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一连下了两天,第三天下午才停了下来。可是乌云仍没有散去的意思,一如既往地把天空遮盖得严严实实,看上去灰蒙蒙阴沉沉的,让人感到压抑和不爽。
说来也怪,前几天王琳感到自己的右眼皮老是跳,她就想到那句俗语:左眼跳财,右眼祸来。莫非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觉得这是一种不好的征兆,心里忐忑不安,就给张啸天打电话问工地上的情况。张啸天当时没有立即回电话,过了片刻给她回过去,顺着她的意思,告诉她工地一切正常叫她放心。
没想到,第二天大雨就又来了,这次大雨来势凶猛,而且覆盖了不少地区,好多城市洪水泛滥成灾。王琳望着倾盆的雨注,心又提到了嗓眼儿上,她特别挂念自己的丈夫,心里默默为他祈祷,愿老天保佑他平安无事。可以说这两天她是提心吊胆熬过来的,晚上都没有安神睡过一个囫囵觉,倒像一个防汛指挥官,时刻关注着工地上的异常情况,眼困得实在睁不开了,她就迷瞪会儿,可一个惊颤又陡然醒来,发现手机还握在手中。
其实,大雨来临的前两天,南村工地发生了一起严重事故。木工组在四楼拆除模板的时候,一个工人在躲闪一根方木时,脚被地上的钢管绊了一下,一个闪失从电梯井口掉了下去。当时,张啸天正在家里休息,接到弟弟的电话一下子就把他吓懵了,他冲着手机大声喊道:“赶快送三医院抢救,封锁消息外露!”又赶紧给袁文杰打了个电话,然后疯也似的开车驶出了怡凤小区。
珏城市的建筑市场管理特别严。一旦上面知道哪个工地发生了严重的伤亡事故,不但要追究主管当事人的刑事责任,而且整个小区的工程将面临停工整顿的局面,这一整顿不知要整顿到驴年马月才能复工。对于一个建筑公司来说,各方面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
为了封锁消息外出,张啸天让袁文杰稳住工人情绪,告诉他们消息泄露的厉害关系,并下令在未处理好事故之前,任何人不得私自外出工地的大门。另一方面,又让张文天赶紧通知伤者家属,准备秘密私了这件事情。
王琳打来电话的时候,张啸天正在医院急救室外候着,犹豫了片刻,镇定一下自己的情绪才给她打过去,告诉她工地一切正常叫她放心。他知道女人的心是脆弱的,承受能力也是有限的,更何况是自己的妻子,他不想让她为自己担惊受怕。
经过医院方的大力抢救,伤者总算保住了性命,不幸的是失去了一条右腿,还折了几根肋骨,别的都是皮外伤,无碍大事。
为了尽快解决这件棘手的事情,张啸天亲自出面,与伤者家属交涉。恰恰在这节骨眼儿上,梅婷又打来电话说自己快生了,让他尽快过去。一连串迅雷不及掩耳之事把张啸天击得措手不及,甚至喘不过气来。权衡利弊之后,他不得不把心一横,先处理工地上的事情。
经过双方协商达成协议,张啸天除把医院的所有费用承担外,又一次性赔偿了人家二十万元。处理完这件事情,张啸天本想明天去惠州,殊不料又赶上这次横飞而来的天灾,一夜之间刚开好的基槽被大雨冲得面目全非,槽壁大面积坍塌,真是应了那句“屋漏又遭连阴雨”。面对哗哗下个不停的大雨,张啸天一筹莫展,心绷得紧紧的,他哪敢离开工地半步!只好又放弃去惠州的念头。两天来,他没明得夜地和工人并肩坚守在工地上。
大雨停止后,他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安排了一下工地上的事情,然后驱车去了惠州。
梅婷从家里出来,在小区内慢慢溜达,她面带忧虑,心中却怀着一线光明,希望能看见自己盼望的人出现在眼前。可走了好久没见他的人影,心里不免有点失望,她望了一眼黯淡的天空,挺着大肚子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这时,方子珍在厨房拾掇晚饭,梅婷看到后走了过去:“妈,少做点饭,我不饿,不想吃!”
“看你这孩子,妈说过多少遍了!一个人要吃两个人的饭,不吃饭营养从哪里来呀!好歹饭必须得吃。”方子珍没顾上回头,一边淘米一边唠叨:“妈给你熬小米红枣粥,你爱吃的。”
“咣咣……”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方子珍虽然上了年纪,可一双耳朵好使,她听到敲门声回头对女儿说:“闺女,去看看谁在敲门。”
“这个时候谁敲门,真是的!”梅婷一心想着张啸天,听到敲门声心里就感到烦,但母亲的话不能不听,她嘟囔着走出了厨房。
“谁呀?”她人没走到门口就冰冷冷地甩出一句,而且带着一种讨厌和责怪的口气。
“梅婷,是我!”门外飘来张啸天的声音。
梅婷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分明就是张啸天的声音呀!她下意识地吐了一下自己的舌头,为刚才自己冒犯的言辞有点懊悔。但心中的惊喜是压抑不住的。她紧走几步拉开了房门。张啸天手提一个袋子站在门外,微笑挂在脸上,眼巴巴地望着她的肚子。
“傻帽儿,快进来呀,还愣着干什么!”梅婷看到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身子,迅速躲开他的目光,白皙的脸颊上陡然泛起两片红晕。
张啸天乐呵呵地迈步走了进去,并反手关上了房门。
“你来时怎么也不提前支一声。”梅婷把一双拖鞋扔在他的面前,埋怨道。
“来的太仓促了。”张啸天把袋子放在茶几上,两眼滴溜溜地在客厅里寻找着什么:“哎,你爸呢?我怎么没看见他!”按他的推理,这大热的天,她们不可能让她父亲一个人窝在房间里,应该坐在客厅的轮椅上享受着那匹立式空调里吹出来的凉风,可他没有看到啊!心里就有点疑惑。
“嘘!”梅婷用手摆出一个小声说话的手势,她怕母亲听见,因为在她母亲的心里,她应该把父亲去世的消息告诉他才是。可梅婷没有,她把自己臃肿的身体向他挪了挪,平淡地说:“我爸他去世了!”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悲调。
“什么?你爸去世了!”张啸天不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噩耗,瞪着一双眼看着梅婷。当他确定家里没有她父亲的影子时才相信这是真的。
“爸离开有几个月了,我怕影响你工作就一直没有告诉你。”梅婷看着他的眼说:“记住!别在我妈跟前说漏了嘴,这件事情过去了就不再提了,你心里有数就是了。”梅婷一提到父亲,犹如一根无形的针扎在心头上,又感到钻心的疼痛,两眼不禁一热,泪花就那么汪汪地盈满了眼眶,但她没让它流出来,怕伤了他的心。
张啸天一副很同情的样子,看了她一眼沉重地低下了头,为她父亲的去世表示哀悼。心里却暗自幸庆,甚至有一种超脱的轻松感,他觉得梅仁杰的去世对她这个家来说少了一个累赘,少了一种负担,她今后的路可能会轻松些,自然也就没那么艰辛了。
方子珍在厨房里做饭,虽然听不清女儿他们在咕叨些什么,但她知道是张啸天来了。她心急火燎地拾掇停当后走了出来。
张啸天赶紧起身笑脸相迎地给她打过招呼,然后又一同坐下。
“最近梅婷老是念叨着你,我估摸这几天你快来了,这不,说来还真的来了!”方子珍看到张啸天心里就欢喜,眼神里透着几分得意,也透着几分炫耀。当着女儿的面卖起了关子。可话音还没有落地,她脸上的笑意突然僵住了,嗓门也明显低了下来:“啸天,你来的也正是时候,趁孩子还没有出生,赶明天你和梅婷去把结婚证领回来吧,别让人家从背后指戳咱们的脊梁骨。”
“妈,明天是星期天,人家不办公,后天吧。”梅婷在母亲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她说罢趁母亲不注意时用膀子捣了一下张啸天,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是啊,星期天不办公,后天我们去办理!”张啸天心里有了数,说话的底气就十足。
他们说话的那功夫,方子珍始终没有提及老伴儿去世的事情,可能是时间溪水长久的冲刷,心中的悲哀被磨园润了吧!张啸天见她不提,自己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也只字未提。等方子珍去厨房做饭时,梅婷才轻轻地对张啸天说:“我已经打听过了,办一张********只需二百元,明天我们去照张相,糊弄过去算了。”她说话的底气可没有那么十足,但自己承诺过的事情不能出尔反尔。
张啸天他还能说什么,只好点头默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