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悠然生日的这天早上,程欣语刚进医生办公室,就被等在那里的万明诚急急忙忙地拉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明诚,你这是怎么啦?”程欣语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问道。
“欣语,许巍那个异想天开的办法,那不是胡闹吗?你怎么还能答应了呢?”万明诚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压低了声音急促地问道。
“我觉得,或许可以一试,”程欣语不以为意地笑笑说道,“非常规的办法,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是医院不允许的!你这样要担很大的责任你知道吗?”万明诚伸手抓住了程欣语的一只胳膊,焦急地说道,“你不必这样的,你已经尽力了。这个险你完全没有必要去冒。你知道一旦出了问题,你要承担多大的责任吗?”
“不会的,明诚,你不用太担心,”程欣语抬起眼看着万明诚,平静地笑了笑说道,“许悠然脑干部出血量不大,从检查的结果看,这几天吸收得也很迅速,另外,她的心功能衰竭也已经得到很有效的控制。按说,她应该早就苏醒了。我想……她可能……只差一个强烈的刺激。”
“你完全可以再等等,”万明诚焦急地说道,“让她父母这几天多跟她说说话,过几天可能就会醒过来了。”
“这两天她的父母,老魏,那个叫凌越的小伙子,还有花店里的那个叫顾兰的,一直在轮番地跟她说着话,可是,没有什么起色,”程欣语摇了摇头,说道,“就连昨天早上许巍说的,许悠然的眼睫毛动了一下,我后来也疑心是不是他忧虑太重、期盼太切的幻觉。”
“那就继续再等等啊,不用这么心急。”万明诚担心地看着程欣语,“你已经尽力了,没必要节外生枝。”
“可是,我觉得许巍的办法或许能有效,试一下也无妨,”程欣语莞尔一笑,说道,“放心吧,不会有事。”
“你呀!你这是胡闹!”万明诚看着程欣语,生气地说道。
“好啦,没事儿,别这么紧张,”程欣语笑着,又问道,“你昨天夜班的时候,许悠然情况怎么样?”
“挺平稳的,没事儿。”万明诚低声说道。
“那好,我赶紧忙去了,早上一大堆事儿呢,”程欣语看着万明诚,催促他道,“你这夜班也早都该下了,赶紧回去吧。”
“不回了,一会儿等许巍他们来了,我跟你一起去许悠然的病房。”万明诚低声说道。
“不用,你回去休息吧,这个事情你就别掺和了。”程欣语摆摆手,笑着说道。
“你别想把我甩开,”万明诚坚决地说道,“你那点儿小算盘我还能不清楚?我今天不会走的。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去,这个事情是咱俩商量了一起决定、一起参与的,有功劳是咱俩的,万一出了岔子,责任也是咱俩的。”
不等程欣语再说什么,万明诚转身往病房方向走去。
“明诚!明诚!”程欣语在后面叫着他,小跑着追了上去,“你干什么呀?这会儿去干什么?”
“我去看看她的情况。”万明诚头也不回地简单答道。
程欣语看了他一眼,知道此刻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她笑了笑,跟上了她的脚步。
这天上午的十点半,许巍夫妇、魏岭生、凌越、顾兰,还有程欣语和万明诚,都围在许悠然的病床边。
许悠然的床头两侧,柜子上放着魏岭生和凌越带来的两大束鲜花,床头还有顾兰带来的一只毛绒小熊。床边的一个木凳上放着一只大大的纸箱,纸箱被刻意剪开了几个洞,里面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程医生,”许巍看着程欣语,声音有些低沉和紧张,“我按你的要求,上午把它带到宠物医院,做了体检,还做了除螨和除菌,它……它应该是安全的。”
“好,把它抱出来吧。”程欣语沉吟了一下,笑了笑说道。
许巍打开纸箱,伸进手去。随着一声欢快的轻吠,雪白的嘟嘟,迫不及待地趁势扑进了他的怀里。
“把它送过去吧。”程欣语看了看沉睡中的许悠然,又扭头看着许巍,轻声说道。
许巍怀里的嘟嘟,这时候已经看见了病床上的许悠然,它在许巍的怀里躁动起来,一边往许悠然那个方向挣着,一边低声呜咽,像是在抱怨女主人这么多天避而不见、置它于不顾。
屋里所有的人,都紧张地看着这只雪白的小狗,屏息静气地期盼奇迹发生的那一刻。
许巍趁势把嘟嘟放在了许悠然的病床上,毛绒绒的小家伙,急切地扑到了许悠然的枕头边上,亲昵地嗅着她的脸,使劲地用小鼻子拱她,就像平常,有时候它会跳上她的床,催促着她醒来一样。
“汪汪!”见女主人半天都毫无反应,嘟嘟发出了两声加杂着焦躁和不满的吠叫,随即跳到另一侧,用它柔软的小舌头舔了舔许悠然的脸,接着继续奋力地拱着她,试图让她醒来。
在屋里所有人焦急的注视之下,病床上的许悠然,令人失望地没有一丝反应。
在许悠然枕边跳来跳去忙了半天的嘟嘟,茫然地退开了一步,两只圆圆的黑眼睛,愣愣地望向许巍,似乎是询问,似乎又是求救。
病房里几个人满怀期望的目光都暗淡了下来,何清仪的眼泪涌满了眼眶,许巍垂下了头,颓然地叹息了一声。
程欣语的目光望向床头仪器上,那两条波澜不惊的脉搏和呼吸的曲线,心里也暗自叹了口气。
“别灰心,千万别灰心,”魏岭生紧紧盯着许悠然的脸,喃喃地说道,像是在劝慰别人,也像是在劝慰自己,“嘟嘟每天跟悠然接触时间最长,它基本上是悠然常年形影不离的伙伴,让它多跟悠然待一待,或许悠然就会有反应了。”
凌越和顾兰都心事重重地没有说话,听见魏岭生这么说,只是使劲点了点头。
万明诚看了看程欣语,刚想跟她说什么,门口却传来扭动门把手和有人说话的声音。
“怎么回事儿?这门还锁着?”
“怪了,我明明听见里面有狗叫啊。”
万明诚迅速走到门口,轻轻打开门,不待外面的人看明白,他已经闪身出去,又把门迅速地关严了。
站在门口的护士张妍和王霞诧异地看着他。
“万医生!”张妍纳闷儿地问道,“万医生你不是夜班吗?怎么还没回家啊?”
“万医生,里面有狗叫,怎么回事?”王霞不等万明诚答话,急不可耐地插进话来。
“哦,你们声音轻一点儿,”万明诚笑了笑说道,“程医生在给许悠然播放她手机上录的视频,就是她那只小狗的视频。希望小狗的叫声,能刺激一下她。程医生就是怕人打扰,所以把门锁上了。”
“哦,这样呀!吓我们一跳!我就说这医院里怎么还有狗呢?”张妍长出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程医生还真是点子多!”王霞也笑道。
“好了,你们轻一点儿,”万明诚轻轻摆了摆手,小声说道,“赶紧忙去吧,还有,给他们都说一下,程医生在给许悠然放小狗的视频呢,免得他们听见狗叫都来敲门。”
忽悠走了两个护士,万明诚反身回到屋里,重新把门锁好。
嘟嘟这时候已经不叫了,发现所有的努力都不奏效的时候,小家伙呜咽了一声之后,索性静静地卧倒在许悠然的枕边,把自己毛绒绒的脑袋紧贴着许悠然的脸,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恐慌和无助。
何清仪已经泪流满面。
“这小狗不能在这儿待时间太长,把它抱走吧,别让人看见。”程欣语苦笑了一下,转身拍了拍何清仪道,“别难受,咱们再想办法。悠然,一定会醒的。”
“嗯。”何清仪泣不成声地深深点了点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兰走到床头,伸手打算把嘟嘟抱走。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想把嘟嘟从许悠然身边抱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小狗奋力地挣扎着,躲避开顾兰的手,尖声地啸叫起来。
“嘟嘟!不许叫!”许巍急忙低声呵斥了一句。
嘟嘟委屈地呜咽了一声,重新伏在了许悠然的枕边。
“悠然姐总说嘟嘟是有灵性的,果然是,”顾兰伤感地说道,“它是舍不得走呢,它有一周都没见过悠然姐了。”
“我来吧。”许巍叹了口气,走到床头,伸手抚摸着嘟嘟的脑袋,“嘟嘟,听话,回家去。”说着,一把把嘟嘟从床上抱了起来。
嘟嘟在他怀里拼命地挣扎,拧着身子想重新回到床上。许巍紧紧抱着它,迅速转过身,让它看不到床上的许悠然。接着快步走到纸箱子那里,把它放了进去。
“不许叫!听话!”许巍对纸箱中的小狗,又低声但严厉地呵斥了一声。
被放进了箱子,看不到外面更看不到女主人的嘟嘟,来回转着圈儿,烦躁地抓挠着纸箱,却很听话的真的没有再出声。
“你这条小狗很聪明,还很听话。”万明诚伸头看了看箱子里的小狗,笑了笑说道。
“是,一出生就抱回来的,养了好几年了,家里人说话,它都明白。”许巍伸手安抚着躁动的嘟嘟,低声说道。
“那我先把它带走吧,别一会儿被人看见了。”顾兰边说边走过来,轻轻合上了纸箱。
看着顾兰带走了嘟嘟,程欣语环顾了一下屋里的几个人,低声说道,“病房里不要留人太多了,悠然的爸爸妈妈留下,其他人都走吧。”
“程医生,让我试试吧。”魏岭生没有挪动脚步,沉吟了一下,突然开口说道。屋子里的人都惊诧地看着他,一时都愣住了。
魏岭生恳求的目光,一一扫过程欣语、万明诚、还有和许巍夫妇,最后落在许巍的脸上。
“要是……要是……信得过我,让我……单独跟她待一会儿吧。”他深深地看着许巍的眼睛,轻声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