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片刻，罗砚成也坐了起来，靠着床头，扭头看着妻子。
“你……要问什么？”他努力抑制着自己心里那一股陡然袭来的慌乱，低声地问道。
“许清？或是，雨清？这人是谁？”程欣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叫什么？”罗砚成皱了皱眉，疑惑看着她，问道，“这是谁呀？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不认识这么个人？或者类似名字的人吗？”程欣语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丈夫的眼睛，“或许跟你很熟呢。”
“什么许清雨清的，真没听说过，你打哪儿听来的？”罗砚成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妻子质疑的目光，“这谁呀？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程欣语看着丈夫的一脸茫然，嘴角扬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跟这个男人生活了十几年，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她还是熟悉的。看他眼下这个样子，倒不像是装的，他看来是真不知道。
要么是他现在已经练得演技太好了，要么，是自己真的因为一句梦话多心了。程欣语暗自思忖着。当然，她宁愿倾向于后者。
“算了，当我没问，”程欣语背对着丈夫躺了下来，伸手去关床头灯。
“别！你先说清楚咋回事，这好端端的，把人问得莫名其妙，”罗砚成不满地说着，干脆转过身子，盘腿坐着，面对着妻子的后脑勺，“好歹你说说这名字你是打哪来听来的？为什么还要问我这人是谁？”
程欣语并没有转回身子，去关灯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几秒，然后继续伸过去，“吧嗒”一声把灯关了。屋里顿时陷进一片黑暗中。
“没什么，快睡吧。”她淡淡地说着，拉起辈子蒙住了自己的半个脑袋。
“真是的！”罗砚成知道妻子的脾气，她不想说的事儿，你这会儿就把她嘴撬开，她也不会说。他气哼哼地“咕咚”一声躺下，又猛地翻了个身，也用后背对着程欣语，闭上了眼睛。
然而，仅仅就在几分钟之后，他就在黑暗中惊慌地突然睁大了双眼。
许清？雨清？这个莫名其妙的名字，听上去倒是跟一个名字真的很相近，那就是雪轻啊！难道是妻子在哪儿听到了雪轻的名字，又没有听清，所以今天才会这么问吗？有可能，真的有可能！
可是……程欣语怎么可能知道雪轻这个名字呢？
罗砚成的心慌得怦怦真跳。自己当然从未跟她提起过这个名字，这一点他是绝对确定的，从跟她认识的时候起，到现在结婚这么多年，他绝没有跟她提起过曾经有路雪轻这么一个人。
那么她能从什么地方听到这个名字呢？而且她居然问起这个人是谁，那就是说，她居然还知道或者至少是猜测自己跟这个人相识！如果自己从未说过，那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跟她说起了呀！难道是丁原吗？自己的老同学当中，只有丁原跟她最熟悉，两家人经常一起吃饭。可是，丁原肯定不会跟她提起雪轻啊！
这女人真神了，难道她有读心术不成？！
罗砚成左思右想，越想心里越没底，越想越惶惶不安。
身后已经传来妻子均匀的呼吸声，而此时的罗砚成，睡意全无。
还好吧，显然她并不准确地知道这个名字。当然，她也一定还不知道，这个名字背后的那些故事，尤其是跟许悠然的关联。
想到这些，罗砚成在黑暗中轻轻的、长长地舒了口气。妻子的脾气秉性他是再熟悉不过的，这是个眼里不揉沙子，心里不藏事儿的女汉子，如果她知道路雪轻这个人和这个人背后的故事，那她就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随口一问、问不着答案扭头就睡的样子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满腹狐疑，心有余悸的罗砚成，才昏昏然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两个人谁也没提昨天晚上的事，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转眼就又是周六了，这一次，下午放学的时间，万小雯如约出现在学校门口。程欣语站在不远处，微笑着看着她。因为今天要带她去看父亲，所以这一次程欣语并没有带柚柚。
“阿姨好。”万小雯走到程欣语面前，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尴尬地低下了头。
“雯雯，对不起，”程欣语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轻轻晃了晃，“那天，是阿姨不对，说话太欠考虑了，阿姨先向你道歉。”
万小雯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程欣语，不好意思地笑了。
“不不不，阿姨，是我应该先说对不起的，”十五岁的小姑娘脸红了，耷拉下脑袋，把身子拧了９０度，“黄叔叔昨天晚上打电话的时候，还跟我说，让我一见你就要说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来，先上车吧，”程欣语拉开后排座的车门，笑道，“赶紧把你的大书包放下，多沉呐！”
两个人一先一后上了车，程欣语坐在司机的位置上，并没有急着发动汽车，而是回过头来看着万小雯。
“你黄叔叔是个天才，”程欣语低声问道，“要不是他软硬兼施，你这周才不会理我，对吧？”
“嗯。”万小雯看着程欣语，并不回避她的目光，而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程欣语不禁哑然失笑。
“雯雯，咱们商量一下安排吧，”程欣语一边递过一板特意带来的瑞士莲巧克力，一边说道，“听你爸爸说过，你爱吃糖醋里脊，一会儿，我先带你去一家糖醋里脊做得最好的饭馆吃饭，然后去医院看你爸爸。”
“谢谢阿姨。”万小雯接过巧克力，并没有打开，只是看着程欣语，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看过爸爸之后，你跟阿姨回家去接柚柚，”程欣语笑笑，继续说道，“今天晚上，我带你和柚柚去我的爸爸妈妈家玩儿去，他们老两口知道你们要来，高兴得不得了呢。”停顿了一下，她又接着说道，“在你爸爸那儿，咱们少待一会儿就走。一个是因为你爸爸身体还很虚弱，得少说话，多休息。另一个，也是因为，我知道你们现在作业很多，咱们早点儿回去，你今天晚上跟妹妹一起赶赶作业。”
“那个……柚柚妹妹……还……好吗？”万小雯有些迟疑地问道，“是……因为我，才让她差一点儿丢了，黄叔叔说，她被人灌下了好多麻醉剂。”
“她没事儿了，好着呢，早都正常上学了，”程欣语笑道，“这跟你没什么关系，不是你的错，别有心理负担，听见没有？”
“阿姨你不怪我吗？”万小雯又低声问道，“柚柚妹妹……也不怪我吗？”
“怪你？要怪你，我还来接你干什么？柚柚妹妹就更不会了，她正在家急着等你去跟她玩儿呢，”程欣语笑道，“好啦好啦，咱继续讨论咱们的计划吧。”
“嗯。”万小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明天早上，你们可以晚起一会儿，”程欣语继续说道，“好不容易睡个懒觉嘛，是吧。起来之后，接着赶作业。我中午跟我妈妈一起，给你们包饺子吃，我们都说好啦。怎么样？想吃饺子不？”
“想。”万小雯笑了笑，答道。
“然后到下午，我带你们看电影去，”程欣语看着万小雯笑道，“看完电影，领你们去吃必胜客，上次没吃成，这次补上。吃完我就送你回学校，赶在你们晚自习之前就到了。这样安排，满意不？”
“好。”万小雯脸上的拘谨慢慢地变成了自然而然的快乐，虽然没怎么说话，可是眼睛里的轻松愉快已经一目了然。
“好，那就出发。”程欣语说着，回过身来，发动了汽车。
就在程欣语带着万小雯去吃饭的时候，在家里，已经沉默了很长时间的赵禾，正把儿子叫进自己的卧室里。
“砚成啊，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不放心，”赵禾坐在卧室的床边，犹豫了半天，开口说道，“你们刚闹过一架，我也不想惹事，今天欣语说去接那个孩子，周末还要带她们出去，我也没多说什么。”停顿了一下，她看了看儿子，又继续说道，“可是……万一那孩子，又撒个疯半路跑了，欣语咋办？柚柚咋办？”
“不会的，妈，你就放心吧，”罗砚成拉了把椅子，坐在母亲前面，拍了拍母亲的腿说道，“刚出了丢柚柚的那件事，欣语现在肯定在这事儿上，提着一百个小心，不会再出问题的。”
“就是因为刚出了丢柚柚的事情，这又要带着柚柚出去，我才不放心呐，”老太太忧心忡忡地说道，“我本来想跟她说，别带柚柚了，又怕惹事儿，再引得你们闹矛盾，可我是……真不愿意她带柚柚出去。”
“没事儿，妈，”罗砚成看着母亲，宽慰她道，“吃一堑长一智，欣语肯定以后会很小心了。你也不能说，因为丢过一次柚柚，以后就再不让她带孩子出去了吧。”
“丢孩子，是肯定不会了，”罗骏飞看着儿子说道，“不过，我也是不想让她把柚柚带出去，我是因为……另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怎么了？爸。”罗砚成纳闷儿地看着父亲。
“你想想上次丢柚柚的原因，不全是因为那个孩子吗？”罗骏飞迟疑了一下，又接着说道，“那孩子……小小年纪就……早恋，估计也不是什么学习好的孩子吧，柚柚跟她在一起，我是担心……咱柚柚受她什么不好的影响，再把柚柚带坏了，咋办？”
“嗯，还真是，这点儿我倒是疏忽了，”罗砚成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可别再把我闺女带坏了。”
“是呀，我看欣语，对她那个什么同事的孩子也太上心了，”李芳菲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倚在门框上说道，“上次就是去追那个熊孩子，连柚柚都不顾了。这到周末了，又去接。以后，每个周末都这么接啊？”
“她同事那个情况，她给关照一下孩子，也没什么吧，”罗骏飞看了一眼李芳菲，说道，“就是那个孩子，摸不准品行，这个让人不放心。”
“你看，接了孩子，还不回咱这来，还接到她娘家去，这怎么这么怪呢！”李芳菲别有意味地笑了笑，说道，“估计还是怕咱怠慢了人家孩子吧，好像那孩子多金贵似的。”
“咱家人太多，”赵禾对李芳菲煽风点火的话有些恼，看了她一眼说道，“再带一个孩子来，家里更挤，太闹得慌。带回她娘家去，也对。”
“反正，我看欣语跟她那个同事，关系不正常，”李芳菲撇了撇嘴，嘟囔道，“不然，不会这么一到周末就去接人家的孩子，这也太上心了。”
“芳菲，别胡扯！”赵禾看着儿子瞬间铁青的脸，不禁瞪了李芳菲一眼，一时有些按捺不住心里的不满，恼怒地说道，“我们在说孩子的事情，你往大人身上扯什么！欣语是我罗家的儿媳妇，她不是干那龌龊事的人！”
“婶子，你看你别急呀，”李芳菲有些尴尬地笑道，“我也没说什么嘛。”说罢，一转身走了。
“照顾一下同事的孩子，也没什么不对的，”罗骏飞瞄了儿子一眼，说道，“算了，这次都是说好了的，就按欣语的安排。以后……再跟她说说，反正不要每个周末都这样。”
“行了！不说了！”罗砚成腾地站了起来，“我决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