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时分,果见韩笑伯身着华衣手执折扇,骑白马翩翩而来。
胡伯引入客厅,早已令人奉茶于前,韩笑伯见胡府人容色和亲礼数颇周,喜不自禁。
须臾,胡阁老进客厅相伴,胡阁老道:“老夫中年得此娇女,不忍外嫁,既蒙韩公子不嫌小女貌陋德乏,老怀甚慰矣。然小女终生大事,亦不可草率了事,父母之命既有,媒妁之言亦不可缺之。韩公子意下如何?”
韩笑伯忙起身深施一辑,道:“大人所言极是,晚生无有不从。”
胡阁老微笑道:“此事已然如此,也不急在一时。待文定之后,再行商议。老夫子女多不在身边,实不忍膝下荒凉,欲留得小女三年五载,不知韩公子可愿意?”
韩笑伯心想:你莫非要等你百年之后,还有三年守孝,才打算让我们洞房不成?转念又一想,别管其他,先应了下来,待米已成炊还由得了你?
口上笑道:“全凭大人作主。”胡阁老亦笑道:“此事与小女商议,小女说道,父母之命固不敢违,唯盼一见以议后事。这是小女的书函,请过目。”韩笑伯忙起身恭敬地接了过来,展开看是一行娟秀的隶书,写道:亥时后灯灭方晤面,切记。
韩笑伯看此十字,犹如十只毛茸茸的小爪子在心口挠过,心痒难耐。与胡阁老再三道谢罢,方起身告辞。
出了府门,看着天上的太阳,恨不得一下子便落到山下,又恨不得转瞬之间便是亥时。
酉时刚过,韩笑伯来至胡府门前转了几圈。门人见后报入胡伯,胡伯掌灯时分来至胡阁老书房相告,胡阁老说既然他不登门,权当视而不见,并命胡伯吩咐众人,无事早归房。
过了约一柱香的工夫,便见一道黑影轻飘飘地落于围墙之内。虽然各房中皆亮着灯,但院中并无人走动,黑影越过几坛花丛,几经曲折,来至西首阁楼对面,纵身一跃,便落于房脊处藏身。
此时,虽有丫环仆人偶尔来回,也只是勿勿而过,并不会发现黑影所在。弯月斜挂枝头,星辰闪烁,门口烛光下花叶随风轻摆,犹似佳人笑得花枝乱颤,撩人心魂。
好不容易挨到戌末亥初之时,斜眼遥望阁楼之上,只见烛光仍未熄灭。偶尔从房中传出一些人的话语声或说笑声,随即重归寂静。
过不多时,客厅书房的灯光相继熄灭。即便如此,韩笑伯躲在房脊之上,亦不敢冒然前往,只能耐心等候烛灭的一刻。
又等了一柱香的工夫,韩笑伯早就有点等得不耐烦了,但为了一亲芳泽,也只能独自抓耳挠腮。自己也不知道向阁楼那扇窗口望了多少次。
此时月明在天,花园里迎春开放着各种花卉,花香之气被夜风一阵阵送来,花香扑鼻,令人心荡神摇。值此良辰美景,韩笑伯不禁心中窃喜道:的确是个花前月下偷香窃玉的好时节。
正在心中左右为难,是冒险一去还是继续等候的时候,猛然瞥见阁楼上烛光熄灭了,月光映照之下看得房内漆黑一片。韩笑伯不再迟疑,双足于房檐上用力一蹬,身子横飞而下,掠过几丝花草,脚尖在地面一点,早已跃上阁楼,悄无声息地落于窗台之前。
韩笑伯回身望着整个院落,月色下格外诗意。他缓抬脚轻落步,蹭至门前,伸手一推房门,可喜并未从内闩住,房门发出一声轻响,应声而开。
扑面而来的是一阵幽香,此香不同于普通花卉之香气,馥郁而不浓烈,清香而不妖艳。韩笑伯久历此事,轻嗅一下便能清楚地分辨出,其间夹杂着一缕青春少女所独有的淡淡体香,更令人心神荡漾欲罢不能。
韩笑伯回身轻掩上房门,悄步来至绣帘处,轻声咳嗽了一下,只听见床上有人轻轻地翻了个身,便久无声息。
韩笑伯一手掀起绣帘,举步而入。月光从窗缝中斜射进来,投在地板上,只见红纱帐内一人静卧,身着红色锦被,枕边散着万千青丝,侧面向里,呼吸悠长。
韩笑伯心道:约我前来,你却睡去,莫非有甚暗示?于是深施一礼,轻声道:“请小姐安!”床上人轻轻噫了声,像是回应,又像是梦呓。
韩笑伯自是深谙此道之人,知道时不我待,却之不恭。于是轻解长袍,把乌金扇横放于桌上,笑吟吟地撩起纱帐,又道了声请小姐安。
忽见床上女子一惊而起,抱锦被于胸坐于床上,韩笑伯亦吃了一惊,不觉后退两步,再次轻声道:“如期赴约,惊扰莫怪。”说着,向前迈上一步掀起半边红纱帐,不知他是要请小姐出来,还是请自己进去。
只见床上之人双手齐扬,似非善意。韩笑伯果然好身手,一惊之下,身子后仰腾空而起,只听身后墙壁上一阵叮叮之声,似是有百十只金针落于地板。
饶是如此,韩笑伯还是觉得胸前紫宫穴、小腹天枢穴和背腰处腰阳关穴三处一阵微麻,暗道不妙。
只听床上少女愤怒地道:“哪个贼子如此无礼,深更半夜闯入闺阁,非奸即盗!”韩笑伯正欲怒问她为何相约前来又暗下毒手之时,只见一个丫环手拿着纸罩灯推门进来,看到韩笑伯大声惊叫了起来。
韩笑伯又是一惊,示意丫环切勿叫嚷。韩笑伯正在不知所措之时,偷眼向床上之人看去,只见那位女子早已披了一件粉红色小袄,松松散散地挽了个慵人髻,睡意全无地瞪着韩笑伯,只见她秀眉似柳,更增七分灵气;香腮如潮,分明一腔怒火。
韩笑伯一时愣在了地下,半天缓不过神来。自从进了这间闺房,吃得惊却比平日里一年的还要多。
自看清了床上所坐之人的面容,不禁心中暗道一声命苦,真是: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床上所坐的姑娘,韩笑伯自然也是认识的,便是在杭州“药王神算子”府上所认识的,那位秀美动人清新脱俗的李袖嫣李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