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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乐极生悲(3)

关羽水淹七军,大获全胜,志得意满之余,“以舟兵尽虏禁等步骑三万送江陵”。押解战俘的船只浩浩荡荡,招摇过江,关羽乘胜再围樊城,蜀军北扼汉水、南控长江,威震大江南北。

顺利解决了樊城外援之后,蜀兵声势更张,关羽挟战胜之余威回师围城。

汉水泛滥不但淹没了城外曹操七军,也涌入了樊城,樊城变成了泽国。“羽急攻樊城,樊城得水,往往崩坏,众皆失色”。——(《三国志-曹仁传》)

樊城危在旦夕,城中人心浮动。畏死之人担心城破之后,被蜀军瓮中捉鳖。众议纷纷主张趁夜乘舟弃城而走,请求曹仁道:“今日之危,非力所支,可及羽围未合,乘轻船夜走,虽失城,尚可全身。”——(《三国志-满宠传》)

关键时刻,汝南太守满宠力排众议道:“山水速疾,冀其不久。闻羽遣别将已在郏下(今河南郏县境),自许(昌)以南,百姓扰扰,羽所以不敢遂进者,恐吾军掎其后耳。今若遁去,洪河(黄河)以南,非复国家有也,君宜待之。”——(同上)

曹仁明白,所有人都可以走,自己却不能走。自己受托付之重,必须与城共休戚。城在人在,城破人亡。现在,最重要的是统一认识,在满宠的襄助之下,曹仁申明军纪,沉杀白马与军人盟誓,约以同心共守。

关羽亲自,“乘船临城,立围数重,外内断绝,粮食欲尽,救兵不至”。(《三国志-曹仁传》)

幸亏樊城“早已森严壁垒,更加众志成城”,没有退路的曹军同舟共济,力保樊城得以不失。

关羽一见樊城难以短时间内攻克,一会继续围困,另外派出手下围襄阳。

关羽分兵,兵力一时捉襟见肘。

正在这时,有消息传来吕蒙病笃,不久之后,消息得到证实,孙权露檄(不加密)“召蒙还”。未几,孙权改派陆逊代替吕蒙之职。陆逊到了陆口,首先作书关羽,表示了自己的敬仰之情,信中言道:“书生疏迟,忝所不堪,喜邻威德,乐自倾尽,虽未合策,犹可怀也。倘明注仰,有以察之。”——(《三国志-陆逊传》)

陆逊大灌迷魂汤不过是在为迷惑关羽,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关羽也没有深思熟虑,“信之,稍撤兵以赴樊”,将驻守公安、南郡防备江东孙权的军队调到了襄、樊前线。

关羽率兵围樊,苦于曹仁征役的陆浑(今河南嵩山境)民孙狼等揭竿而起,杀县主簿,南附关羽。“羽授狼印,给兵,还为寇贼。”——(《资治通鉴》)

十月,曹操从长安回到洛阳。汉中得而复失,已经令他沮丧至极,关羽水淹七军,于禁投降、庞德战死的坏消息接踵而至。现在梁、郏间群盗并起,与关羽遥相呼应,更是令他身心俱疲。一旦樊城陷落,关羽势必长驱直入中原。

心乱如麻的曹操束手无策,决定召开扩大会议,商讨“徙许都以避其锐”。正在此时,丞相军司马司马懿和西曹掾蒋济献议“联吴”!

二人为曹操指点迷津:

于禁等为水所没,非战攻之失,于国家大计未足有损。刘备、孙权外亲内疏,关羽得志,权必不愿也。可遣人劝权蹑其后,许割江南以封权,则樊自解。——(《三国志-蒋济传》)

一语点醒梦中人,曹操只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立即就明白了二人的意思。

是以一抗二?还是合二对一?

其中利害得失,便是中人之资也会做出选择,曹操岂能不知?

任何的军事联盟,都是利益的联盟。当利益分配无法达到双方满意的时候,旧的联盟解体,新的联盟结成并不是什么不可理解之事。

孙权正在与吕蒙密谋如何把刘备势力尽数驱逐出荆州时候,得到了曹操“许割江南以封权”的承诺。——(同上)

孙权喜出望外,他一直踌躇不能下定决心,正是担心自己一旦与刘备交恶,万一曹操率军来攻,自己腹背受敌如何是好。这时候得到曹操许诺,立即回书“请以讨羽自效”。(汉末三国时期,孙权忍功为天下第一,故此可以与曹操、刘备鼎足而三。)

收到孙权的回信,曹操仍不敢大意,立即派平寇将军徐晃率军增援樊城。西北失利,汉中易手已经令他心痛不已,如果东南再有失,令他颜面何存。待徐晃率军出发之后,曹操不顾老迈年高再次决定亲征。当时曹操手下多数赞同曹操亲征,愉有侍中桓阶有不同意见。

桓阶谏阻道:“大王以仁等为足以料事势不也?”

曹操据实回答:“能”!

桓阶再问:“大王恐二人(曹仁、徐晃)遗力邪?”

曹操答道:“不”!

桓阶笑问道:“然则何为自往?”

曹操只好说出了自己心底的担忧:“吾恐虏众多,而晃等势不便耳。”

桓阶为曹操剖析大势道:“今仁等处重围之中而守死无二者,诚以大王远为之势也。夫居万死之地,必有死争之心;内怀死争,外有强救,大王案六军以示余力,何忧于败而欲自往?”——(《三国志-桓阶传》)

曹操听了桓阶分析,深受启发。屯军摩陂(今河南郏县境内),静观变化。

《孙子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

——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破人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

戎马一生的曹操对用兵之道深有体会,此前,他虽也曾试图打破孙权与刘备的战略同盟,但数次努力均告失败。

赤壁之战失利后,曹操仍未能正确估计孙、刘两家合力的能量,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曹操都不得不按照两线作战的战略来布置兵力。

当刘备在益州攻城略地时候,曹操却在与孙权角力已是不对;尤其令人不解的是,当刘备与孙权在荆州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时候,曹操却去征讨张鲁,拨动了刘备心底最为敏感的神经。战略决策的错误,使刘备放弃了部分利益与孙权再次结成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一个百年一遇的机会来临时候,曹操没有很好的把握。当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再次放在他面前时候,他终于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从前曹操一骄傲,导致了天下三分;现在关羽一骄傲,刘备噩梦连连。

人在得意忘形时候,距离倒霉也就一步之遥了。

徐晃领军赶往宛城屯扎,史称徐晃所率士卒多是未经战火洗礼的新兵,“以羽难与争锋,遂前至阳陵陂(今湖北襄阳境内)屯”。曹操在摩陂遥控指挥,再次派出将军徐商、吕建二人援晃,并且耳提面命二将:“须兵马集至,乃俱前。”

得知曹军援兵大至,关羽立即分兵屯于偃城(亦为今襄阳境内)拒敌。

徐晃见后续部队开至军前,胆气顿豪。这才率军“诡道作都堑,示欲截其后”,关羽军担心被断了归路,腹背受敌,急忙“烧屯走”,徐晃兵不血刃夺了偃城,部队又向前方推进了不少。——(《三国志-徐晃传》)

救兵如救火,徐晃却慢条斯理、步步为营地向前推进,部下人对此非常不解,“呵责晃促救”。

徐晃敏于行而讷于言,被众将质询之下一脸无辜,不知如何分辨。

分管意识形态的政委议郎赵俨明白曹操派他随军,不是让他拎着瓶子来此打酱油的。急忙为徐晃解围,向众将解释:“今贼围素固,水潦犹盛,我徒卒单少,而仁隔绝不得同力,此举适所以敝内外耳。当今不若前军逼围,遣谍通仁,使知外救,以励将士。计北军不过十日,尚足坚守,然后表里俱发,破贼必矣。如有缓救之戮,余为诸君当之。”——(《三国志-赵俨传》)

众将见赵俨主动承担起了“缓救”的罪责,日后问责自然有赵俨一人顶着。众人也就不便再多言。

在统一了思想之后,徐晃步步进逼,率领手下居然在距离关羽军营只有三丈远的地方安营扎寨。(按:关羽如何会让曹军在眼皮底下安营?徐晃用兵确实有过人之处!)

对于此事,后世元人胡三省也有自己的评论,“晃营迫羽围如此而不能制,使吕蒙不袭取江陵,羽亦必为操所破。”

徐晃把军营安在关羽眼皮下面之后虽并没有立即投入战斗,却也没有偷闲,他一面派遣手下将士“作地道、箭飞书与仁,消息数通”,一面秉承曹操意旨把孙权“请以讨羽自效”的信息射入城中,有意将部分箭书落在了关羽营中。

在汉末、三国时期,孙权无疑是个杰出人物。

许多时候,在政治上表现出来的成熟与他的年纪严重不符。但这次孙权却做了件画蛇添足的糗事:与曹操暗通款曲之后,孙权又派人告诉新盟友,自己要遣兵分关羽治下的江陵与公安二郡。然后,不放心地提醒曹操,千万做好保密工作,不要走漏了风声。

孙权希望自己与曹操结成秘密联盟,偷袭江陵、公安之事最好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曹操对此不置可否,反而向手下群臣询问,多数人认为应该保密。

佛祖拈花、迦叶微笑,座中只有董昭领会了曹操的良苦用心。

董昭独持异议道:“军事尚权(此处权字为从权),期于合宜。宜应权(此处为孙权)以密,而内露之。羽闻权上,若还自护,围则速解,便获其利。可使两对衔持,坐待其弊。秘而不露,使权得志,非计之上。又,围中将吏不知有救,计粮怖惧,倘有他意,为难不小。露之为便。且羽为人强梁,自恃二城守固,必不速退。”——(《三国志-董昭传》)

曹操、刘备、孙权三人如果组成一个不规则三角形的话,每个人占据一角,另外的两个角无疑都是潜在的敌人。任何两方的结盟只能是种暂时的联盟,这种联盟各怀鬼胎,相互利用是常态。

盟友一旦反复,破坏力之大远过于敌人。从前借荆州与刘备,孙权的选择是对的,只是刘备属于“老赖”一分子。孙权如果不用强,估计荆州永无归还之日。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永远有的只能是利益。

挑拨刘备与孙权两方大打出手,曹操选择坐山观虎斗,然后选择最佳时机出来得渔翁之利,是符合曹魏最高利益之事。

“军事尚权”,政治何尝不是如此?!

与曹操相比,孙权政治手段还略显稚嫰。曹操表面上答应孙权,其实有意走漏风声与关羽。孙权虽然知道曹操奸诈,却不曾料到奸诈如斯。

接下来事态的发展果然如曹操、董昭所料,困守孤城的曹仁与部属收到书信,“志气百倍”;关羽得到书信之后,也狐疑不定。

关羽虽然对孙权败盟之事将信将疑,但侥幸心理仍占据了上风。如果就这样释围而去,还保江陵、公安,那么就意味着前功尽弃;退一万步讲,即使孙权真的这样做,自己安排的江陵、公安城防固若金汤,吴军岂能在短期内攻拔?

自己围困樊城占尽优势,仍无法攻克,难道江陵、公安二城还不如樊城危城坚固?

会不堪一击吗?

眼见的煮熟的鸭子要飞离热汤锅,关羽委实心有不甘。

就在关羽犹疑不定时候,曹操又为徐晃增军十二营。

在与孙权结成同盟之后,曹操为了表示己方诚意,将驻扎在居巢(今安徽巢湖)防范东吴的二十六路军向摩陂集结。曹操这样做一举两得,既可以令孙权宽心,同时也可以集中兵力增援樊城。

曹操与孙权的联盟既要相互利用,更要相互提防。虽然从居巢撤军要冒一些风险,但曹操与孙权角力多年,根据对手作战特点,曹操明白吴人作战还只是停留在“上岸击贼,洗脚上船”的初级阶段。并不能对已方构成致命威胁。大军云集摩陂,既可以为解樊城之围造足声势,而且许都之南的暴民也需要用兵。

徐晃又得了十二营生力军,更加有了底气,立即主动发起了攻击。

关羽与徐晃“宿相爱”,现在故人相逢,虽然分属不同的阵营,但仍然不忘旧谊,沙场之间,二人“遥共语,但说平生,不及军事”。

二人正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感慨岁月如歌,人生苦短之时

——须臾,晃下马宣令“得关云长头,赏千金!”

羽惊怖谓晃曰:“大兄,是何言耶?”

晃曰:“此国之事耳!”——(《三国志-关羽传》)

兄弟情不能大过国家公义,徐晃指挥曹军奋勇向前,关羽抵挡不住,只得退走。

史载,徐晃“遂追陷与俱入围,破之,或自投沔水死”。战场优劣之势发生逆转,关羽师老兵疲,败亡亦是情理中事。——(《三国志-徐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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