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厉以琛和沈言欢坐在一边,厉铎和平叔坐在一边,一顿午饭吃得还挺温馨。沈言欢看着厉以琛眉间舒展开的纹路,心里也替他高兴。
他大概有很多年没有像这样和厉铎吃一顿便饭了吧?
“厉先生,”沈言欢可不敢自取其辱,冒昧的叫他父亲,只能折中称他先生,“饺子还合胃口么?”
沈言欢心里有些紧张,那种紧张不是丑媳妇见公婆的紧张,更像是向老师交卷子的紧张,她已经有将近一年没有包过饺子了,虽然有厉以琛帮忙,她还是捏坏了几个,一下水就裂开了。
厉铎从容的放下筷子,又恢复了从前高高在上的贵族做派,拿起餐巾拭拭嘴角,淡淡道:“可以。”
可以……(┬_┬)
沈言欢满头黑线,“可以”是个什么成绩?
优秀?良好?及格?不及格?
厉以琛好笑的瞄了一眼暗自纠结的小傻子,拍拍她的手。
厉铎看她还在委屈的对手指,浅咳一声,补充道:“还可以。”
沈言欢更加欲哭无泪了。
一个“可以”就够头疼的了,这个“还可以”又是几个意思?
沈言欢深深的感觉到,自己的脑子是不够用的,尤其面对的是一个爱看《资本论》和《西方哲学史》的老绅士。
是的,厉以琛告诉他,那些书都是厉铎的,至于舒晴带来的郁金香,毫无疑问,他已经扔到垃圾桶里了。
厉以琛不逗她了,朝她竖起大拇指,“老头子说你做的好吃。”
啥?!沈言欢猛地抬起头来,就见厉铎浅咳一声,起身离座,他动作很利落,所以他们谁都没有发现,他因为那一句亲昵的“老头子”而浮起的慈爱笑意。
“真的咩?”沈言欢满眼期待的看着厉以琛,眼睛里精光闪闪。
“真的。”厉以琛好笑的揉揉她的脑袋,“他嘴挑,‘可以’的意思,就是不错。”
“那‘还可以’呢?”沈言欢不依不饶的追问,一副勤学好问的样子。
“很不错。”厉以琛凑近她,嘴边的笑意扩大,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沈言欢嗷的一声站起来,厉以琛一愣,捂着额头吸了一口冷气。
他哭笑不得道:“铁头功,嗯?”
“你怎么样?”沈言欢又兴奋又抱歉的拉下他的手来,果然他额头红了一块,“抱歉啦!我就是、就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小兴奋……”感觉自己被认可了呢!
厉以琛指指自己的伤处,挑眉道:“只有一丢丢?”
沈言欢脸红,忍不住掐他一下。
厉以琛揽过她的腰,高冷道:“宝宝撞头了,要媳妇吹吹才起来。”
沈言欢嘴角抽了抽,搓掉一身的鸡皮疙瘩,下意识往厉铎的方向看了看,小声道:“你这么崩人设真的好么?”
厉以琛挑眉,威胁道:“不吹?”
“吹吹吹!我吹!”沈言欢连忙捧住厉以琛的头,使劲吹了几下。
厉以琛闭着眼,大大方方享受着他小娇妻的吹拂,还不忘打趣她。
“嗯,白菜猪肉味儿。”
……
连沈言欢自己都没想到,这个年居然就这样热热闹闹的过了。
本来沈言欢还想磨一磨厉以琛,叫卫景成一起来过年,从前沈言欢不知道他是小风就罢了,现在知道了,总不能让他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过节。
但电话打过去,卫景成却说他不在国内,沈言欢问他在哪,他只说在欧洲。后来厉以琛告诉她,卫景成去雅典了。
“大过年的跑那么远干嘛……”沈言欢扁扁嘴,靠在厉以琛怀里不开心,“他一个人在国外不孤单么?”
厉以琛捏捏她的脸,笑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出国找女朋友去了,嗯?爱担心的小东西。”
“最好是这样!否则他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沈言欢脸色好了一点,她也是当姐姐的,真心希望能有人抚平卫景成长久以来的伤口。
但厉以琛当然知道,卫景成根本没时间谈什么恋爱,年前他冷冰冰的跟厉以琛打过招呼,说要趁过年这段时间,去雅典查一查ZERO和沈青峰的事。厉以琛也知道他本不必挑这个万家团圆的日子出国,他是怕沈言欢夹在他和自己中间难过罢了。
卫景成的这份心意,厉以琛记下了。他和卫景成一样,真心对沈言欢好的人,他都喜欢。
从初一一直到现在,家里相安无事,甚至某种程度上有点其乐融融的意思。厉铎没有为难沈言欢,偶尔有了兴致,还让她坐在自己对面,教她下西洋棋,弄得沈言欢受宠若惊,晚上一直缠着厉以琛给她普及西洋棋知识,一来二去,名师出高徒,沈言欢偶尔也能在厉铎让了她七步之后,赢上一局半局的。
今天正月十五,吃过晚饭,外面沈言欢照例要跟厉铎下棋,厉铎也没拒绝,不过这一次,他让了九步。沈言欢也不客气,她现在的水平,要是厉铎不让她,她连怎么被将军的都不知道。
厉以琛闲闲在旁边观棋。
一局终了,沈言欢赢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厉铎淡淡道,“我要休息了。”
沈言欢连忙答应,把棋子摆回原位,就跟厉以琛回了自己那边的主卧。
看他们走了,平叔才端着一杯营养剂过来,厉铎面无表情的抿了一口,就放在桌子上不动了。
平叔斟酌着问:“先生,今天为什么要让九步?”
厉铎看着那杯营养剂,突然跳出一句不太相干的话。
“出了十五,这年才算过完了。”
平叔不知怎么的,只觉得心头一跳,后背漫上森森的冷意。
厉铎转头看向外面璀璨的烟火,繁华过后,徒留灰白色的残烟,飘荡在空中,显得颓然而衰败。
“明天叫人过来吧。”
……
第二天一早,厉以琛就把沈言欢送回了医院做检查。
“说好了,晚上来接我回去,”沈言欢不情不愿的揪着厉以琛的袖子,“我还要跟厉先生杀一盘呢。”
厉以琛抬手轻轻弹了她脑门一下,“知道啦,小傻子。”
“再弹真的会变傻的!”沈言欢亮亮拳头抗议。
厉以琛轻笑,嘱咐了时月看好她,然后就快马加鞭处理这些天积压的事去了。
沈言欢挂完点滴,觉得闷,就让时月陪着,走到了小花园里,忽然,一抹熟悉的香槟色摇头摆尾的出现在湖边,悠闲的扑着医院养的鸽子,沈言欢朝它拍拍手。
“阿布!”
阿布回头看了看,然后就朝沈言欢跑过来。
沈言欢摸摸它,笑道:“好乖。”
阿布歪头看了她一会儿,试探的舔了舔她的手,靠在她腿边趴下,头枕在她脚上,看起来很惬意。
“阿布,又偷懒了?”
温润好听的男中音传来,沈言欢抬头,笑道:“韩医生,新年好。”
韩多病点点头,礼貌道:“新年好。厉太太看起来好多了。”
韩多病看了看她周围,奇怪道:“怎么不见卫先生?”
“小风啊?”沈言欢揉揉阿布的脑袋,回答道:“他出国了,要过两天才回来。”
韩多病点点头,似乎若有所思。
两人没有什么别的话说,气氛有些尴尬,沈言欢温柔的摸着阿布的毛,自顾自说道:“我小时候也养过一只金毛,叫闹闹,和阿布差不多大,也很聪明,通人性。小风来我家之前,我一直都是跟闹闹东窜西跑,不玩得满身是泥不回去。”
韩多病从白大褂里掏出一小把狗零食,喂给阿布,饶有兴趣问道:“那见到卫先生之后呢?”
沈言欢眼神暗了暗,“闹闹被人偷走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后来我就不太敢养狗狗了。”
韩多病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才记起自己刚刚抓过狗粮,只能收回手道:“福祸相依,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沈言欢沉默一会儿,吸吸鼻子笑道:“嗯。说起来真是这个道理,我失去了闹闹,但在找它的过程中,小风慢慢跟我熟了,我们也就玩到一块去了。”
韩多病但笑不语。
阿布吃完了零食,站起来,前爪搭在沈言欢的膝盖上,伸着舌头朝她笑。沈言欢摸摸它的头,笑道:“小贪吃鬼,下次我带好吃的来喂你,好不好?”
也不知阿布是不是听懂了,竟然“汪汪”叫了两声。
下午五点多,厉以琛果然来接沈言欢了。
他们欢欢喜喜回到家,开门就闻到一股饭香,厉以琛一愣,意识到不对想拦沈言欢时已经来不及了。
“以琛,沈小姐,回来了?”
沈言欢的笑容僵在嘴角,她沉下脸来,“舒小姐,你在我家这样来去自如,好像有点不太要脸吧?”
舒晴心中恼怒,但面上仍然端庄娴静,“沈小姐……”
“我虽然年轻,但舒小姐还是叫我厉太太的好。”沈言欢冷冷打断她。
她站在厉以琛身边,舒晴居然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叫她“沈小姐”?真以为她眼瞎了看不出舒晴的那点小心思?
舒晴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她想骂沈言欢一句“别高兴得太早”,但瞥见厉以琛不豫的脸色,还是强忍着没有发作。
“怎么了?一回来就刀枪棍棒的?”厉铎缓缓从客厅的另一边走出来,平静的看着他们三个。
“伯父,没事的,”舒晴连忙挤出个委屈的笑来,真是楚楚可怜,她扶着厉铎往餐厅去,“您现在不能动气,先坐下喝盅汤吧。”
“辛苦了,Tiffany。”厉铎点点头,嘴角带着一丝慈爱的笑容。
沈言欢完全懵了,这是什么情况?
“爸,”厉以琛皱眉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厉铎喝了一口汤,波澜不惊道:“没什么,从今天起,Tiffany就在这里住下了。”
沈言欢猛地瞪大眼睛。住下?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让舒晴在她家住下?
厉以琛显然也愣了愣,等回过神来,阴沉的看向舒晴,声音冷得几乎结冰,“舒小姐,你解释一下。”
舒晴看到厉以琛阴鸷的眼神就已经有些害怕了,但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不拼上一切博一次,她不甘心!
害怕到极致,她反而不怕了。舒晴放下手中的汤匙,没有看厉以琛,而是看着沈言欢,责怪道:“沈小姐你也是,不知道伯父不能吃海鲜么?要不是我碰巧在附近赶通告,伯父这次要糟多大的罪,你知道么!”
沈言欢被舒晴劈头盖脸一通数落,完全懵掉了,再看厉以琛,他也有些茫然,显然也不知道厉铎不能吃海鲜的事。
舒晴趁热打铁,“伯父待我不薄,既然你们没精力好好照顾伯父,我自然要担起这份责任。”
厉以琛双眼射出寒光,“不必了,有平叔在,用不着舒小姐费心。”
“哦,阿平回洛杉矶了。”
厉铎缓缓放下汤碗,淡淡说道。
沈言欢脸上一白,突然意识到问题的症结所在。
如果不是厉铎默许,舒晴怎么敢这样有恃无恐!
“那我就借住你们隔壁的客房了,以琛。”
舒晴得体的笑容落在沈言欢眼里,是那么的……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