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冬日的傍晚，当他的手第一千一百二十次伸出时，对面的时髦女郎在掷下两毛钱的同时，也给了他一句很好的概括语：“臭老头，脏死了。”
老头已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夸奖”，这对他来说已没有多大的意思了，在他的脑海中，只要对方没有拒绝自己伸出的手，那比什么都好，即使听到这样不恭的话，他心里也挺高兴。
老头在走向另一个旅客的同时，自己也想了一下，到底是什么时候洗过澡、换过衣。记忆中他只能模糊地估计着，那破棉衣自从穿上后就再也没有脱下来过，现在也不知是什么日子了，老头抬头看了看时刻表，一月二十日，离过年的日子不远了。
想着的同时，老头第一千一百二十一次伸出了手，也没有一句话语，只等那人把钱放到自己手中为止。这几天来，老头的生意做得很好，每天他都记着伸手的次数，在这离年越来越近的日子里，他伸手落空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而且还不时有一些大票子，这确是一种很能赚钱的行当，“讨了三年饭，做官呒心相”，当然，老头也没做过官，但他知道这其中的滋味。
夜幕降临了，车站外的街道上已很少有人走动了，在这样的天气里，谁都想待在家里，一家人坐在电视机前，看着电视，唠唠家常。望着站内那等车的人群，老头的心里突然有了想家的念头。
老头并不是孤身一人，他也有家，两个儿子在相继成家后，他们都选择了媳妇，把他给一脚踹了出来，于是，老头随着家乡的青年们一起南下，尝试着打工度日。然而，年龄却把他拒之门外，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老头才想到了这条路。他离开了乡亲，只身到了这个车站，从此他成了车站的一个编外。整个车站上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名字，但几乎所有的职工都认识他，因为只有他一人几乎接触到了每一旅客。车站角上的一条长条椅就是他的床，当他送走子夜后，他就来到这长条椅上，用一根绳子把自己与椅子捆在一起。这确是一种十分安全的方法，这样他不但不会从椅子上摔下来，而且还能保证自己的钱不被坏人偷了去。
离年越来越近了，老头为自己作了个计划，等再讨到能买一张回家的车票时，自己就回家去过年。当然，老头不是为了看两个儿子，更不是看两个儿媳妇，主要是看自己的一对孙女，想到这，老头更带劲了，讨到钱后已不是默默地离开了，而是连声道谢，因为在他的心目中，这钱已把他与自己的孙女的距离拉近了。
又到傍晚时分，老头终于用一把皱巴巴的钱换来了一张崭新的回家车票。今晚他太高兴了，自己马上就能回家了，高兴之余，老头把买票剩余的钱拿在手里，走进了车站边的一家小饭店，他要在临回家时好好吃一顿，于是他要了自己中吃的一盆花生米、一瓶老白干，一个人独自喝了起来。
第二天，车站的清洁工在打扫卫生时，走过老头睡着的那长条椅，她看到老头的嘴角边挂着一丝笑意，她笑了笑自语道“瞧这德行，也不起来，做什么美梦”，说着她一路扫了过去。
老头最终没有起来，当车站变得拥挤起来后，有人打起了老头这条长椅的主意。因为在这个车站里，只有老头一人独占着一条长椅，于是，那人走到老头的身边，用手推起了老头，要他起来，可老头一点反映都没有，那人把手伸到老头的额上一摸，吓得当时就大叫：“啊！吓死我了，这里有个死人。”很多人都围过来看热闹。很快站领导也来了，他们从老头的破棉衣中找到了老人的身份证，同时也发现了几张银行存折，数目还相当可观。
站领导通过电话与老头所在地的派出所取得了联系。听说老头子身上有大量的钱财，两个儿子各自叫上了一辆出租车，带上了媳妇女儿就上了路。他们各自叫司机加大马力，想在对方之前赶到死人身边。
两车几乎同时到达了车站，兄弟，两家人为了抢死人大打出手，当得胜的一方彻底拥有死人后，他们翻遍了死人身上的每一块布，可什么也没发现，这时他们才想到应该找站领导。
带着满脸的伤痕，兄弟俩先后推开了领导的办公室门。在很多人在场的情况下，领导把存折给了兄弟俩，并要他们尽快把尸体运走。
兄弟俩拿着各自的一份存折，在谢过站领导后，各自走了出来。他们像是商量好的一样，谁也没有走到老头那里，各自上了自己的车子扬长而去，在他们的车后扬起的是老头那不散的阴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