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欢看着这封邮件，愣了足足有两分钟。
“言欢，我知道你正在登录邮箱。我有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要跟你说，明天下午两点，亲子公园旁边的CaféCraft，你不来，我不走。宋戈。”
宋戈。沈言欢的手下意识抖了一下。自己昨天看到的人，果然是他么？
如果以他的黑客技术，要想黑进卫景成的电脑，查看她的动态，绝不是难事。可沈言欢却不敢轻易相信，因为她和卫景成一样，早已经被骗得怕了。
沈言欢忍不住又看了一遍正文，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能让他连用三个“非常”，而且“你不来，我不走”？
沈言欢陷入沉思，脸上惊疑不定。
“阿沈。”卫景成突然风尘仆仆的推门进来。
沈言欢想也没想，直接合上了笔记本屏幕。等她行云流水的做完这动作，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这样子简直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忐忑的看着卫景成。
卫景成显然也反应过来，他盯着Macbook醒目的苹果呼吸灯，“阿沈，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沈言欢苍白的辩解道。
她毫不怀疑，如果卫景成看到宋戈的那封邮件，一定会杀去那家咖啡馆，把宋戈大卸八块。她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因为宋戈一直待她很好。
卫景成当然不会傻到听不出她话里的心虚，他有些受伤，“什么时候你连我也要瞒着了？”
“我没有……”沈言欢咬着下唇，小声说道。
卫景成眼中痛色更甚，他大步流星走到她跟前，不容反驳的打开电脑。
“小风！”沈言欢急忙按住他的手，期期艾艾道，“别看，好么？”
“不好。”卫景成拉下她的手，掀开电脑屏幕。
沈言欢心一沉，下意识看向屏幕。
她愣了愣，原本屏幕上宋戈邮件的界面居然没有了？沈言欢的心刚松了松，等看到现在桌面上的画面时，心又猛地提上来。
那上面，是她放大过的厉以琛手里的戒指！
卫景成盯着屏幕，视线掠过发件人，“孟小艾？”
沈言欢心里七上八下，胡乱点了点头，伸手就要关掉页面。
“等等。”卫景成皱着眉，噼里啪啦敲了几下键盘，厉以琛手部的图片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清晰得不可思议，连那枚戒指上的钻石切面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沈言欢只能祈祷，卫景成认不出那枚戒指。
可事实偏偏不让她如意。
卫景成的脸色猛地阴沉下来，“你刚刚，就是在看这个？”
沈言欢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好像无论是点头还是摇头，都不对。
卫景成看她低着头不说话，心里的怒气和疼痛立刻翻涌得一发不可收拾，他猛地扳过沈言欢的双肩，痛道：“阿沈！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肯清醒！一枚戒指能说明什么？那是他家传的钻戒，他攥在手里有什么奇怪？就算他没有送给舒晴，也不代表他心里还有你！”
他疾风骤雨般揭露了血淋淋的真相，沈言欢毫无防备，生受了他的一番斥责。
她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病号服，脸色惨白得如同一只鬼，她睁大眼睛，完完全全的愣住了。
沈言欢从不知道，原来卫景成说话这样犀利，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剑，挑破她之前的种种妄想，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把她拉回现实。
是啊，就算厉以琛没有把戒指送给舒晴，也不代表，他心里还有她。
沈言欢抬手捂上心口。疼啊，真的好疼啊。哪怕身体上的痛觉已经丧失，可心里这密集如牛毛一样无处不在的疼痛，几乎要将她生生折磨死。
原来，她还有心么？原来，她的心还会因为他疼么？
卫景成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得太过分了。他看着沈言欢大为受伤的样子，心里更是疼得针扎一样，他下意识伸出手去，却硬生生停在半空。
沈言欢看着他，他没有再像从前那样跟她道歉。沈言欢知道，这一场错误里，明显是她错得离谱。
卫景成倔强的梗着脖子，不肯低头认错，他就是要让沈言欢清醒，就是要让她明白。
厉以琛，已经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了！
“吱呀。”一声门响，两人不约而同望向门边。
“小风回来了，”韩多病微笑着走进来，突然发现气氛有些不对，他微微皱眉，看了看卫景成，又看了看沈言欢，忍不住问道。“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卫景成和沈言欢又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
韩多病的视线逡巡了一圈，大概也知道两人起了争执，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试图转移话题：“小风啊，如果你明天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带你去一趟公司熟悉一下环境，舅舅的产业，说到底还是要交到你手里的。”
卫景成闷闷道：“我不是学管理的料，舅舅还是自己运作吧。”
卫景成的拒绝干脆利落，韩多病愣了愣，苦笑着摸摸鼻尖，看样子，他是挑错了时机啊。
听见卫景成的拒绝，沈言欢的心里有些着急。她希望卫景成能够有自己的生活，未来的某一天，他也会有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也会有自己的家庭和事业。她实在不愿意他把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都耗在陪她、保护她、替她担惊受怕、帮她料理仇敌上。
沈言欢不得不承认，她最害怕的就是卫景成把她看得太重。她负担不起他的人生，她连自己的人生都过得一塌糊涂磕磕绊绊，又怎么负责得起他的人生呢？
想到这里，沈言欢轻轻叹了口气。她不敢想象，如果以有一天她出了什么事，卫景成会怎么样。
“也不急在这一时，你要是没空，我们改天再去也可以。”韩多病绕过卫景成的拒绝，求救般的看向沈言欢，在他眼里，只有沈言欢的劝解才能把他外甥这头犟驴给拉回来。
沈言欢微微点了点头。
韩多病松了口气，不再逗留，反手关上门，去找威廉医生了。
病房里又剩下沈言欢和卫景成两个人。
两人沉默一会儿，沈言欢先开了口。
“我知道。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
可有些时候，我知道，并不代表我能做到。沈言欢这后半句闷在心里没有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凡碰到厉以琛的事，她总是出奇的肯原谅，也总是出奇的不坚定。
卫景成喉头滚了滚，他伸手拽了拽她的袖子，像小时候那样，突然把她拥入怀中紧紧抱着，生怕他手一松，沈言欢就会蒸发不见。
“阿沈。”卫景成恳求道，“每当我想起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脑子里都是你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样子。”
卫景成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沈言欢的眼睛，他眼里绝望的无力是那样明显，他身上凛冽的伤痛是那样清晰，他一字一句，字字锥心。
“我这二十年里唯有一个你，我再也承受不住你受一丁点伤害。”
他从来不善言辞，是痛到何种地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沈言欢的眼泪毫无预兆的掉下来，她抱住卫景成，这一刻她心里有多难过就有多后悔，后悔她自己的拖泥带水也将他的生活熬成了绵长的伤口。
“对不起……对不起小风……”沈言欢泣不成声。
卫景成也红了眼眶，他抚过她未挽的长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答应我，阿沈。永远永远，都不要再和他扯上半点关系。答应我。”
是啊，这一切，都该纠正了。
沈言欢闭着眼睛，却挡不住簌簌落下的眼泪，她缓慢而郑重的点点头，这一刻，她已然下定决心。
“好，我答应你。”
外面是明媚的南美洲风情，她偏头望着郁郁葱葱的绿树与湛蓝的天空，望着嬉戏的人群和活蹦乱跳的宠物，她想她可以做到，忘记一个人，也许并不是很难。
她需要的，只是一点点时间。
卫景成听到她的保证还不满意，他伸出自己的小指，固执得像个孩子。
“阿沈，我们拉钩。”
沈言欢脸上还带着泪痕，她反手抹去，也坚定的伸出自己的小指，和他的小指勾缠在一起，不知是笑是哭。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完，终于各自安心。
……
卫景成第二天早上早早就过来了，沈言欢睡得浅，虽然他刻意放轻了脚步声，她还是听到了。
沈言欢揉了揉眼睛，带着晨间固有的沙哑呢喃，“小风？”
卫景成的身形定住，他挠着后脑勺懊恼道：“吵到你了是不是？”
沈言欢慵懒的笑笑，朝他伸出手让他拉自己起来，卫景成顺从照办。沈言欢打了个哈欠，靠在他肩膀上，喃喃道：“没有的事，我本来也睡饱了。”
“睡饱了还打哈欠，嗯？”卫景成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笑着替她往上拉了拉薄被。
沈言欢不满的努努鼻子，“你这家伙，我可是你姐姐，你还敢笑我？”
“好好好，”卫景成举手投降，眼里满满的都是宠溺，“我错了好不好？嗯，我的小姐姐？”
沈言欢得意的挑挑眉，笑意几乎绷不住，“这还差不多，不过这个‘小’字可以去掉啦。我都已经二十二了，鬼灵精。”
卫景成从善如流，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那我以后叫你大姐？”
沈言欢囧，鼓着两边腮帮气道：“你一定是故意的。”
和卫景成斗了几回嘴，沈言欢败下阵来，论打嘴仗，她真是跟谁都赢不了啊！
这是什么鬼体质啊摔！
卫景成笑眯眯的摸了摸她因为睡觉不老实而翘起的呆毛，一脸好笑。
“喂小风，”沈言欢突然想起昨天韩多病说的事，她拉下卫景成的手，严肃道，“你去跟韩叔叔学管理吧，我信你，你肯定学得好的。”
卫景成皱皱眉，“怎么，我守在你身边不好么？”
“好，当然好。”沈言欢狡黠的笑道，像只古灵精怪的小狐狸，她故意拉长了声音，扁嘴道，“不过以后没工作了怎么吃饭呢？你想让你姐姐我喝西北风么？”
卫景成失笑，“坏家伙。你才吃多少东西，我还能饿着你？”
沈言欢不服气，“我怎么就吃得少了！我也是大胃王的好么！”
“好好好，全宇宙最厉害的大胃王可以了吧？”卫景成忍不住揉乱她的头发，“不就是缺一张长期饭票么？我听你的，嗯？”
沈言欢这才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在心里比了个YEAH，总算是不负韩多病所托，这别扭孩子终于同意了进他公司。
卫景成既然答应了沈言欢，自然要当回事来办，他打了个电话，跟韩多病约在两个小时后见面，韩多病高兴得连说了好几个“好”字，听起来很是放心。
卫景成嘱咐了护工一些琐事，又笑眯眯威胁沈言欢，“要是让我知道你不听话，我以后就哪里也不去，专在你跟前守着你，明白？”
“明白明白！”沈言欢忙不迭的点头。
卫景成这才放心的往外走，走到门边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事，回过头来有些高兴。
“哦对了，昨天被你一打岔都忘了说，你让我查宋戈的事我已经查好了。”
沈言欢心里一沉，“怎么样？”
卫景成嘴边绽开个高深莫测却又痛快高兴的笑意。
“他一个月之前就死了，车祸。”
沈言欢想起那封邮件，浑身一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