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鸾躲过那些瓷片,顷刻间已极为接近她的目标。
只见她,脚下加快速度,一蹬,再次弹跳而起,向着白墨的方向,将手中一个军用水壶一掷,狠狠砸向离白墨不远的灯炬台上熊熊燃烧的火焰。同时,喑哑着嗓子大呼一声:“火药!“
眼前的景物变换仿佛变成了慢镜头放映。人们张大嘴,定定看着“火药“飞向火源处,一瞬间的极致恐惧麻木了声带,以至于全场噤声。
这个时代,黑火药已被研制出世。传到南洋后火药技术又被改进,现在已经可以作为武器在战场上小量使用。由于杀伤力大,火药配方被视为禁卖品,在民间禁止交易。但很多地下交易场所的走私贩们还是冒着危险买卖火药武器。
如果离鸾扔出的真是火药,那么遭殃的将是满殿皇亲贵胄文武大臣,王朝的损失惨重性可想而知。
这时也没时间来思考离鸾“火药“的真伪了。
钢刀,烛台,花瓶,酒壶等物从各个方位电射而出,纷纷飞向那“火药“,想将其击落在半途。
然而不知是因为掷出那些物事的人们不够默契,还是老天要帮离鸾。那些飞行在半空中的东西都“砰砰“撞在一起,掉落在地。而离鸾的”火药“却没受任何影响,自个打着旋儿飞向前方烈火!
我眼光扫过白墨,见他眸底有狡诘讥嘲笑意一闪即逝。
随即,他动了……
看起来动作并不快,甚至还有些漫不经心。火光映照下,他唇角仍旧一抹笑,
转瞬便到了焰火之前,真力一涌,广袖如大鹏之翼一展,卷起一阵温润的风。若他本人一般,并不凛冽霸道,却荡气回旋,刚柔并济,浩然长存。
他自然地拂袖一兜,轻轻兜住了那只空空如也的军用水壶!
一路前奔的离鸾掷出军用水壶后脚下未减速半分,在白墨出手兜住那水壶的一刹那,霍然一个前扑,饿虎般一下穿过白墨身周激荡的真气层,手中早已准备好的明晃晃的匕首,直直撞向他后心!
这一刻瞬息万变,无人看清须臾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众人瞳孔里还残留着离鸾扑出时衣摆飘飞的一抹剪影,以及随后自闪亮匕首上反射出的惨白刀光。
刀光一亮,刺得人们双眼一闭,尖叫四起,再睁眼时,却无殷红血液喷溅锦绣华墙。
跳动火光下,白衣男子缓缓转身,火焰的艳色为他镀上一层金红,一瞬间不似往昔玉白琉璃,反而带一丝危重气息。飞龙在天,淡淡王者香。
然而这般形景也只一霎,下一瞬,他又变回原来的白墨,谦彬温润君子兰,让人以为方才的他只是错觉而已。
他的目光遥遥投向皇帝,满满无奈与歉然。
白墨背后,稳稳抵着一把匕首,离鸾的匕首。
皇帝一句“快拿人!“死死卡在喉间。
纵使他无比想除掉白墨,然而对方过于位高权重,在一朝臣子面前,他无法立即下令捉拿离鸾以至于让白墨被撕票,而必须表现对白墨生命的珍惜以防朝臣寒心。
做皇帝,从来都不可肆意妄为。
离鸾可不管皇帝是否纠结,目光四下一扫,一言不发,将人质白墨狠狠一推,大步向殿门口走去,匕首始终未离开白墨要害半分。
惊变乍起,人们被眼前场景震住,只有寥寥数人心中闪过模糊的疑问:武功不弱的白墨怎么会让这个只是身手敏捷的怪人近身?而且还被劫持了?
然而,在他们弄清心中疑问究竟为何之前,离鸾已经面无表情地架着白墨走出了大殿,他们一路走过,侍卫们刺去的刀剑都在迎上白墨的那一刻,不情愿地收回。
他俩走了,御林军几乎倾巢而出,一路跟随,却无人敢放箭或冲上前对付离鸾。
我望着他俩飞速离去的背影,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咬咬牙,终究还是背过身去,不愿再看下面事态发展,不愿面对我为他俩亲自设定的传奇劫遇。
其实我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我只是不愿看他俩瞬间达成协议的默契,以及并肩演劫持戏一同逃出皇宫时,一路血火冲出生天时,白墨看她的眼神,由饶有兴致,到深深赞赏,最终沉沦……
冷静睿智反应机敏的离鸾,穿越的冲击力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她总能极快对周围局势作出判断,选择最为有利于己方的路径走下去,以声东击西之法支开高手们,恐吓人群,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钳制住看上去地位重要的白墨,增大自己安全跑路的概率。
这就是离鸾,花样层出不穷,表现从未让人失望,如她的名字一般,仿若青鸾游于云际,双翅一挥裂天宇,强大而富有挑战性,引得白墨那样的男人,以身相随,陪她堕红尘,闯九霄,立于云端,俯视苍生。
今日,他们初遇。离鸾需白墨作为人质才得以全身而退,而白墨也需离鸾这样的契机助他顺利出宫,但是,他们利益互助体的关系很快便会转换,转换成……朋友,知己,恋人。
我悄悄落下泪来。
那一刻,时间似已静止,人流蜂拥出金殿,唯我一人背对殿口麻木而立,任凭父亲将我拉出去,塞进马车,驶出皇宫,回到国师府。
一路上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方。头脑似被重击,眼前一片空白又一片漆黑。唯一感受到的,便是脸上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的泪痕。
是的,我错失了。
在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的那一刻,我错失了。
不对,或许更早。
在我迟疑,犹豫,以至于迟了一步上前阻止离鸾行动时,我就已经失去了。
失去了,接近白墨的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