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村里的客栈急急闯进来一个约摸八九岁的女童,长得但是机灵可爱,没过肩膀些许的青丝微微被汗浸湿。
老板走上来问她是不是来住店,她回头瞥了老板一眼,脸上是微怒模样,不顾老板在旁怎么问怎么阻止,自己先冲上楼去,大抵是因见着不少客房,轻轻蹙眉,扯了扯旁边依然不停在用言语劝阻的老板的衣袖,问道:“这几天有没有哪个长得特别妖的男子来住店?穿黑衣服的?”
老板沉思片刻,答道:“你说的可是一个月前来我们村子的浮沙公子?”
女童颔首似乎思索了一阵,暗暗道:“原来叫浮沙。”接着又作出一副不大耐烦的表情:“你知道他在哪里?”
“他啊,跟一个半面梅花的妖女待在一幢高楼里吧。之前在他住的地方没找着他,想来想去也就之前被他买下的那幢空置很久的高楼了。”老板叹了口气。
女童还没来得及问老板那幢楼在哪里,老板就转身走了。她闷闷地揪了揪自己那张圆脸上的小白肉,眉头紧锁着勾起满面愁容:“该死,都怪我没来得及问。”接着她又使劲拍了拍脑袋,“哎呀孽七,你也是,连把自己打败的对手都不记得名字,这脸得丢下三百丈悬崖了。不过还好刚才老板提了提还是记住的。浮沙,带着这名字应该可以问出来。”说罢转头下楼离开了客栈。
如尘刚刚梦醒,穿好一双软鞋正欲打水洗漱,伸手还没打开门,门就已经被谁推开。她赶紧后退一步。
同她所想并无二致。门口之人正是一身玄衣的浮沙,见到她轻轻挑了挑眉:“我以为你还没起。”接着见他左手从身后抽出扶梅剑,右手执起她的左手隔着一段距离放在与他胸膛同平的位置。她不由自主将手掌摊平,他将扶梅剑轻轻置于她左手掌之上,道:“替它延寿罢。”
被他握住的手轻轻一颤。这是自打她第一眼望见他到现在,他第一次握她的手。
他轻轻放开,她合上手掌握住扶梅剑。良久,他不动神色地问道:“怎么?”
“没什么。你交代我的,我自然会办。”她眼皮带着睫毛轻轻颤动,轻得难以发现。
浮沙转身欲离。她直直望着他的背影发愣了片刻,咬了咬唇叫住他:“浮沙。”
他转过身来,脸色是千千万万分的平静,比砌墙的砖头还要硬些。
“你讨厌我吗?”她把眼皮垂得极低,似乎不愿见到他那不起一丝波澜的表情,却与下眼皮还留有一丝距离。
即使她知道那极细极细的希望大抵还是被他的冷淡毁灭。
“又是这个问题。”他轻合了眼,脸上却轻快掠过一丝挣扎的神色,嘴角抽了抽。他脸上的一切表情都细微如尘,像她的名字。
他默不作声。她却走近一步,眼皮不断地颤抖着:“我想知道我在你心里是什么。”
“一件工具。为的是让扶梅剑长长久久留于世上。”他飞快地睁眼往她的脸瞥了一瞥,便扬长而去。
她明明听过同样的回答千百遍,却还是忍不住问他,忍不住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一句话上。即使他永远不会喜欢她,而她只想,只要他不再说自己是工具,不说什么讨厌她之类的话,她宁愿他把她当做一个过客看待,也比现在好上千倍百倍。她每次听到他那样的回答,心都会隐隐作痛。但她却依旧一遍一遍地问,心自然也一遍一遍地痛。
她兀自摇了摇头,将诸般想法抛于脑后。手中的扶梅剑被她置于地上。她用右手食指同中指夹住脸上一片梅花瓣抽下,躺在另一只手掌心。空出的右手摊开手掌,手背朝上往花瓣上轻轻一拂,梅花瓣瞬间化为梅花水,滴在脸上,任它流至刀尖缓缓滴下,便算延了寿。她任由扶梅剑卧在冰冷地板上,自己就走出房门打了水回房间洗漱。
片刻寂静之后,她似乎听到外屋有声响。她不敢轻举妄动。原以为是浮沙走动,听脚步声的轻重似乎又不大像,明显轻许多。
厅中那位不速之客坐在案前,径自拎起茶壶倒了杯茶水,咕噜瞬间下肚。浮沙从自己房间内踱步而出,脸自然是极静的,望着刚刚喝了一肚子茶的来客开口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应该是仙界夙衍氏族的神女孽七,当年南部仙支中使双剑最好的人,却败在我的剑下。”
孽七腮帮子鼓得通红,不快地哼哼道:“那又怎么样!”
浮沙不失风度浅浅一笑,道:“没怎么样。”
孽七一时无言,良久才撑着脑袋说道:“浮沙,你知不知道,你娘亲近来觉累,身子骨弱不禁风的,你也不去看看她。而且伶岩山族君还等你回去继位呢……”
他微微睁大了双眼,之后是云淡风轻地答道:“知道了。晚些我自会回去。”
正在他准备送客,却闻楼下有些动静,偶尔会有磨刀的声音,格外刺耳,划破寂静。
浮沙急急踱步,眉头极快地皱了一皱,二话不说推开了如尘的房门,伸手冷冷道:“扶梅剑。”
如尘此刻正坐在床边翻书。房门忽然被打开,她不由得惊了一惊,捡起地上的扶梅剑递到他手中。
“浮沙,你告诉我,怎么了?”
她语气满满载着担忧,双手紧紧攥住衣裙。
“你不必管。”他手中紧握着扶梅剑,目光没有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瞬,转身朝下楼的方向去了。