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范立文与石山朝着兰甫先生走去,他们看见了兰甫先生已在一块平地上下了驴,将驴拴在旁边的一棵树上。接着,后面的一辆马拉皮轱辘轿车停了下来,从轿车里走出两位女子,跟随兰甫先生一同朝龙王庙这边走来。还离的老远,石山就叫道:“兰老先生,你也来啦。”
兰先生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见是石山便说道:“石区长早在这里了,好久没见了。”
一旁走近了的范立文说道:“兰甫先生,不认识我了?”
“啊,范县长。”说着伸出了手。
范立文说:“不当县长了,别叫了,现在教书哩。”
石山说:“范县长弃政从教,现在在咱原州师范学校里呢,最近又被选为了参议员。”
“那为啥?”兰先生问。
“一言难尽,无能啊。”范立文说。
“不尽然吧,范县长做事为人,正直诚信、礼道益友,是皆有口碑的。”
范立文摇头道:“古人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是也。”
“唉,也好,留点心思给年轻人也好。”兰先生说着,与范立文握过手后,又拉了石山的手问这问那,然后转身,指着他后面跟的一位姑娘,对范立文说:“这是我的女儿静宜。”又向女儿说道:“这是你范叔叔范参议,原是咱原州县县长,现在在师范当先生。”又指着石山向女儿说:“这是咱西区的石区长。”石山一旁点了点头。名字叫静宜的姑娘微微一笑,轻声叫道:“范叔叔好,石区长好。”范立文看着旁边的另一位姑娘,说道:“这不是女校秦校长的女儿,秦怡琴吗?”名字叫秦怡琴的姑娘叫道:“范老师。”兰静宜告诉范立文,秦怡琴和她是同行,在民族小学教书。范立文点了点头,然后招呼兰甫先生到庙侧凉棚下面去坐。兰甫先生说:“来了要先去龙神庙那里看看,因为那是一位与民休戚相关的护佑之神,况且我们也有祈雨之习。”说着便走了过去。石山和范立文在返回到他们刚才的地方时,对范立文说道:“没想到兰先生的女儿都那么大了,这人几年不见变化真快。接着又对范立文说:“他这个人,对咱们的风俗习惯挺清楚的。”范立文说:“他可不是一般人,他很能理解这些上层建筑的东西。又一直和咱们汉民聚居交往。”冯四爷听见了,凑过来说:“兰先生后面跟的那姑娘是兰先生的女儿啊。”石山说:“你认识?”冯四爷说:“那姑娘足我儿子世强的同学,常和秦校长的女儿去我们家哩。”
原来兰甫先生是回族,也是医药世家,老家在陕西,后因故到甘肃地面,其父继承祖业行医乡里,成为当地一位名医。兰甫先生自幼从父习医,同时就学私塾,苦读奋发,曾考得一介秀才。父母去世之后,孤苦伶仃的他备受当地富户欺侮,便带了几本父亲留下的医书,流浪他地。到了此地后,知道了哲合林耶马教长很有学问,而且爱护民众主持正义,曾经受到过朝廷赞许,具有“深名大义忠勇可靠”善士的徽号。另外马教长因上万言书,挽救过无辜的数以千计群众性命,获得民众敬献的“恩惠桑梓”的万民伞,是个大好人,他便前往晋见。教长欣赏其才华,收留他于自己身边,后又帮其娶妻成家,并协助他在乡间开设药铺弘扬医道。自从他曾代替马教长,将在省城自己被诉讼的一事获胜,从而名噪省城。当时为了一时生计,他临时坐堂行医。因治病有方,又为甘肃都督和兰州总兵夫人以及她的女儿治好了疑难之病,受到优遇,遂滞留兰州,自己开设了济生堂药店。兰甫先生在替人看病时,遇到了贫苦人家看病,没钱他则不收费用,治病又很灵验,便享有神医之称。同时,他又关心国家大事,常怀忧国忧民之心。
辛亥革命中,他痛恨清廷,向往共和,接受革命观点,认识了革命元老于右任先生。经于右任先生等人介绍,加入了同盟会。他积极参加革命活动,曾担任甘肃造币厂厂长,陪同孙中山的使者于右任先生前往沙沟,鼓励和劝说教长参加推翻清廷的斗争。抗日战争开始,他又积极参与“中国回族抗日救国联合会”的抗日活动,并以联合会的理事身份,组织西川回民抗日救国宣讲团,赴香港宣传抗日,先后结识了沈先生、傅先生,以及青海的马司令、朱先生等人,很有威望。
兰甫先生从龙王庙地方转来,冯四爷上前拉了拉兰先生的手,问了好,说了几句话,其他人也互相与其道安。简叙之后,兰先生自女儿到原州教书后,尚未来过。近日回家之后,听到了北海子的庙会盛况,心有所动。他知道,北海子是原州城郊的一个好去处,自己多年未来过了,又想见见自己的女儿,就进城来了,接着又陪女儿来到了里,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诸位友人,很是高兴。大家知道兰静宜是他的女儿后,都夸其女儿聪慧。兰先生说道:“小女才疏学浅年轻少知,特别是叶局长管着教育,孩子作为你的下属,要多加指导教谕为是。”
叶局长和众人听了,不约而同地说道:“兰先生过谦了。”
兰甫先生对范立文说:“范县长,你们今日是不是有约而聚,我看这罩都是原州城里的大文人。”石山说:“老人家好眼力,今天,我们以范县长为首的原州诗社,对,是萧关诗社成立了,你老人家久住省城,若在原州也当为首是举。”
“哪里的话,我是个郎中,怎能与大家相比,大家都有功,名又有学识,如今这诗社成立,确是咱们原州文坛的一件盛事,应继唐宋之诗风,兴我中华之浩气,我这里就此祝贺了。”兰甫先生说着双手抱拳表示敬祝,大家彼此点头笑纳。
随后陆先生提议,一同到西草坡上的太白祠去游玩,大家便熙熙攘攘而往。
2
这日冯四爷回到家中,晚上对儿子冯世强说起到北海子游玩,与萧关诗社成立之事,儿子世强笑道:“没想到几位拔贡、秀才、老学究,还挺有意思的,今日有人做诗吗?”
冯四爷说:“岂止是做诗,可谓是诗兴大发。”随即吟诵了一首众人的联句七律,和几位长者的几首即席之作。
儿子瞪大眼睛听了,点头说道:“我对古典诗只能听来押韵不押韵,顺口不顺口,格律方面甚是模糊。听父亲刚才读诵,觉得诗的意境确实不错,从家乡的已往与眼前景色的描绘,可以看出爱国忧国爱民忧民之情,老不让人。”
冯四爷笑了笑说:“我儿到底是十年寒窗没白读。”
“父亲也会做诗吧?”世强问。
冯四爷摸了摸下巴说:“为父也爱诗词,现在跟着行家学着唱和,既可提神又能够消遣。”冯四爷说完又接道:“原来跟你常到咱家来的,那位姓兰的女教员才是北川乡兰甫先生的女儿。”
“你怎么知道的?”儿子问。
冯四爷说道:“我原只听你说,她是从兰州来的,今天我在北海子,见到她父亲了,才知道是咱北川乡人,没想到他父亲和范参议、石区长、叶局长,以及许馆长、陆先生都很熟,那人确是个好人。”
儿子说:“他今天去了庙会?你也认识是吧?”
父亲说:“咋能不认识,只是好些年没见了。”
儿子说:“那是早些年,你去北川乡收账时,得了病,在那里看病认识的吧?”
冯四爷说:“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得病看病的事?”
儿子说:“我在兰州上学时,也去他老人家那里看过病,当时他听他女儿说我是原州城里冯家,便问起你的名字,然后才说的。”
冯四爷听了说道:“他后来很有名气,如今还是那么和善,真了不起,以后那位女教员来了,要看重些不可怠慢。”儿子笑了。
星期一中午放学了,冯世强在路上碰见了兰静宜上街买东西,问道:“兰静宜,你们昨天去北海子游玩了?”
兰静宜点头并说:“秦怡琴也去了。”
冯世强说:“听说你父亲来看你,也去了。”
兰静宜还是点了点头。
冯世强说:“你咋不告诉我呢?”
兰静宜说:“告诉你干什么?”
“我也好去凑凑热闹呀,”冯世强说。
兰静宜说:“你是原州城里长大的,不是说上小学、上中学时你常去吗?”
冯世强说:“那可不一样,这是我参加工作以后,第一次北海子逢会,况且还有你呢。”
“嗯——那倒是。”兰静宜说。
冯世强又接着问道:“你父亲还在吧?”
兰静宜说:“今天一早儿就走了。”
“实在太遗憾了,我要是见到老人家,一定请他到我家坐坐。”冯世强说。
兰静宜说:“那又为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