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着软榻懒懒笑了笑。
洛风这家伙,一定还心心念念花镜月的月下《琵琶行》。不知他用什么方法绑了张字条到我的鹦鹉腿上,说什么他正站在国师府门口左边第三棵大树上,能看到我。若我不收下,他就站那儿不走,直到我收下为止,倔强得很。
一开始我不理他,没收下。
他果真一直站在那儿。
丫鬟晓蝉眼力好。那晚月明星稀,她爬上高高楼阁看了很多次,每次都嘻嘻笑着下来说道:“小姐,三皇子殿下一直站树上呢,蒙着脸,好像不愿让人看见似的,他似乎真的很喜欢小姐呢。”
我无奈。虽是夏天,夜晚湿气依然颇重。洛风虽有武功护体,长时间仍可能受寒。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我可不忍心让他受凉。
没办法,拗不过他,我收下了琵琶。
不过这琵琶真是一件异常珍贵的物事。
那是前朝绝世高手音杀的武器,是传说中的神乐。音杀琴技高超,能以音乐蛊人,杀人。相传她曾被困于千军万马之中展颜一笑,扬手一曲《十面埋伏》,大军如痴如醉,待他们清醒后,音杀早已不知所向。半日后,当时离她最近的五百士兵皆经脉震断而死。
由此,这把名为“天籁”的琵琶名扬天下。
后来,音杀为情而殉,这把琵琶也下落不明。
洛风机缘巧合之下得此琵琶,知我好乐器,特别是琵琶,便将其赠予我。
我抱着琵琶,弹着自己曾经构想的神乐,几个拨弹回转之间,仿入仙境。
我爱不释手。
不能不说,洛风,极会讨好女子欢心。
若不是白墨,我也许真的会,爱上他。
金丝竹笼里一对金刚鹦鹉正喳喳地闹着,我站起身,逗弄了两下,便行出了聆雪阁。
一路行至父亲书房。那是他平日下朝后和幕僚以及几位朝中挚友议事之地。
我走到门口,示意两个侍婢不要出声,便悄悄听了起来。
这般偷听之事我已做过很多次了。父亲一直都知,只是从来不拆穿我。而每当父亲为朝中事务愁容满面,我便会去做贴心小棉袄,为他沏上一壶他最爱的极品碧螺春,再顺便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和对付麻烦事的小计策说给他听。父亲便会舒展眉头,慈祥地笑笑,答应我顺势提出的类似撒娇的小请求。
母亲生下弟弟后病逝,父亲深爱她,之后没再娶妻。
哥哥花镜渊不好从政,早早离家,武艺高超,志在云游天下,过着闲云游鹤的生活。这几天准备回家一趟,将正好遇上离鸾。
哥哥也会喜欢上离鸾。我真心希望他俩在一起……
过几天,有一个我撮合哥哥离鸾以及追逐白墨的好机会。我得出门一趟,可现下多事之秋。城中盘查严密,父亲一定不肯放我出门……
心下一转,顿时有了办法。
我认真听着室内对话。他们正谈到这几日朝中获罪的官儿们。
我暗暗冷笑。
一向很沉得住气的皇帝此次发火如此厉害,是很多因素叠加而成。首先,庆国盛宴那日,他安排在宫城暗影里的罗刹卫没完成阻截白墨出宫的任务,相反,这支精心培养数年的暗杀队伍竟全部离奇死去;其次,鸿门宴没让白墨有去无回,反而来了只怪物捣乱了一切。他不仅视皇家大殿尊严于无物,损坏殿顶,恐吓众人引起骚乱,而且还挟持白墨一同失踪。出动内五卫搜寻无果,让皇帝怀疑这是白墨的后招。
这些本足以让当今圣上抑郁很久了,最让皇帝气愤的还是离鸾喝的那杯三叶摩兰药酒。离鸾喝了之后所表现出的状态与癫狂很像,毕竟无人如离鸾那般大胆敢为。纵使那酒实际上没有问题,皇帝还是认定他自己那杯药酒中也是加了料的,而那玉龙青和癫狂草是洛云兮准备的,酒是洛毅斟的。皇帝由此认为是儿女在算计自己。而洛云兮一见父皇怀疑自己,便立即来了一招祸水东引,抢在洛毅之前先向皇帝申冤。声泪俱下地称自己准备的酒没出丝毫差错,并拿出证据,将那日鸳鸯壶中剩余的酒液作为证明以示清白,再佯装惊恐地猜想,“皇兄,难道是你倒酒时在父皇酒里掺入了一些给白墨的酒?”洛毅无从辩解,皇帝惊怒自己最为喜爱的大皇子竟要害自己,一气之下将其禁足,软禁在其府中,派栩卫看守,强迫洛毅称病,剥夺他的政治权力。
而洛云兮,既澄清了自己,又得到了父皇青睐,还暂时除掉了她野心之路上的一块绊脚石……实是一箭多雕之举。
面对洛云兮这样的阴毒之人,我却并不想自己亲自除掉她。这样的女人,还是留给离鸾去铲除比较大快人心。
更重要的是,洛云兮很快就死,因果循环,会破坏一部分我追逐白墨的计划……
室内响起了父亲的声音。
“诸位,本国师有一难事。今日,皇上召本国师去御书房,问了我一个问题。陛下说,昨晚做了一个梦……”
听到这里,我眼神一肃。
“……梦里有一口大酒缸,盛满了三叶摩兰的药酒,满朝官员都手持酒碗各自盛一碗喝了,除了西郡王和本国师,人人都有了些不大正常的反应……陛下问本国师此梦当何解?又问这缸中宝酒陛下自己当不当喝……问完陛下就让本国师回来了,要本国师卜卦后明日给他答案……”
我立在那儿,伸手揉了揉眉心朱砂。
皇帝对庆国盛宴上我的表现还是起疑了,怀疑我知道一些内幕,一些他们的阴谋打算,还怀疑我们国师府和西郡王是否私下里有交往……这下,是来试探一二了。
要想打消帝王疑心,保住国师府,全在对皇帝的巧妙回答上了。
我悄悄离开书房,没惊动里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