言欢正抱臂站在门口,挑眉道:“舍得出来了,嗯?”
厉以琛紧紧抿着唇,“我准备好了,你说吧。”
“噗……”沈言欢很不厚道的笑出声来,揪着他的领带拉他出来,“还准备?准备什么?上断头台啊?”
厉以琛如临大敌的点了点头。
沈言欢恨铁不成钢的戳了他眉心一下,顺道抚开他眉间愁苦的皱纹,“你是你,席北川是席北川,他只是凑巧娶了你姐当了你姐夫而已。怎么?我还要搞连坐啊?要诛九族我自己不也得算进去?你是不是傻?”
厉以琛眨了眨眼,“你是说……”
“老娘是说,你一天是老娘的人,一辈子就是老娘的人。”沈言欢嫌弃的瞄了他一眼,“看把你吓得。”
“言欢,言欢……”厉以琛仿佛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忍不住环上沈言欢的腰。
沈言欢嘴上嫌弃得很,心里却早已软成一颗蓬蓬的棉花糖,他该有多害怕,才会想出尿遁这么没水准又尴尬的借口啊。
真是难为他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你该不会因为他是你姐夫,就帮着他说话吧?”沈言欢扁嘴问道。
厉以琛吻住她的眉心,恢复了他平时霸道的样子,“是不是傻,嗯?论亲疏,媳妇不比姐夫更亲?”
“算你明白。”沈言欢嘴角忍不住上扬起来。
厉以琛说了会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就一定会做到。沈言欢心里当然不可能完全不介怀席北川是他姐夫这件事,但厉以琛vs席北川,毫无疑问,对厉以琛的感情超过了对席北川的恨。
更何况,席北川已经死了,他的一家三口,只剩下病弱的明瀚。
也许冥冥之中,这就是上天的惩罚。她要做的,只是借此找到爸爸的行踪,让他的余生,不再漂泊异乡。
对于沈青峰已经去世这件事,厉以琛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这和席北川的事不一样,这对沈言欢来说会是多大的打击,连厉以琛自己都没法预料。
眼下,显然并不适合说这件事。
宋戈一进门,就看见两人各怀心事,都在出神。
“喂喂喂,回神啦回神啦!”宋戈咋呼着,伸手晃着自己刚刚办好的无限透支信用卡,心满意足道,“就在今天,这一历史性的时刻,小爷我也是有黑卡的人了。”
厉以琛皱皱眉,冷道:“你也可以成为历史上第一个持卡不到24小时就被撤销的人。”
宋戈吓得赶紧收起黑卡,狗腿的替他捶捶胳膊,“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你三天两头老往我媳妇的病房跑什么,嗯?”厉以琛今天平白受了一回惊吓,就拿宋戈做筏子,开始挑刺儿。
“我这不是来给嫂子解闷儿嘛……”宋戈委屈道。
厉以琛冷笑挑眉,“我媳妇,你解闷?你自己想想有没有毛病。”
说到这,沈言欢突然抬起头来,“对啊宋戈,你怎么也不找个女朋友什么的?”
宋戈扁扁嘴。
“女追男,隔层纱。男追女,隔房隔车隔她妈。这么麻烦,还不如不找。”
沈言欢和厉以琛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按了按额角。
……
沈言欢的伤一天天好转,戒断反应渐渐消失。
厉以琛查了很久,居然都没有查到是谁让沈言欢重新沾了毒品,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恐怕和老头子脱不了干系。
父子这一战,是免不了了。
既然免不了,厉以琛就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好准备,护沈言欢周全。
时月的伤还不能多动,厉以琛和宋戈不可避免的担下三个人的工作量,忙碌起来。他们不在的时候,厉以琛派了青岬湾的黑衣人过来守着两人。
“嗡——嗡——”
沈言欢正看着小说,手机突然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也不是国内。她皱了皱眉,还是接起来,“喂?”
电话突然挂断了。
沈言欢奇怪的看了看黑屏的手机,喃喃道:“谁啊?这么无聊……”
她刚想放下手机,突然,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另一个手机号。
“外公?”
“言欢啊,你最近休息得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回来上班?”言正康似乎憋着一肚子气,可沈言欢确实是受了伤,一时半会儿不能上班也在情理之中,她都请过病假了,他总不好太不近人情。
沈言欢觉得可能是言氏出了什么问题,所以他才急着找自己回去上班。
“外公,公司有什么事么?”沈言欢直接问道。
言正康似乎并不打算在电话里说,只是催着沈言欢早点结束病假回来上班。
沈言欢想了想,当天晚上就跟厉以琛说要回去上班。
“越是这种忙乱的时候,言氏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越会显露出来啊,”沈言欢窝在厉以琛怀里,“你都已经这么忙了,我自己的事,就让我自己处理吧。”
厉以琛拧着眉头,手覆上她的伤口处,闹着脾气。
沈言欢抱住他的脑袋亲了一口,讨好道:“达令?哈尼?Sweetheart?”
厉以琛扁扁嘴,“拆线之前,都要住在医院,每天定时检查。”
这大概是厉以琛最大的让步了,沈言欢见好就收,保证道:“是,老公大人!”
第二天星期二,厉以琛执拗的亲自给她洗过脸刷过牙,给她带上护腰的腰封,又给她挑了一件非常保暖的厚外套穿上,就差把她裹成球了。
亏她今天还化了个凌厉干练的妆容,女王妆搭配软萌外形,略喜感。
厉以琛亲自送她到言氏。
沈言欢刚进言氏总部的大厅,就看见东边休息区的沙发上,言正康正和一个举止优雅的老夫人说着话,他时不时点头微笑,样子绅士文雅得不像话。
沈言欢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黄昏恋什么的是铁定不可能的,言正康那么精明自私的商人,绝不会放任一个外人来分自己的家产。
大概是哪个重要客户吧。
沈言欢本来还想上去打个招呼,但看他们聊得开心,还是识趣的没有打扰,反正言正康也没看到自己,她径直上了电梯,来到八楼的办公室。
没想到,她回来上班的第一天,会碰到警察……
“请问是沈言欢沈小姐么?”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警察严肃问道。
沈言欢点点头,“有事么?”
“您和苗玲是一个系统里的同事,接触应该挺多吧?”
苗玲是谁……沈言欢皱眉想了想,突然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想到一个人,确认道:“你说采购部苗总监?”
警察点点头。
“工作上是经常接触,有什么问题么?”沈言欢简单回答一句,觉得有些不对劲。
“您有没有印象,她跟谁有矛盾,或者走得很近。”
沈言欢想了半天,“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苗总监好像——”
她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沈言欢顿了顿,不动声色的继续说:“苗总监好像也没提过什么朋友仇人。我能问一下她怎么了么?”
警察在小本子上记了什么,严肃说道:“她死了。”
沈言欢一噎,显然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情况。
警察走后,沈言欢立刻打了个电话出去。
“你在哪?”
“在风岛,董事长想喝花岩茶,怎么了?”卫景成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苗总监死了,你知道么?”沈言欢有点紧张,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这事和他有关。
卫景成的声音是一成不变的波澜不惊,“哦。”
“警察刚刚来问过我了,”沈言欢眉头越皱越紧,她压低声音,“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
“是。”卫景成淡淡道。
沈言欢愣住,大脑完全停摆。
她连话都没说完,卫景成就知道她要问什么了?
“你还爱吃吴记的奶油菠萝冻么?”卫景成那边传来呼呼的风声,他声音里带着一点欣喜和怀念,“我就在那附近。”
沈言欢猛地从老板椅中站起来,“你到底是谁?”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紧接着门被推开。
沈言欢惊疑的看着来人。
今天的惊吓,真是一个接着一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