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变强吗？”
王晓明一时愣住了。
很多人都幻想过，有那么一天父亲把自己叫到身边。突然告诉自己，咱们家其实富的流油，之前的生活环境只是为了磨砺你的性子。现在，家里的一切要开始逐渐交到你的手上……从此人生展开了新的一面，豪宅，跑车，游艇，美女，欧罗巴的庄园，好莱坞的红毯，华尔街的股票……
王晓明当然也做过类似的幻想，只不过内容稍有不同。
王小帅是吸血鬼，王晓明也是吸血鬼。
王小帅不像个吸血鬼，王晓明也不像个吸血鬼。
至少不那么像王晓明想象中的吸血鬼。
有没有那么一天，王小帅把自己叫到身边，突然告诉自己，要把自己带入吸血鬼生活的大门，那里有海边陡峭的山崖，耸立的古堡，幽深的地牢，几十几百几千几万个苍白皮肤的同类，有完全不同于人类的历史，文化，还有力量……
这是王晓明的幻想。
就在这一刻的下一刻，它似乎不再是幻想，而是真真正正要发生的现实！
王晓明不太高兴。至少没有自己意料中那么高兴。
因为王小帅的表情——不太高兴。
痛苦，忧虑，踌躇，悲伤……曾经的冰山脸上，王晓明可以看出无数种情绪起起伏伏，交替着出现又消失，却唯独找不到高兴地影子。
王小帅显然不想让王晓明变强，但他还是问了。
该怎么答？王晓明心中翻起种种思绪。
当然，他是想变强的。自从狼人那一战，看到了不同的世界，不同的精彩。他多么想看得更远，看得更细，看得更多……有无数的美丽画卷等着他去揭开。
可王小帅不高兴。
王晓明不知道原因。
但他在乎王小帅的不高兴，在乎王小帅不高兴的原因。
“你不太高兴？”王晓明答不出那个“想”字。
王小帅脸上的肌肉飞快地抽搐了几下，抹干净了所有表情。然而这次他的伪装并不完美，王晓明可以看到到他太阳穴微微跳动，颈部肌肉僵硬生涩。
“想到了些事情。”他盯着王晓明的眼睛，像是穿透了王晓明的瞳孔，拿一个小勺子，在一点一点挖着王晓明的脑子。“张依依强吗？”
“强。”王晓明脱口而出，张依依之前的表现超越了观感，捅破了他世界观的桎梏。竟然可以强得如此不合逻辑，如此强地不合逻辑，如此不合逻辑的强。
“你可以更强。”王小帅语气平淡，就像是清早出门前的一声再见，可内容却无比劲爆，无比诱惑。又一次撬动了王晓明刚刚稳固的新世界观。
王晓明受不了王小帅锋利的目光，似乎一直在他脑子里找着一个答案。然而王晓明不仅不知道这个答案是什么，甚至连王小帅的问题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不喜欢这种心理和语言上的交锋，尤其是和这个被自己称作爸爸的男人。他不得不把话挑明，来脱离这讨厌的气氛。
“我在乎你怎么想，你不想，我可以跟你一直过这样的生活。”
“我也在乎你怎么想。”王小帅的眼神躲躲逼人，即便王晓明目光躲闪，可依旧能感受到一束精芒刺在他的脸上。“你要是想，我可以放弃我的想法。”
“够了！”王晓明的情绪像破口的大堤，歇斯底里地吼了出来，一拳给茶几开了个洞，上面的玻璃瓶叮叮当当倒了一片。“我不喜欢这样说话！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和你勾心斗角？为什么总要让别人看不透你！？”
王小帅脸上的防备被王晓明一下子震开，显出呆呆的惊讶来。
“为什么不能有话直接说……”王晓明的声音渐渐脱力，带上了沙哑的哭腔。心里却有一种愉悦的释放感。他对王小帅的这种感觉，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似乎记忆之前它就存在，今天终于借着情绪说了出来。
“围城。”王小帅低下头去，双手交叉放在茶几上，掌心向着胸前。“婚姻是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他眼睛盯着手心，好像上面已经写了一篇稿子。“在我看来，力量也是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又不能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又不愿出来。你是城外的人，我看得出你有城外人所有的向往。”
王小帅做了一个呼吸的停顿，放缓语速，继续说了下去。
“现在，我给你讲讲围城内的样子。”
“以一个围城内老鼠的身份。”
“力量让他们能够实现更多的欲望，可实现的欲望越多，能看见的欲望也越多。终有一天，实现的欲望不再让他们快乐，现实的能力又追不上看到的欲望。剩下的只有痛苦或者死亡。”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要是为了目的，都可以称作欲望。为了力量而力量，为了责任而力量……都不例外。力量之上有更强的力量，责任之上有更大的责任。”
“你也不要用人的生活做一些假设。”
“人的寿命有终结，人的上限有边际。人如果早早达到上限，确实可以快乐一生。”
“但人本身就是围城外的生物。”
“在围城内，力量决定寿命的终点，时间早晚会打磨掉到手的快乐。力量没有上限的约束，永远有下一个更鲜美的果实等你摘取。”
王小帅眼珠向上，又盯着王晓明的脸，他不再遮掩，表情既无奈又意味深长。
“可你还是想进来。”
“我……”王晓明听了这么一段话，脑子一团乱麻，里面有太多的信息，他还找不到思考的方向，甚至连赞同还是反驳都没有确定。
王小帅并不在乎他有没有回答，仍旧按照原来的节奏，不紧不慢地说了下去。
“也许今天的你不想进来，也许明天的你不想进来……可总有一天你会被好奇和自信控制，你会不顾一切地挤进来。忘了你曾经是多么自信地认为自己可以控制好奇。”
一段死一样的沉寂过后，王小帅突然加快了语速，刷地一下说了句话。
“那你就进来吧。”
话音未落，一只手闪电般撬开了王晓明的嘴，放进了一滴冰冷的液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