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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西夏黩武神州三分 北宋重文群彦咸集

语云: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李唐一统后,有五代十国之分,合乎史实。若谓五代离乱后,有宋一统,则妄矣!赵宋甫立,已铸定宋辽对峙局面,双方亦互称南朝北朝。待西夏崛起,神州三分矣。及金代辽,又形成宋金抗争之势;西夏从中渔利,始终偏踞西北,仍是鼎立局面,何来宋之一统?此后蒙古崛起,元朝建立,方为一统。

话说陈桥兵变,后周检校太尉、殿前都点检赵匡胤一觉醒来,黄袍加身,做了宋朝开国皇帝,史称宋太祖。这位太祖是戎马生涯崛起的枭雄,从自己能登上龙位,即深知藩镇拥兵自重的厉害。他初做皇帝,何曾有一夕安枕!于是计上心来,杯酒释兵权,把手下诸镇摆弄得服服帖帖,还立下家法:置禁军于京畿,平时宿卫,有事轮戍;枢密有发兵之权,而无制兵之实,三帅有握兵之重,而无发兵之权;帅无常兵,兵无常帅,即使兵临疆场,悉听皇上调遣,甚至按诏颁阵图作战。

太祖法意原为免除藩镇自重与权奸用事,打下赵氏万世业基,却未料到以后反使子孙庸弱不振,受制于外族,终于断送了大宋天下。这是后话。太祖接着又制定了“欲理外,先理内”之策,置燕云十六州于不顾,任契丹自强自大。先后用兵戡定荆襄;西征巴蜀;讨平南汉;兵临金陵,臣服吴越。兵之所至,战无不克。宋军号称仁义之师,对亡国之君,推恩礼遇,封爵赐府,留朝伴驾。太祖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对破国后妃亦赏赉甚厚。蜀主孟昶暴卒后,索性纳花蕊夫人为妃。

花蕊不忘情故主,自绣昶像,托言供奉张仙,无奈身不由己,只好承恩。真是“供奉诡说是张仙,如此情牵亦可怜”;对南唐后主李煜那位风流小姨子,亦封为郑国夫人。对此,稗官野史语涉暧昧,然考无实据,且不管它。

却说太祖驾崩,谨遵母嘱,传位于其弟光义,史称太宗。光义也是位精明人物,多年参与枢机,自知家法奥妙。做了皇帝,秉兄遗志,先迫使钱越王归诚纳土,后又御驾亲征,用兵太原,灭了北汉。自此群雄削平,中原一统。此时,太宗踌躇满志,以为可悉心制辽了。于是挟师数十万,乘胜伐辽,岂知已失时机!契丹经多年休养生息,国力充足,政治修明,兵勇将悍。太宗仓促用兵,高粱河一战,宋军大败。幸而危难之中杀出个杨业,才保住了性命。此后,几番伐辽均以败北告终。至此,太宗落胆,怯于制辽,遂改攻为守,不复图幽蓟。

光义在位二十二年。违其母昭宪太后立长君之命,不传位于其弟光美或侄儿德昭。逼得德昭自刎身亡,光美罪徙房州而死。戏剧舞台上摆来摆去的那位八贤王赵德芳,即太祖次子、德昭之弟。他若在政治舞台上扮演个“帮闲王”的角色,或可容于叔王,可惜在德昭自刎一年后,德芳在二十三岁的英年便死去了。宰相赵普愧对太后顾命之托,进言太宗传子,太宗遂立其子赵恒为太子。光义驾崩后,赵恒便稳稳当当登上龙位,史称真宗。真宗景德元年,辽承天后率兵二十万南下。宋廷大震,真宗六神无主。宰相王钦若、陈叟尧竟主迁都金陵、成都。幸有寇准主战,力保真宗御驾亲征,士气为之大振;又有河北民众奋起抵抗,方使辽军少却,遂形成均势。双方只好议和,故有澶渊之盟:宋室以承天后为叔母,辽圣宗称宋真宗为兄;宋每年向辽输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两朝罢兵,各守旧界。从此形成宋辽对峙而又共处之局面。此后,虽有纠葛,再未发生大的战争。澶渊之盟虽有纳币于夷狄之讥,然使双方百姓得以休养生息,有利于经济文化之发展,似不应厚非。赵恒崩后,传位于其子赵祯,史称仁宗。仁宗也是个不多事的皇帝,谨遵祖训,对辽仁义礼让,即使遇有迫胁,亦不妨屈己增币,求得息事宁人。

看官,请恕在下一枝秃笔,碍难并起两头,且暂搁下宋辽,略表西夏。原居住今四川、西藏、青海交界地区的党项族,唐初逐渐向陇东、陕北内徙。唐末,定居夏州之党项族平夏部,以助唐镇压黄巢起义有功,唐封其酋长拓跋思恭为夏国公。五代时,党项族趁中原战乱之际,逐渐壮大。后又趁宋平定群雄和与辽抗争而无暇西顾之良机,经继迁、德明两代经营,奠定了西夏建国之基础。宋仁宗明道元年,德明卒,元昊嗣立。元昊经六年之准备,于宋仁宗宝元元年,正式称帝,国号大夏,定都兴庆府,拥有东尽黄河、西界玉关、南濒萧关、北控大漠的广大国土。因地处西北,史称西夏。

元昊性雄毅,多大略,圆面高准,身高五尺余。二十四岁即领兵出战,攻回鹘,取甘州,为西夏经营右臂河西立下功劳。及立为太子,更是野心勃勃,多次劝其父勿称臣于宋。德明说:“屡战疲敝,况我族能衣锦穿缎,皆宋之所赐,不可负恩。”元昊不以为然,说:“衣皮毛,事畜牧,为我族之习性。英雄生而应有称霸雄心,安能衣锦穿缎为足!”嗣位后,罢掉唐、宋所赐李、赵姓氏,自号嵬名氏,称吾祖。为巩固其权力,对内峻诛杀。卫慕氏族首领自恃为银夏大族,又有皇太后卫慕氏作靠山,同元昊争夺权力。其族人山喜谋杀元昊,被他发觉,不仅斩绝满族,并用药酒毒死母后,杀死爱妃卫慕氏。他对外积极扩张。建国前,就多次联辽抗宋,进攻宋朝边境,掠夺土地、子女和财物。建国翌年,即对宋境大举进攻。由于西夏崛起,宋、辽、夏形成鼎足之势,三分天下。

提起宋、辽、夏纷争,繁芜绵烟,容在下单说北宋仁宗至神宗一段。

看官,且莫以为宋太祖出身赳赳武夫,就重武轻文,恰恰相反,宋廷从来以文制武。太祖在释去节镇兵权后,任命文臣权知府、州、军事,之上设置路级监司,以文臣总制。从赵普始,宰执以文臣用事。

权知兵事的枢密使,亦多擢用文士。赵宋以文取士,对于士人,家不尚谱牒,身不重乡贯,只要诗赋、文章做得好,就可高中。因州县缺官,大量录用士人。宋太宗时,参加礼部试的举子多达一二万人。宋真宗后,每科录取数百人。进士及第后,随即按考绩等第授官,有些不需多年即可赫然显贵。为防止失意士人心生异志,对于多次应试不第的举子,实行特奏名法,赐各科出身,大小给个官职。宋代从太祖起就亲临监考,遂有殿试与部试之分、状元与会元之别。虽然宋一代有国弱之讥,却有文盛之誉,诗词文章盛极一时。唐宋八大家中,欧阳修、王安石、曾巩、三苏六人,皆是仁、神间硕彦,便是明证。

宋仁宗庆历二年乃大比之年。各府、州、军举子早已知晓,人人跃跃欲试。不少举子欲结交名士,同时为打通关节,预悉场规,提前一年纷纷赶赴汴梁,京师群彦咸集。这里先表一人。此人姓王,名安石,字介甫,祖籍芜州临川,真宗天禧五年诞生于临江军判官官舍中。父名益,母吴氏,兄弟七人,安石排行老三。临川王氏到王益时才挤上仕途,列置官宦人家。王益为人耿直,忠孝为本,因体念民艰、惩治奸猾得罪了同僚和豪右,不得久任。他原非富族,从政清廉,兼之家口众多,虽仕途二十年,仍两袖清风。安石自幼从父宦游各地,增加了不少阅历;同时,在其父熏陶下,文才长进,能诗善赋。十三岁时,因祖父去世,便随父回临川奔丧,在家乡住了三年,同金溪诸表兄先后在灵谷山下榉林书舍与柘冈山上读书堂读书。有次,安石听人传说,书院山下钟塘乃山顶滚下一口大钟,沉土而成。为探知究竟,判官,官名,宋中央或地方机构设判官,为长官的僚属,佐理政务。

他便下塘摸钟,直到月上中天,还未回家。害得母亲吴氏受了一场虚惊,遂将此事告知先生,请他严加管教。次日清晨,先生发现安石已起身诵读诗书,故不忍责罚他,说道:“我出一联,若能对出,可以代罚,否则将两过俱惩。”先生出的上联是:“夜战瑶池,更惊满天星斗”,安石随即对道:“晨破书海,重整万里江山”。先生听后,连连点头道:“妙对!妙对!”安石少年意气,恃才傲物,吟风弄月,流连时光,以为凭他能诗善赋,便可以博取功名,进身庙堂,实现忠君安民的理想,说起孔孟,还嫌他们窝囊一世。十六岁那年,安石随父初到汴京,目睹京华声色犬马,官场风靡,结党倾轧,宦海沉浮,哪有什么为国为民的气息。他素来崇敬范仲淹、欧阳修,那年范、欧两公遭人诬陷,贬出朝廷,这无疑对他是当头一棒。此时安石才恍然省悟,感到以往实在幼稚可笑。他决心以稷、契自勉,少壮树立,读破万卷书,探求安邦之道。于是便一改既往,谢绝庆吊应酬,埋头读书。安石在书院受业,一日轮他煮饭,日上三竿,先生不见摆上饭来,便叫书童去问。书童走进厨房一看,灶里无火,锅里无气,急忙走到安石书房,只见桌上一灯如豆,安石摇头晃脑,正读得起劲。书童在他肩上一拍,说:“师兄,饭熟否?”安石才回过神来,忙说:“这就走,这就走。”跑到厨房,急忙生火,不料火早已熄灭,便奔往山村借火。先生饥肠辘辘,径直走进厨房,哪里有安石的影子?又来到安石书房,只见桌灯未熄,人却不在。回头才见安石一手擎着纸媒,一手拿着书卷,口中吟哦,缓缓而来。先生生气地问:“秀才到何处去了?”安石一怔,回道:

“到村里借火做饭。”先生听了又好气又好笑,指着桌灯说:“你舍近求远,难道桌灯不能取火?”安石才如梦方醒,自己也觉得好笑。先生念他发奋读书,以《误炊》为题,罚他赋五绝一首。安石应声吟道:

“苦读天已晓,日高竟忘饥。早知灯是火,饭熟几多时。”其读书入迷,可见一斑。

景四年,王益通判江宁府。安石随父宦江宁,专心攻读,倒也自在。无奈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十九岁那年,其父竟一病不起,呜呼哀哉了!王家顿时哭声一片,合家举哀。王益谢世官署,江宁府衙上下,不免张罗起来。这发丧含殓、期期斋斋之事,一切如仪,自不待说。父亲谢世,可就苦了安石。他上有祖母和母亲,下有幼弟弱妹,长兄安仁是个书呆子,不经世事,二兄安道已殁,还留下个寡嫂。这赡家养口、侍老育幼之责,竟落在安石一人身上。十九岁的安石,真是“精神流离肝肺绝,?血被面无时日希”。江宁距临川千里之隔,要携家扶柩归葬故里,谈何容易?况祖籍无托身之土,父亲亦未留下积蓄,怎能破费得起!只好商得祖母和母亲同意,寄柩当地牛首山一座寺院,举家从官衙迁入附近民宅居住,正好照应。从此,安石丁忧江宁,过着“母兄呱呱泣相守,三载厌食钟山薇”的生活。

虽说生计维艰,倒使安石懂得些柴米油盐之事;迁出府衙,清静多了,正好专心攻读。尤其家居闾巷,与庶民为邻,使他了解到不少民间疾苦,因此觉得当代士人文尚四六,诗崇西昆,绝非经国济世之道,对科举求仕也就淡泊了。

光阴荏苒,不觉三年。安石服除,已二十一岁了。一日,母亲唤安仁、安石兄弟到后堂说:“儿呀,你弟兄已丁忧服满,明岁为大比之年,也该早做准备,赴京应试,博得一官半职,好养家糊口。安石已逾弱冠之年,有个前程,也好与你表妹成婚。”安仁因丁父忧前科未能应试,经几年苦读,跃跃欲试,经母亲一说,正中下怀,连连称是。安石听后却是低头不语,似有所思。吴夫人道:“儿呀,你有何心思,说与娘听,不必纳闷。”安石这才开口道:“母亲上了年纪,弟妹又小。我看还是让兄长前去应试,安石在家照料,方为两妥。”母亲说:“你兄弟俩一道去有个照应,我才放心。何况我年纪不算过大,身子还硬朗,安国兄弟几个也逐渐成长,都很懂事,不需要挂心。”安仁也一旁劝他同去应试,安石还是推却。正在难解难分之际,家人王兴报说:

“有抚州两位举人来拜。”安仁、安石连忙吩咐“有请”,把话收住,向老人告退,到前庭接应客人去了。这两位客人一到,便有分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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