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微雨。
松临城南的回春楼,一处专做姑娘皮肉生意的地界里,灯火通明,丝竹笙歌。富贵人家的锦轿停在门前,眼尖儿的接客娘立时上前满脸堆笑地携着贵宾入内。
偌大的天井围栏式屋子中央,穿着清凉的姑娘扭捏着窈窕身段立在白玉石台上,琉璃美目微微上挑,眼波流转,潋滟勾魂,台下恩客看得嘴角哈喇子直流三千尺,争相叫价,吵嚷着要成为白月姑娘今夜的入慕之宾。
松临城又有几个人不晓得,这回春楼的白月姑娘背后有金主撑腰,素来只卖艺而不卖身的。
越是吃不到嘴的东西,才越是令人眼馋。
浓妆艳抹的老鸨杵在一旁打着把金羽扇笑得眼睛都细成了两条缝。
男女混杂中一抹翠影匆忙找来,是在二楼青蓝轩侍候的奉茶丫头,她附在老鸨耳边说了些话,老鸨脸色霎时微变,转身上楼,却不期然地与另一侧欲上楼的白面公子哥撞了个正着。
老鸨瞧他衣着华贵,腰间环佩是价值连城的上等墨玉,想来是个颇有家底的主儿。于是乎,即便是在火烧眉头的节骨眼上仍不失礼数地向他赔了个不是,就近拉了个姿色不错的姑娘塞进他怀里,舔着脸道了句“公子吃好玩儿好”便兀自扭着肥臀上楼去了。
白面公子哥愣怔的当口,娇滴滴的花娘已推开他,拉下脸指着他:“你……”
白面公子浪荡地翻着白眼吹了个口哨,余光下移,落在她胸前那一对快撑破衣衫的“大白馒头”上,双眼直冒幽光,“咕嘟”吞咽了口唾沫,那模样简直就跟条饥饿许久的狼见着小肥羊一样,脸都快贴上了。
花娘捂着胸惊叫一声“变态”,逃之夭夭。
没能亲自感受到“大白馒头”的柔软度,白面公子甚觉失望地直起身子,望向花娘仓皇的背影伸出拇指一刮鼻头一撇嘴,笑起来,露出满口的大白牙,简直纨绔至极。
青蓝轩内传出一声响,大抵是什么瓷器之类的摔碎了。
白面公子摇摇头,争吵归争吵,何苦糟践这些,真是浪费钱财,心底如此感慨着准备继续往兰香轩去,却被里头一声“刘大人”给绊住了脚。
据他所知,庙堂之中的刘姓官员只有一位,且在月前同宰相家的千金定下了姻亲,据说是个百年难遇的奇才,不过二十有五的年岁便被擢升为刑部尚书,甚得当今圣上重用。
究竟是怎样的惊世绝学?
白面公子有些好奇,站在护栏前俯瞰楼下酣歌醉舞。偶有夜风穿窗而来,白珠银铃帘轻巧相撞自成曲调。
“不过是让你们这里的姑娘陪爷一晚,哪儿来那么多规矩!爷多的是银钱!”
青蓝轩内有三位男子围席而坐。说话者居左,是松临城内大户人家的公子李佑,家中做的是绸缎生意,皇家买卖,每年都会往宫中送大批的好料子。此刻他面色微酡,眼神迷离,俨然是喝多了酒意上头,撒泼来了。
居右的青衫男子温和笑道:“难得李公子今日有雅兴想听月姑娘弹曲儿,你又何必推三阻四。”
老鸨自然晓得他,刑部尚书刘殊,当今圣上跟前的红人。而这居中的玄衣公子,虽瞧着面生,但能与李、刘二人结伴前来,想来身份也不一般。
“可听整晚……”老鸨一时为难,站在当中真不晓得还能再说些什么,万般无奈道,“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如干柴烈火,总归不太好。”
李佑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怒摔杯子,双手撑在桌上,瞪圆了眼冲老鸨道:“小小青楼女子人尽可夫,浑身上下有什么干净可言,居然跑爷这儿装朵白莲花儿来了!要爷碰她,她也得配!”
刘殊面上的表情僵了僵,沉声道:“子央,你醉了。”
“我……”李佑也是气急了,伸手拿起玄衣男子面前的杯盏就要掼。
刘殊大喝:“子央,放肆!”
就在这时,珠帘突然被打开,一壶滚水迎面飞来,刘殊在大脑反应过来前,身体已本能地护在玄衣男子面前,并将李佑推了出去。
新滚沸的水整个浇在了他的身上,痛极,也只闷哼一声。
玄衣男子扶住满面痛色的刘殊,望向不速之客的眼神可怕得要吃人。
从兰香轩闻声赶来的赫连御恰好与青蓝轩的三位擦肩而过,打横抱着刘殊匆忙离去的玄衣男子只淡漠瞧了他一眼,赫连御呆愣片刻,待见到跌倒在地的白面公子,他终于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天崩地裂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